“你說什麼?”
盧玄武猛地起身,卻因爲起身太急,最近又太忙碌,一時竟然有些頭暈目眩。
文栽石先是急忙上前一步攙扶了他一把,隨後,嘆息一聲,道:“是真的,安喜延檢察官去晚了一步,沒能及時叫停。”
“.呼。”
盧玄武長舒一口氣,呆呆的坐在椅子上。
他想不明白——在順洋出現問題的第一時間,他就着手讓底下的人看緊順洋的事情,一是不允許順洋在他任上解體,二是要保證一旦真出事了,遺產稅必須要收到位,三,就是絕不能允許其他財閥接受順洋遺產。
“.我是不是太溫和了?”
盧玄武第一次開始質疑自己的行事作風,而文栽石卻毫無疑問的清楚他是在想什麼,表情一肅:“你和我都是從那個年代開始,才決心要改變這個半島的,如今若是我們成爲了當年我們所反抗的那種人,我們如今的一切又有什麼意義?”
盧玄武的話是什麼意思呢?這要涉及到南韓半島財閥最開始的地方,也就是遙遠的漢江奇蹟時代,被軍閥統治的南韓半島時代。
在那時,財閥就是總統的一條狗,總統要你去做,你才能做,不要你去做,你就不能做。
如今的總統同樣具有相似的權利——尤其是在掌握着安喜延的時候,盧玄武完全可以利用檢察官,告訴那羣財閥,甚至是實施管控,不聽話的,就調查你,只要調查你,你就肯定有問題,到時候就去監獄蹲着。
但文栽石卻很清楚盧玄武是不會這麼做的。
“我只是說說”盧玄武笑容苦澀,他嘆息一聲,道:“栽石,如今林巍氣候已成,恐怕,我們再也難以抑制他了。”
“.還沒有結束,我們也必須進一步的加強措施。”
文栽石卻很冷靜,他平靜的說着:“趙海雄的事暫且不說,光說林巍如今在檢察系統的勢力就已經不容小覷,他和其他的財閥不同,他在檢察官系統的力量太大了,又掌握輿論能力,同時,也太有錢太年輕了。
我很難想象這個傢伙的生意會做到什麼程度,但就目前來看,他每一步走的都深謀遠慮,如今快刀斬亂麻的收購順洋電子,顯然,他所圖甚大。
但步子越大,也容易樹大招風,別的暫且不說,他在網絡領域的產業我是不大懂的,但電子廠不同。
我想,或許我們還有合縱連橫的機會。”
文栽石話音剛落,盧玄武閉眼片刻,便果斷搖了搖頭。
“不可。”
他嘆息一聲,隨後道:“今天給三興和LG開了口子,打壓林巍,那我們到底是在打擊財閥,還是在幫助那些老財閥進一步鞏固自己的勢力?
罷了,他是個商業奇才,若他的公司能崛起,對於經濟來說也是一件好事,人人都笑話我經濟搞得一團糟,現在看來,呵,我任期上經濟增長的部分,還有不少要歸功給他公司的崛起壯大了。
我們的目的是讓他清楚,不要過界,也不能讓他成爲無冕之王,更要想辦法讓這些資本和權力分開
繼續讓安喜延去辦他和檢察官內部的事吧。”
“那趙海雄呢?”
文栽石卻問道:“如今對方選舉聲勢浩大,距離張弼舟相差的比例還在逐漸縮小
比起進一步讓林巍的人崛起,我們還不如讓張弼舟上,起碼那羣財閥玩的都還是老一套,就算讓那些人得了好處,也要比林巍更好,這傢伙太可怕了,短短一個任期,就能在檢察系統遮半邊天。
若是等到您卸任,安喜延恐怕也坐不住了,到時候,檢察系統恐怕真的要蛇鼠一窩。
林巍又有一個五年,誰知道他會做到什麼地步?”
“這差距哪有那麼好追的?張弼舟這夥人只要不犯錯,剩下幾個月的時間,趙海雄沒希望的。”
盧玄武卻不以爲意,道:“我們的目的是糾正錯誤,而不是以錯誤來解決錯誤,如果我們不在乎手段,那必然會導致更大的亂象發生,這個口子,不能開。”
文栽石眉頭微皺,事實上,以他的觀點.應當更強硬一些。
既然兩人都不喜歡林巍的風格和他權力擴張的速度,爲什麼不能加重手段?
別管有沒有證據,總得先敲打敲打。
可盧玄武卻顧慮良多,一時顧慮林巍當初對自己的幫助,一時又擔心自己開了個壞頭,一時又考慮公正的問題。
林巍做事太巧妙了。
文栽石不得不佩服,他怎麼也想不明白,一個二十歲出頭的年輕會長,在掌握了檢察系統那麼大的力量,那麼強的輿論能力和金錢後,竟然會做事如此謹慎低調,甚至可以說的上是一句如履薄冰、正大光明。
不但沒有利用這些力量爲自己的公司牟利不說,甚至從未找過他們這邊的人,要求什麼商業上的優惠條款。
他每一步都只是按部就班的,符合規矩的發展,起碼在商業上是如此,他甚至不願意偷稅漏稅,而是儘可能的避稅就算完事——你這也能叫財閥嗎?
明面上,林巍大興慈善,和教會保持良好關係的同時,開展了多家希望學校,時常利用報紙刷臉,民衆普遍對他的印象還停留在抗擊韓強植的英雄身份上。
之前順洋利用李江熙的首都日報倒是試圖給他潑髒水,但林巍利用漢城回擊,依舊穩固自己名氣的基本盤。
這讓盧玄武完全無從下手。
林巍不給他機會,也不做錯事,就這樣耗着,卻總能抓住時機,在旁人還沒反應來之前,更進一步。
文栽石見到盧玄武的態度,嘆息一聲,隨後道:“也罷,既然您覺得商業上的事該有商業手段來解決,那就如此。
但檢察系統,就絕不能出現一個無冕之王了。”
盧玄武鄭重的點點頭,他道:“國會已經連續通過了限制檢察官的法案,如今,已經對他們的權力多有限制了。
我們需要做的,就是確保像林巍這樣的人不能滲透,聯合其中的人物,以公謀私。”
“那就強硬一點。”文栽石少見的提出了建議,他說道:“安喜延顧慮重重,手腳也被束縛着,我們應當幫幫忙。”
“你想怎麼做?”盧玄武扭頭看着他。
文栽石沉思片刻,隨後推推眼鏡:“第一步,我們必須要先叫停收購”
盧玄武眉頭一皺,而文栽石卻搖搖頭繼續道:“他們的收購已經完成了,我們想要叫停也沒用,我也不打算阻止,但是,卻可以用這個作爲切入口,開始着手調查林巍。
發佈調查令吧,無論是什麼,您該表個態了。
得讓安喜延先有着手點再說。
只要能正大光明的開始進入調查,安喜延就可以出招了。
先進攻,找到破綻再說,即便沒有,我們也要傳遞一個態度出去纔是。”
盧玄武猶豫片刻,最終,點了點頭。
文栽石接下命令,立刻扭頭出去,撥通了安喜延的電話。
“開始調查吧,總統點頭了。”
安喜延大喜過望。
於是,2007年九月二十二日,連續兩則新聞,刷爆了人們的視野。
“NW風險投資公司正式收購順洋電子。”
“NW集團會長林巍因涉嫌賄賂,被檢察官要求參與調查”
許久沒有看到這樣耀眼的時刻了。
林巍西裝筆挺,淡定自若的在車內整理着西服的領帶。
一旁的牟賢敏只是靜靜的看着他,眼神忽而有些懷念,想到了過去和他並肩的日子。
她溫柔的伸出手,替林巍擺正領帶之後,一絲不苟的整理他的袖口,襯衫的領口,甚至彎下身來,將皮鞋的鞋帶也放好。
林巍微笑着,輕輕摸了摸她的頭:“謝謝,親愛的。”
牟賢敏坐直身體,打量着他,面前的男人在車廂內做的筆直,笑容溫和,雙眼熠熠生輝,窗外此刻閃爍的曝光燈絲毫沒有引起他的情緒波動,他是如此淡定,沉着,氣質已經變得和自己的父親有了幾分相像。
“你知道嗎,我小的時候又一次也是這樣坐在車裡,那羣記者因爲漢城財團的事,將我爸爸重重包圍,我爸爸就是這樣坐着,摸着我的頭,告訴我不用擔心。”
林巍笑着,任由車輛在記者包圍下緩慢前行着,打趣道:“看來你可不僅是我的幸運女神。”
“我現在倒希望我真的是了別擔心,不管什麼情況,我都會在你身後。”
她輕輕湊過身去,在他臉上一吻。
而林巍扭頭,卻是在她粉嫩的嘴脣上啄了一口,微笑着,捏了捏她的手,態度淡定自如:“這話該我給你說——安喜延可打不倒我。”
牟賢敏輕笑着嗯了一聲:“我知道。”
車子停穩。
林巍輕輕按了按她的腿,勾起嘴角,最後看她一眼,拉開車門。
幾乎是打開車門的一瞬間,刺眼的閃光燈便讓牟賢敏不自覺的挪開了臉,而林巍卻只是淡定自若的露出得體的笑容,霎那間音浪穿過空氣充斥着車廂,而林巍卻只是隨手關閉車門。
下一刻,那些記者嘈雜的聲音便變得模糊不清。
牟賢敏閉着眼,半晌,長舒一口氣,睜開眼後,表情淡漠的靠坐在座位上:“出發吧。”
尹昌南嗯了一聲,發動汽車,並彙報着情況:“今天趙海雄的支持率下滑了百分之零點五,不少民衆認爲他的確和林巍存在不正當交易,畢竟兩人多次同框出鏡”
牟賢敏一邊聽,一邊扭頭注視着被她留在身後的林巍的身影。
親愛的,別擔心.
我會處理好一切。
“林巍先生!您如何看待首都日報的言論?”面對幾乎懟在臉上的話筒,林巍不急不忙,在保鏢的簇擁下,一邊慢慢走着,一邊大聲道:“首都日報作爲一家媒體,報道這樣沒有根據,純屬捏造的新聞,是違背了職業道德和良心的。
我和趙海雄議員雖然有些私交,但非法獻金的事的確是無稽之談!
我絕不會做任何違法的事!”
記者亢奮的聲音更大:“林會長nim!檢察官表示你或許在收購順洋電子的過程中違背了商業法”
“我們雙方都有精英律師團隊,每一個條款都完美符合法律的要求,這是一次再正常不過的商業交易。”
林巍淡定從容的解釋讓許多期待他露出憂愁面容的人大失所望。
一個個誘導性十足的問題擺在面前。
“林會長,您曾經是抗擊不公義事件的勇士,如今自己卻涉嫌公私勾結,讓您的不少支持者失望,您有什麼話想要對他們說嗎?”
“第一,我從不涉嫌任何公私勾結,利用公權力爲自己謀取利益的事!
第二,我的支持者從不會對我失望,因爲他們知道,公義和公正是永遠不會消失的!
讓人失望的,只有在此次事件中失去了公信力的媒體!”
林巍毫不留情的批判着,一邊回答着問題,一邊終於在保鏢的簇擁下,走進了檢察院。
有很多熟面孔。
林巍面帶微笑,卻不主動對誰點頭,其他人當然也是如此,即便認識林巍的,此刻也都是一副眼觀鼻鼻觀心,或者嚴肅凝視的模樣。
而安喜延和千信雨就站在不遠處。
林巍淡定自若的走上前去,毫不畏懼:“你們就是控告並且想要調查我的檢察官嗎?
儘管來吧。”
他哈哈笑着,聲音在這諾大的一樓大廳,擲地有聲:“我問心無愧,何懼風雨來襲?”
牟賢敏平靜的手指敲擊着桌案。
“你說來不及是什麼意思。”
尹昌南倍感壓力的微微低頭,輕聲道:“根據安尚久的線報,對方今晚就會召開晚宴,而人選早就訂好了,我們能安排的,只有下次聚會”
“慶功宴?”
牟賢敏露出一絲冷笑。
尹昌南低着頭,輕輕嗯了一聲:“大概是這樣了,您也知道,最近這些新聞對於他們來說,意義非凡。”
和林巍對他們如沐春風的感覺不同,牟賢敏此時此刻,就像是一把出鞘的利刃,橫在你的面前,任誰都能感受到幾分冷意。
“是啊,林巍參與調查,幾個檢察官高層都涉嫌其中,人人都覺得他們好像要完蛋了,趙海雄也因爲涉及新聞,而支持率有下滑趨勢.我要是他們,我也要好好慶祝一下才對。”
牟賢敏那清冷的臉上,嘲弄的笑容帶着幾分輕蔑:“那就更不該錯過這樣的機會了——說不準,還能靠他們的表現,洗清我老公的污名呢。”
“可是.”尹昌南面露難色,可牟賢敏卻有些好奇的看着他。
“尹常務。”牟賢敏一隻手撐着側臉。
“是。”尹昌南低着頭。
“我記得,你也是從金門,從我家親愛的一開始便跟着混到今天的吧?”牟賢敏似是好奇。
“是,是會長提拔,纔有了我的今天。”
尹昌南說着。
牟賢敏哦了一聲,點了點頭,隨後,卻突然眯起了眼:“那你說這羣人邀請好的女明星,突然有那麼一兩個受了傷、出了車禍,或者是被什麼瘋狂黑粉襲擊導致無法出席他們的聚會,由新人臨時填補空缺
這樣的理由,能不能讓你們的人被塞進張弼舟的聚會裡去?”
尹昌南一愣,隨後,沉默片刻,面露狠色:“我明白了,我會安排好。”
“這種事平時都要他來安排你們做嗎?”牟賢敏卻面露冷意,她雙眼如梭般紮在尹昌南的臉上,尹昌南九十度鞠躬:“對不起!”
“他就是對你們太好,也太喜歡事事親爲,這才讓你們連一點主動做事的心都沒有了。”
牟賢敏說完,尹昌南再度道歉,難辭其咎。
他的確習慣了先將問題交給林巍決斷再說。
或者說,身邊的人都是這樣的。
即便有自己的主意,也要先把問題丟給林巍,由他來決定使用什麼手段。
很難說這是好事還是壞事,好的地方在於,林巍可以更細節的把控一切,壞的地方就在於,有時他要操心的事就太多了。
可牟賢敏卻不喜歡這樣,她認真的看着尹昌南說道:“他的家鄉有一句老話,叫做士爲知己者死——這種事他經手的越多,壓力就越大,他已經是公司的會長了,這種髒活累活,你們要學會主動找辦法。
如果你不問我,直接就去做,那麼出了事也只是你的問題。
可如果你問了我,我吩咐你去做,如果事情出了問題,那你要我怎麼處理呢?相信你能守口如瓶,還是該要想辦法處理乾淨一切痕跡避免引火燒身?”
“是,夫人nim。”
尹昌南不反駁,心裡的確有些慚愧,牟賢敏說的話不無道理,儘管有些殘酷,可是他們的作用,不就該是這樣的嗎?
“也只有你們儘可能的把事情都辦好,也才能展示出自己的能力來。”
牟賢敏說完,猶豫片刻,決定還是不說了,她心疼林巍,卻也不想幹涉太多,眼下,她要做的就只有一件。
“總之,事情一定要做成,不管你們用什麼辦法,今天我一定要拿到李江熙那羣人慶功宴的記錄。”
牟賢敏沉聲說着:“做了事的人,也要處理乾淨,不要留下痕跡。”
“明白。”尹昌南面露幾分不忍,但還是答應了下來。
如換做林巍,或許他不會要求連自己人也處理掉,但牟賢敏卻決不允許事情有半點擴散的可能。
她要保證林巍的安全.一點風險都不允許存在。
即便底下的人有恨意,也會在她身上戛然而止,這樣就夠了,起碼林巍永遠都會是那個義薄雲天的好大哥。
“去做吧,儘快,那個女明星拿到資料,確認資料沒有問題之後,也要處理掉。”牟賢敏面無表情的說着。
“啊?”尹昌南卻是一愣,隨後,出聲道:“會長說,要留着安尚久,指正李江熙,這個女明星可能和安尚久關係匪淺.”
“那就裝作李江熙的人處理掉那個女明星——不要留下破綻。”
牟賢敏聲音平靜,凝視着尹昌南:“這樣不是更好嗎?”
尹昌南無話可說,的確,如果那女明星死了,並且是李江熙弄死的,那安尚久絕對會更加瘋狂的想要和李江熙同歸於盡。
只是這種事往往不會是林巍的風格。
他很確定,如果是林巍來做,那麼這件事會是女明星被送去國外避難,而安尚久之後也會有一個出國和對方雙宿雙飛的機會。
這也是爲何他們願意爲林巍做這些事的原因,林巍從不會拋棄用過的棋子,除非那棋子主動背叛了他。
起碼尹昌南是這麼覺得的。
牟賢敏很清楚尹昌南在想什麼,但她卻沒有半點更改的意思,只是冷酷道:“明白了就立刻去做,我們沒有時間浪費。”
“是。”
尹昌南不在糾結,立刻轉身離開。
而牟賢敏坐在辦公室內,望着桌上厚厚的文件,又看了看桌上一角放着的照片。
那是林巍和她還有崔敏舒的婚紗照——準確的說,崔敏舒穿着的是伴娘服。
呵,我說這照片去哪了。
牟賢敏看了一會,收回了視線,隨手拿出一根筆,抽出最上層的文件,開始代理林巍處理公務。
誰料,第一張紙,便看到了林巍的筆記。
“老婆辛苦~愛你~”
還畫了個心。
牟賢敏沒好氣的嘀咕了一聲:“幼稚。”
心裡,卻莫名的有暖流涌動。
她將紙張拿起,看了一會,摺疊起來丟進包包,拿回去讓小崔嫉妒去。
隨後,拿起真正的文件,開始埋頭苦幹。
越是這種時刻,她就越要告訴所有人。
縱然林巍身陷囹圄,他背後的勢力也絕不會停下腳步,一點都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