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人視之,乃是帳前都尉李珪。蔡瑁勃然作色,怒道:“好你個李珪,竟敢亂言惑衆,誣衊本公,來人,給我拿下了!”
劉表既亡,其手下的重將黃祖劉磐文聘等人或死或降,蔡瑁現在荊州可謂是隻手遮天,一個小小的帳前都尉膽敢公然辱罵他,蔡瑁如何能忍得下這口氣,當即下令左右將李珪抓起來,投入大牢。李珪被抓之時,罵不絕口,被左右強行地給拖了下去。
在場諸人皆是面面相覷,荊州牧劉琮尚在堂上安坐,蔡瑁就已經是擅權處置,壓根兒就沒有徵詢過劉琮的意見,其蠻橫和囂張可見一斑,在場諸人是蔡瑁的黨羽自不用說,就算不是蔡瑁的親信,也噤若寒蟬,就算有不同的意見,也只能是悄悄地咽回到肚子裡。因爲衆人都看到了蔡瑁在蔡中的耳邊耳語了幾句,蔡中心領神會地點了點頭下去了,眼角掠過一抹殘忍的神色,估計明天早上大牢之中肯定會傳出某人不明不白暴斃的消息。
劉琮稚嫩的面龐露出無可奈何的神情,荊州諸事皆決於他的這位舅父,劉琮就連半點主也做不了。
蒯越皺了皺眉頭,對於蔡瑁的張狂很是反感,想當初劉表單騎入荊州,支持力度最大的就是他們蒯家,正是得到了蒯氏家族的全力支持,劉表才得以穩坐荊州牧的位子。多年以來,蒯家和蔡家一直是維繫荊州安寧的兩股勢力,一直左右着荊州的政局。但隨着蔡瑁的姊姊的嫁給了劉表深得劉表的寵幸。蔡家的勢力在荊州是如日中天,相比之下,蒯家的影響力漸式衰微,大不如從前,這讓蒯越心裡很不是滋味,一直盤算着如何奪回原屬蒯家的地位。
蔡瑁準備着向劉澤舉降旗,在蒯越看來,那完全就是愚蠢的行爲,劉澤在徐州的所作所爲,蒯越如何不清楚。劉澤奉行的打壓士族扶植寒門的政策讓蒯越對劉澤入主徐州後的前景極爲不看好。一旦劉澤主政荊州,對荊州士家而言,那就是一場滅頂之災,蔡瑁全然不知此中厲害。只顧及眼前的利益。蒯越在心裡是極度地蔑視。荊州就算守不住了,也不一定就要投降劉澤,或許投降曹操是一種更好的選擇。
所以蒯越挺身而出。道:“德珪兄此言差矣,劉澤在徐州打壓士族,迫害豪門,樁樁惡行,劣跡斑斑,乃爲天下士人之公敵,此番更是佐借無中生有的藉口進犯我荊州,大有吞併我荊州之意,實是狼子野心,主公若舉城而降,豈不讓親者痛仇者快。”
蔡瑁雖然心生不滿,但對待蒯越顯然不能像對待李珪那樣簡單粗暴,輕輕地哼了一聲,道:“依異度之言,是要誓死守城了?但不知異度有何破敵之策,如何能守得住荊州?”
蒯越呵呵一笑道:“這天下之大,諸侯衆多,就算荊州守不住,也未必定要便宜劉澤那豎子。許昌曹公,兵強將勇,足智多謀,招賢納士,善待降者,前如張繡,與曹公有血海深仇殺子之恨,但仍能不計前嫌,欣然而受,此等胸襟氣度,非蓋世英雄不可當之。主公若是攜荊襄九郡而歸曹公,必可保主公爵祿不失。”
劉琮沒了言語,這左一個投降,右一個投降的,至於投降誰,有區別嗎?平時這些僚屬拿着優厚的俸祿,個個趾高氣揚不可一世,可一到關鍵時刻,個個都成了縮頭烏龜,張口投降閉口歸順,似乎荊州除了投降之外,就沒有第二條路可走了。
不過劉琮只能是心裡想想,他這個傀儡州牧當的也是窩囊透頂,當得家來做不了主,蔡瑁和蒯越都力主投降,所不同的是投降的對象不同而已,兩人言語相爭,完全無視劉琮的存在,劉琮也只得忍氣吞聲地在一旁選擇了沉默,蔡瑁和蒯越兩位,他一個也得罪不起。
蔡瑁冷笑一聲,道:“劉澤大軍壓境,曹操雖好,卻也是遠水難解近渴,未等曹操兵至,只怕襄陽城已是盡遭屠戮。”
蒯越不甘示弱,道:“曹公挾天子以令諸侯,就算是劉澤也未必敢攢其鋒,只要我們派使者前住許都,曹公派一支人馬來接管襄陽城,城頭一豎曹公的大旗,劉澤必定不敢再犯襄陽。”
蔡瑁冷哼道:“笑話!曹操現在在與袁紹決戰於官渡,孰勝孰敗尚未可知,異度將整個荊州的存亡寄在一個連自身安危都不能保障之人身上,如此之大的風險,難不成都要百萬荊州百姓來承擔嗎?”
蒯越爲之語塞,這時王粲起而道:“曹操遠水難解近火,荊州存亡只有旦夕之間,徐州大軍已是兵臨城下,並已發出最後通牒,三日之內荊州不降的話,徐州軍就會大舉攻城,襄陽必難保矣,襄陽萬千黎庶之性命,就在主公的一念之間,主公切不可因一己之私,使襄陽千年古城毀一旦。況乎靖王劉澤已經表示,徐州軍入城之後,秋毫無犯,所有荊州大小官吏,一律留任,主公及諸公的名爵地位,皆可保全,主公切勿遲疑,遲則生變。”
劉琮唯唯諾諾地道:“先生見教極是,但此事事關重大,也須稟告家母知道纔是。”
蔡夫人早就立在屏風後面,堂上諸人的話聽得清清楚楚,當即從屏風後面轉出,對劉琮道:“我一個婦道人家如何懂得軍國大事,既然公悌、異度、德珪所見相同,我兒當從善如流,以荊州蒼生爲重。”
劉琮沒有了言語,神色黯然地應了。這時蔡瑁拿出了已經與劉澤談妥的協議,定下了三日之後開城向劉澤投降的事宜。
蒯越回到府中,鬱氣難消,越想越憋悶,從架子拿起一件青花瓷的擺件,作勢欲摔下去。
其兄蒯良這幾日染病,在家中歇息,是以今日議事他並沒有出現在州牧府,看到蒯越一付氣急敗壞的樣子,呵呵一笑道:“何事惹得二弟如此生氣?”
蒯越嘆了一口氣,將擺件放回到原位,回頭對蒯良道:“蔡瑁那匹夫,手握重兵,不思退敵,卻欲獻荊州予劉澤,真是氣煞我也!”
蒯良沒有絲毫的驚詫,平靜如水地道:“想必蔡瑁在劉澤那兒拿到了足夠的好處,纔會將荊州出賣給劉澤。”
蒯越恨聲連連地道:“前幾日蔡瑁派王粲宋忠前往泥咀,定然是商討投降事宜,如果劉澤沒有給蔡瑁許下重諾,蔡瑁也絕然不會輕易地投降,此番肯定蔡瑁從劉澤手中得到了天大的好處,纔會將荊州賣個一乾二淨。”
蒯良輕輕地一嘆,道:“蔡瑁見利忘義,捨本逐末,荊州士家危矣。劉澤是何人,在徐州對士家豪族大舉屠刀,血流成河,其高壓政策,已經將徐州士族壓制地不可翻身,禁械令剝奪了士家擁有武力的資格,刑民法典取締了士家應有的特權,開科取士更是將士家最後的底線一掃而空,在徐州,士農工商已無高低之分,世家寒門已無貴賤之別,一旦劉澤入主荊州,那就是我們這些荊州士家的噩夢之始!蔡瑁賺取了些許利益,自以爲得計,引狼入室,註定將來他身敗名裂死無葬身之地。”
“可不是麼,”蒯越道,“蔡瑁如此短視,荊州將永遠寧日。只是兄長有何妙計,方能消彌之場浩劫之難?”
蒯良沉吟良久,道:“爲兄有一‘釜底抽薪’之計,只是此計過於兇險,若能成功便還罷了,倘若不成,我蒯家便有滅族之禍。”
“願聞其詳。”
“既然劉琮與蔡瑁已經定下三日之後在襄陽城西十里外向劉澤乞降,彼時劉琮與蔡瑁親至城外,劉澤必不疑心荊州會暗伏兵馬,定然會放鬆警惕,只要我們派出死士,早早地潛伏在十里亭,便有機會一舉擒殺劉澤和蔡瑁等人。在十里亭動手的同時,在襄陽城內亦可同時出擊,聯絡軍中我們蒯家的親信,會同蒯家家兵一舉拿下襄陽城,只要十里亭那邊得手,徐州羣龍無首,必無力再進犯襄陽,我們只要聯絡曹公,主持荊州大局,荊州便可安穩如山。”
蒯家在荊州那是數一數二的豪族,擁有私人部曲數量在荊州也是僅次於蔡家的,雖然蔡瑁在荊州一手遮天,但蒯家也不是任人拿捏的軟柿子,在軍隊中多多少少也還是有些一支持的將領,只要蒯良蒯越振臂一呼,荊家各大士族也必然會蜂起響應。
當然,凡是幹大事的,也都是有風險的,一旦失敗,蒯家就真得在荊州永遠地消失了。
蒯越眼中掠過一抹戾色,一拳狠狠地捶在了几案之上,咬牙發狠地道:“投降劉澤,最終也只能是溫水煮青蛙,蒯家的下場也不會好到那兒去,這次就搏上他一把,不成功便成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