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人聞言大驚,視之,乃典農校尉陳登。陳登不急不徐地道:“曹操此番挾恨而來,欲盡我徐州百姓而後快,誠若陶使君引頸自戮,曹賊恐也難罷休。以在下之見,陶使君萬萬不可輕身涉險,徐州百姓感公恩德,必以一死以報使君,就算曹兵再兇悍,徐州城也暫時無恙。想退曹兵,也並非難事,平原劉澤,乃當世之英雄,扶危濟困,除暴安良,某願親赴平原,懇求其出兵救援,徐州便有救矣。”
陶謙略喜,道:“我亦素聞潤德公之名,破黃巾討董卓,戰功赫赫,名著海內,只是我與之並無交情,恐怕不肯出兵相助。”
“使君請放心,登素聞潤德公寬恕仁厚,視民如子,曹操暴虐,逆天行事,當爲世間正道君子所不齒,登願以三寸不爛之舌往說之,不搬來救兵,登絕不回還!”陳登信誓旦旦地道。
“不可!不可!”別駕糜竺站了出來,擺手道:“劉澤新敗於袁紹,倉皇逃竄於高唐,惶惶如喪家之犬,自顧不瑕,安有餘力來救援徐州?以糜某之見,不如向北海太守孔融和青州刺史田楷求援,徐州或許可保。”
陳登搖頭道:“子仲兄言之差議,北海孔融,爲人迂腐,只擅清淡,北海黃賊氾濫尚不可自保,焉有能力來救徐州。田楷雖爲名將,但卻是公孫瓚之下屬,方今公孫瓚與袁紹激戰於幽州,田楷如何敢輕易調兵南下。平原劉澤雖然新敗於袁紹,然以三萬之師兩破袁紹二十萬大軍,誠爲經天緯地之壯舉,若得潤德公之助,徐州必安矣!”
糜竺還想再說。陶謙擺了擺手道:“你二人就不必再爭了,我這便修書兩封,子仲你且赴北海向孔文舉求援,元龍你就去平原向劉潤德搬兵。不論何處兵至。亦能解我徐州之危。”
陳登和糜竺這纔沒了言語,躬身告退。
出了州牧府。陳登先回了一趟家,準備一下出門事宜。就在他收拾行囊之時,他父親陳珪從外面進來了,詫異地問道:“我兒這是欲往何處?”陳珪以前擔任過沛相。現在辭官養老。
陳登忙揖禮道:“徐州危在旦夕,孩兒請命前往平原請求救兵。”
陳珪摒退左右,道:“你如何想到會向平原劉澤求救兵?”
陳登整容道:“方今天下諸侯之中曹操暴虐不仁,袁術貪而狼戾,袁紹無謀少決,公孫瓚志大才疏,唯劉澤一人仁德兼備勇略超凡。堪爲當世之英雄,徐州若得以他援手,必不可毀於曹操之手。”
陳珪拈鬚大笑,道:“劉澤新敗。世人都以爲其將一蹶不振,唯我兒慧眼識英,爲父甚感欣慰。”說罷,陳珪取過一幅卷軸,交到了陳登的手中。“我兒此去,將這幅圖做爲進獻之禮送給潤德公。”
陳登大爲疑惑,父親好端端地爲何要給劉澤送禮,而且還是一幅圖,不禁問道:“這是何圖?”
陳珪笑而不語,示意陳登把圖打開,陳登打開一看,不禁是驚得目瞪口呆。畫上面,居然竟是徐州五郡六十二縣全圖,在當時獻圖就意爲着獻土,陳登不禁驚出一身的冷汗。
“父親,這是何意?”
陳珪重重地一嘆道:“陶公不智,結怨曹操,徐州從此兵禍無息,縱然搬得來救兵,救得了一時,已豈能救得了一世。曹操與徐州之仇不共戴天,今年退兵,來歲必再征伐,徐州將永遠寧日。我視陶公已近暮年,遭此劫難,其命必不久矣,其二子皆不堪大任,繼嗣徐州的話徐州必爲齏粉,覆巢之下安有安卵,苦的只能是徐州萬千黎庶。”
“那父親之意,此番北上救援,有引劉澤入主徐州之意?”
“不錯,我兒眼光一點不錯,劉澤堪爲當世英雄,他若真能入主徐州的話,徐州必可轉危爲安,此爲徐州百姓之大幸也。”陳珪撫須頷首道。
陳登憂慮地道:“父親,此番我奉陶公之命請求援兵,若獻圖於劉澤,豈不有賣主求榮之嫌?”士人有士人的原則和立場,居其土而獻其地,是小人作爲,陳登擔心此舉將爲世人所詬病,必定是聲名狼籍。
“與徐州百萬生靈而言,我父子的榮辱得失微不足道,就算將來承擔千古罵名我亦在所不惜。”陳珪坦然地道。
陳登悚然而拜,道:“父親爲大義而舍小名,孩兒拜受。孩兒謹遵父親教誨,這便前往平原請求救兵。”陳登匆匆地收拾停當,率一隊隨從快馬北上,向高唐而去。
一路風餐露宿,馬不停蹄,陳登掛念徐州軍情,不敢有絲毫懈怠。只消得七八日光景,便已行至高唐城門。陳登向門衛遞上拜帖,很快地便有人將陳登客客氣氣地迎入了大堂。
陳登雖然沒見過劉澤,但見堂中一人危襟正坐,氣宇軒昂,想必就是劉澤無疑,乃拜道:“徐州典農校尉陳登參見潤德公。”
劉澤微微一笑,回禮道:“素聞元龍先生之大名,今日得見,三生有幸。來人,賜坐,奉茶。”
自有下人奉上茶來,陳登謝過,落座。堂上別無他人,只有賈詡和徐庶在,二人皆與陳登見禮。
陳登的來意劉澤自然是心知肚明,且不說劉澤對曹操兵犯徐州的這段歷史早已知曉,單單各地的錦鷹衛分署就不是吃乾飯的,早已將兗徐二州的情報飛鴿報來,唯一讓劉澤稍稍有點意外的是沒想到陳登會直接找自己。
一番寒喧之後,劉澤道:“不知元龍先生來訪所爲何事?”
陳登具言張闓殺曹嵩之事,而後道:“潤德公明鑑,曹操起二十萬大軍兵犯徐州,縱兵爲掠,殘害生靈,彭城等五縣皆爲之屠戮一空,如此暴行,罄竹難書。在下奉陶使君之命前來請潤德公出兵相助,驅除暴虐,救徐州萬民於水火。”
說着,陳登將陶謙的書信呈上。
劉澤拆而視之,果然是陶謙所書,請求劉澤出兵相助,言辭懇切,語帶悲鳴。劉澤合上書信,沉吟道:“陶使君之請在下本不敢推辭,只是我軍新敗,兵馬折損過多,糧草不濟,恐難輕動。”
陳登急忙道:“潤德公請放心,徐州雖然被曹操襲破五縣,但郯城未失州治尚存,糧餉之事潤德公就不必發愁,在下來時陶使君已明確表示,大軍所需糧餉均由敝州供給,定保無虞。”
劉澤微微笑道:“糧草之事倒是不是重點,只是劉某與曹孟德有同窗之誼,交情非淺,若擅動刀兵,豈不失了故人之誼?這樣吧,我且修書一封給孟德,給你們雙方解和如何?”
陳登搖頭苦笑道:“曹操視陶使君爲殺父元兇,決不肯和。在下也是敬重潤德公英雄之民,嘗聞潤德公在平原仁德寬厚,愛民如子,才斗膽相求,萬望潤德公念在徐州百姓孤苦無依,慘遭寸磔的份上,垂憐一二,敝州上下,必有厚報。”
劉澤淡然地道:“君子扶危濟困當爲本分,豈能索求回報。不過此事非同小可,還需從長計議。”
陳登看了一眼賈、徐二人,稍有一些不自然地道:“在下有一言不知當講不當講?”
劉澤微微一笑道:“文和元直均是在下的心腹之人,元龍先生有話不妨直言。”
陳登乃道:“潤德公乃蓋世英雄,平黃巾討董卓,立下過不世之功,卻困居高唐小縣,如龍困淺潭,虎落平陽,如何才能施展鯤鵬之志。登視潤德公容貌奇偉,志存高遠,今徐州紛攘離亂,陶使君內不能治外不能敵,徐州必陷於曹操之手,淪爲一片焦土。潤德公此時若能揮兵南下,救徐州百姓於水火,徐州百姓必感恩戴德,奉潤德公爲徐州之主。徐州地跨五郡八十二縣,人口百萬,民殷國富,潤德公若據此地,北通青兗,西臨汝淮,南靠江東,霸業可成,漢室可興矣。”
說着,陳登將卷軸獻上。
劉澤不禁微微一怔,歷史上有陶謙三讓徐州之說,不聞陳登獻土之事,今天這一出真是出人意料呀,看着陳登呈上來的卷軸,劉澤腦子裡突發奇想,難不成陳登也想搞個圖窮匕見?不過很快劉澤心中暗笑,自己真是想多了,荊珂刺秦是有着亡國之恨,自己與陳登往日無怨近日無仇的,他怎麼可能會謀刺呢?
不過劉澤很奇怪,按理陳登不是張鬆那樣的小人,吃裡爬外,將巴山蜀水拱手讓給劉備,歷史上對陳登的評價是很高的,湖海之士,豪氣不除,文武膽志,名重天下,有扶世濟民之志,把他和賣主求榮的小人聯繫在一起似乎有點不靠譜。但劉澤轉念一想,陳登父子在呂布執掌徐州之時不就曾把呂布耍得團團轉嗎?固然有呂布人品太差爲陳氏父子所輕視的緣故,但陳氏父子在漢末風雲變幻的徐州能長久地站穩腳跟與他們明哲保身的處世觀念有着密不可分的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