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發生在正興朝的這一出大戲,滿清上下已然是看得目瞪口呆。
多爾袞怎麼也想不到,自己下達一個剃髮令,就被劉錫命手下的中原報扯到了民族大義上面去,原本只具備樸素民族主義的佔領區百姓突然如同火山爆發。
衍聖公府孔衍植更是委屈的如同小白兔,我大清如日中天,本公爲了保全聖人血脈不得不委曲求全,竟然被你們這幫賤民稱之爲數典忘祖、民族敗類。
那中原報好生無恥,竟然還給本公起了個名字,叫什麼天字一號大漢奸,劉錫命竟然還在中原報上放出話來,要修貳臣錄。
據說這貳臣傳專門針對的就是投降我大清的漢奸官員。
劉錫命這個無君無父之輩還在中原報上宣稱,李自成、張獻忠等人雖系流寇,實因天下貪官劣紳、宗室豪強逼迫所至。
李自成攻破京師,雖屬逆臣之舉,然而其本質上不過是華夏政權興廢交替。
我大清則不同,女真胡種,率彼曠野,啖血食生,侵攻華夏是以落後之原始部落毀壞先進之華夏文明,乃天下人神共憤之舉。
更讓天下人震驚,衍聖公府肝膽俱碎的是,中原報上竟然暗戳戳地聲稱孔門一脈,名爲聖人之後,實系蒙古人血裔。
早在蒙元亂華之時,山東孔門就已經被蒙古人的胡種所取代,現在在山東的不過是披着人皮的禽獸而已。
還別說,因爲劉錫命持續將孔門和孔子掛鉤,還真有不少人打心眼兒裡認同這個說法。
如果衍聖公府現在已經是胡種,那這些投降之舉可就說的通了嘛,大家都是胡人,都是朋友啦。
正興二年三月,多鐸剛剛帶領大軍攻破南京,繼續揮兵南下攻取東南之際。
山東曲阜城四門悄然混入了一幫喬裝打扮的健壯漢子。
曲阜東門一處民宅中,今年二十三歲的賴敬節親切地將這幫漢子迎了進來。
爲了保持威嚴,賴敬節專門蓄起了鬍子,配上他因爲長年奔走各地形成的黝黑皮膚,倒也有一股不怒自威的神態。
“任頭領,李頭領,許久不見,你二位清減了。”
被賴敬節稱爲任頭領和李頭領的那兩人,全都是一身短衫打扮,臉上褶皺遍佈,跟城外的老農沒什麼區別。
但是在山東地界,這兩人的威名卻不小。
這兩人真名分別叫任七和李化鯨,他們和另外兩位頭領張七、範慎行一同,在山東曹州一帶拉起一股義軍,被稱爲榆園賊。
這支義軍最初全是由饑民組成,主要是和大明官軍進行鬥爭。
相較於其他流寇組成的叛軍,這支義軍相對而言紀律更加嚴明,組織程度也頗爲不錯。
因爲這個,賴敬節帶領軍情局北方分局一直對榆園義軍保持着關注。
崇禎十四年,榆園軍在官軍的圍剿下陷入危局,軍情局果斷出手,請邵德榮部幫忙解圍,從此和任七、李化鯨等人拉上了關係。
在軍情局白花花的銀子和充足的糧食誘惑下,任七、李化鯨等人很快就淪陷了,劉家也在逐年將其滲透。
任七和李化鯨兩人可不敢小看眼前這半大少年,見賴敬節笑呵呵搭話,二人趕忙陪笑道:“賴千里好,我等也記掛着你呢。”
賴敬節消息靈通,又兼能量巨大,任七等人給他起的外號就是千里眼。
賴敬節聽見自己這個外號麪皮抽了抽,一幫土老帽,起外號也不知道起威風一點兒的。
看看人家邵德榮,邵判官說起來多得勁兒。
無奈地笑了笑,賴敬節將一行人迎進房中。
“這次行動你們都明白了,我家丞相說了,你們要是能將此事辦好,將來光復山東,保管讓你們改名換姓洗白上岸。”
任七暗黃的臉上露出一絲憤然,“賴千里放心,俺們也聽人讀了中原報,孔衍植這些龜孫,壞我華夏名節,俺們山東地界想要殺他的不計其數,這次一定辦好此事。”
“好”,賴敬節眼冒精光,“回頭會有人幫你們破城,記住,只殺孔府漢奸,不可濫殺無辜,一定要將你們的名號留下震懾其他狗漢奸。”
“明白”,任七、李化鯨二人重重點頭。
當天夜裡,子時剛過。
曲阜西城門被一羣黑衣人悄然打開,數千榆園義軍高呼着口號就從城門處衝了進來。
“榆園義軍,清理漢奸孔衍植!”
“只殺漢奸,不殺無辜!”
曲阜城裡只有數百綠營清軍,榆園軍這數千人一殺進來,這幫人嚇得魂飛魄散,直接丟掉營地就跑了。
任七等人也不蒙面,打着火把直接殺入衍聖公府中,將睡夢中的孔衍植等孔府嫡系拖了出來。
“大王饒命,大王饒命,我家乃是聖人之後,殺之不詳啊。”
孔衍植已經換成了一頭金錢鼠尾,被拖出來的時候渾身上下只有一件單衣,跪在地上就衝任七等人不停磕頭求饒。
任七一把將這廝的金錢鼠尾抓住,狠狠朝上提了一把,疼的孔衍植哇哇大叫。
“哈哈哈,這就是你他孃的聖人之後?你家聖人留這樣的豬尾巴?都說你們這些狗雜種是蒙古人的孽種,老子看還真就像是。”
任七一臉兇惡地說完,朝孔衍植臉上吐了一口濃痰,手中快刀刀光一閃,一顆被剃光了毛的腦袋瞬間飛了出去。
“殺光漢奸,燒掉孔府田契!”
“殺光漢奸!”
曲阜城裡的這場暴亂持續了一整夜,全城百姓都聽見了榆園軍的口號,“殺光漢奸”。
三日之後,中原報頭版,“大漢奸孔衍植全府授首曹州義士之手”的新聞震撼天下。
這則消息一出,山東、河北、東南等地的反清運動登時直接被引燃了。
殺漢奸成爲了這個時代樸素民族主義的直觀體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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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興二年五月二十日,江南舟山羣島外,辰時。
呂宋海軍都督府副都督趙敬勇站在吳起號戰列艦船頭,他手裡拿着望遠鏡,努力想要透過清晨海面的濃霧看到前方的情況。
“應該快到了吧?”
放下望遠鏡,趙敬勇一邊掏出懷錶看了看,一邊像是自言自語一般說道。
趙敬勇身邊的吳起號艦長魏民安馬上點頭,“應該快到了,何局長那邊的消息,說是潞王一行昨天下午兩點從台州城逃出來,應該就是這會兒抵達。”
“嗯,傳令下去,讓兄弟們加大搜查力度,一旦發現立刻開火。”
“喏”
就在舟山羣島南面五里處,幾十艘大小中式戰船正朝舟山羣島駛來。
船隊中最大的一艘福船上,身着明黃色龍袍的潞王朱常淓一臉悽慘地站在船頭看着遠方的濃霧出神。
二月份,多鐸攻破南京,朱由崧在南京城內死的不明不白,而武昌朝廷卻見死不救。
哀莫大於心死的江南官紳四下尋找,發現整個大明現在竟然只有兩位藩王存在,除了福王朱由崧以外,便只有和福王一路南下的潞王朱常淓。
趁亂逃出南京的馬士英等人由是在杭州扶持朱常淓稱帝,想要繼續對抗清軍。
誰曉得清軍戰力太過強大,一路勢如破竹攻下南直隸,進而進逼浙江。
短短兩個月內,清軍直接從南京打到了台州,另一路甚至攻入了福建。
朱常淓等人也被破從杭州一路轉戰台州,終於在昨日台州城也被清軍攻破,一行人只得帶着水師朝舟山倉皇而逃。
看着只有幾千人的隊伍和幾十艘水師舟船,朱常淓悲從心來。
“爲什麼,爲什麼朱慈烺不發兵救援江南,他跟我們就有這麼大仇怨嗎?”
船頭上,朱常淓朝着空曠的海面一陣怒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