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3章 南口大戰2

鐵鷂子,仿若其名,人馬滿被鎧甲,沉暗的底色,反射着幽冷光芒,釋放出危險的氣息。三千遼軍重騎,分爲十支小隊,聚攏有如鋒矢,直直地朝着漢軍前寨鑿擊而去。

因爲距離不夠,揹負重甲,提速並不容易,其勢也難以聚升至高點,但即便如此,奔襲所帶來的氣勢,仍舊令人色變。

堅守的前寨柵砦,已然在遼軍連綿不斷的打擊下破壞得不成形陣,實難以提供可靠的依恃。趁着攻寨遼卒散開的空擋,韓令坤抓緊時間,補充士卒,調整陣型,準備應對下一波攻擊。

望着遼軍重騎出擊的動靜,臉色大變,額間熱汗直冒,緊急之間,連發幾令:“弓弩手後撤,盾兵上前,槍兵立陣,把剩下的車架都給我拉上來!”

在韓令坤的命令下,漢軍的反應並不算慢,甚至可以用積極來形容。然而,經過前者長時間的廝殺,前寨的將士,傷亡也不小了,直接陣亡就有兩千多卒,再加精神氣力都有所衰落,在這樣的狀態下,調整起來,難免有所疏漏。

事實上,韓令坤一度有把防守一線的軍士後撤,換上一批生力軍,但都沒能實行。一是戰況激烈而焦灼,遼軍不惜傷亡,強打猛攻,源源不斷,不肯停罷,根本不給多少調整的機會。

二則是,貿然後撤,很可能引起整個防線的鬆動,甚至造成潰敗。以致,韓令坤只能不斷調度官兵填補,形成了一種添丁添油廝殺局面。

後邊,來自漢軍的石彈、火油彈仍在飛射,高高地越過漢寨,其勢盤旋,帶着強勁的力道,砸向外邊的遼軍。這種難以明確目標的打擊,能夠造成的殺傷,着實不大,至於士氣的打擊,不得不說,遼軍有備而來,又處在攻勢,效果也不好。

遼軍重騎,雄健的蹄腳馳奔,沉悶的蹄踏聲,一聲一聲,彷彿踩在前寨漢軍的心臟上。不少士卒,因此而面色發白,嘴脣顫抖,不只是精力消耗嚴重,也是驚懼的表現,漢軍也是人,也是血肉之軀,在這樣的戰場形勢下,也會怕。

在韓令坤的佈防,還沒有完全落位的時候,鐵鷂子軍已然突至近前。一波連弩攢射,密集得射在其身上,有所殺傷,但終究是少數,在重騎突擊方面,這支遼軍顯然是訓練有素,極具經驗的,前者倒,後者繼之。

面對漢軍的車盾槍陣,也沒有一股腦地直衝猛打,而是盯着薄弱處、連結處進攻,並且一擊奏效。不作糾纏,很快,便一種強硬而無法匹敵進攻之勢,穿鑿入漢軍陣中,直接突入了一里的距離。

在這樣的進攻節奏下,前寨的漢軍將士雖然竭力抵抗,但苦戰許久的他們,即便再精悍,也終告不支,陷入崩潰的局面。遼軍重騎,所想要取得的破陣效果,成功實現。

後方,見重騎突擊取得效果,一萬餘部騎,趁勢而進,而後撤重新整備好步軍,也士氣大振,也隨後挾騎進攻。

如此一來,遼軍直接投入到前寨的進攻力量,突破了兩萬步騎,成功破寨。而漢軍,則是一副兵荒馬亂的潰敗之像。

前寨也分三營,最北端的前營直接淪陷,將士被分割,有各自爲戰者,更多的,是狼狽後撤,並蔓延到中後營。而作爲主將的韓令坤,在這種局面下,見難以挽回的情況下,選擇了後撤,想要放棄前營,據中後營重新穩固陣腳。

這樣的選擇,不能完全否定,但是所造成的後果,幾乎是致命的。他這一後撤,整個前寨,在遼軍的急攻之下,都有種搖搖欲墜的感覺。

中軍的寨樓上,從激戰開始,安審琦便一直登高觀戰,並緊急下令,調度調整,礪兵禦敵。攻防雙方的表現,一直縱觀眼底,遼軍的兇猛攻勢,讓他的老臉一直緊繃着,嚴肅異常,待見到前寨危局,終於忍不住了,破口大罵:“這個韓令坤,他在幹什麼!兩萬人馬,守不住一座堅壘!”

說着,腳步急促,快速下樓,負責中軍守備的羅彥瓌,緊緊地跟着,語氣嚴肅,說:“遼軍攻勢兇猛,連綿不絕,我軍倉促接戰應敵,乃有不支。如今前寨崩亂,當立刻調兵支援,撥亂反正,以遏制遼軍攻勢。否則,一旦前寨徹底告破,局勢則不可挽,我軍危矣!”

“你和韓重贇守好中寨!”安審琦冷聲吩咐了一句,旋即親自率領早已集結好的三千中軍兵馬並五百重甲,向前寨而去。

當此危急之時,作爲一軍統帥,安審琦表現出了不俗的擔當能力。前寨後營,已是動盪一片,人走畜奔,喧鬧一片。緊急斬殺了上百亂竄之人,方纔有所抑止。就在後營,安審琦親自調度,維穩人心,在原本的基礎上,加固起一條防線。

韓令坤直接帶着人撤到了後營,倒還沒徹底被打散,身邊跟着幾百卒。見到安審琦親自帶人支援上來了,面色一喜,快步上前。

他步伐快,安審琦動作更麻利,一點也不像個六旬老翁,揮起鞭子就朝韓令坤抽去,一連三下,鞭鞭都打在韓令坤的臉上,把他給打懵了。

安審琦惡狠狠地盯着他,手指着北面,唾沫橫飛,怒聲道:“將士還在浴血廝殺,頑強擊敵,你身爲統兵主將,焉敢棄營而走,背軍而撤!”

面對盛怒的安審琦,韓令坤張了張嘴,想要解釋什麼,然而臉上的劇痛,讓他一時沒能說出話來,淚腺都有些失控。

回望北面,殺聲猶酣,遼軍攻勢猶盛,但漢軍雖敗未潰,其並沒有能夠趁勢一舉鑿穿漢寨。從前營到後營,有漢軍民散奔着,但還有一些軍士,就地重新結陣,拼死抵抗,將遼軍再度拉到陣地戰上來。

其中,有兩名將領,發揮了關鍵的作用。一人名叫劉廷翰,是安審琦部下都將,同屬河北邊軍,早年在柴榮,受其提拔,此番與韓令坤一起在前寨抵擋。

崩亂之際,他也受到了影響,不過在遼騎的衝擊中,他積極集結兵士,高呼“不要亂,不要散,亂則必死,散則必亡”。並親自提刀,帶着人斬殺向南突進的遼軍。

在這樣混亂的局面下,就怕沒個主心骨,有劉廷翰帶頭,立刻有不少的漢軍匯聚在他身邊,重新結陣,對抗遼軍。

而其他的漢軍將士,也多受感染,各自襄聚,以對抗遼軍。這些人,都是經歷過沙場磨礪,訓練有素的人,知道如果完全崩潰,只會陷入被遼軍追殺、任其屠戮的局面,是以哪怕已是強弩之末,仍舊鼓足餘勇,奮力抵抗,不是爲了大局,而是爲了求生。

另外一人,就是老將王殷了。此番北伐,皇帝劉承祐終於給了他一個機會,令他從軍,以其資歷,調撥了三千河北州兵給他指揮。

敗勢傾頹之際,王殷做法與劉廷翰相類,集結將士,就地抵抗,與其步步危機,爲人宰殺,莫若奮起力戰,爭取生機。

而王殷的意志,尤其堅決,此次參與北伐,是他爲自己正名,爲子孫賺取福廕最後也是最好的機會。此戰,如果戰敗了,責任固然不在他,縱然最終保住了性命,晚年也要淒涼度過了。與其如此,莫若決死抗擊,即便戰死了,還能有個烈士的待遇,蔭庇子孫。

是以,當王殷抱着一種破釜沉舟,有死無生的決心時,所爆發出來的能量,是驚人的。年近六旬的老將,手執掉刀,身先士卒,連斬遼軍,身被創傷,似無所覺,戰意猶高。彷彿回到了十一年前,隨軍攻打杜重威時,箭矢中首,而折簇口中的風采。

王殷這老將英勇無畏的表現,是十分鼓舞士氣的,周遭將士,無不深受感染,慨然抵抗。

就這樣,在劉廷翰、王殷等將軍軍官的率領下,前寨的漢軍雖敗,但表現出了極強的韌性,當然,也是求生慾望的催動。

漢軍將士,也不管什麼編制了,各自集結,就地抵抗,組成一塊塊小陣,衆者上千,寡者過百乃至數十,與遼軍展開搏殺。

戰場的形勢,就在這種亡命搏殺之中,陷入了一種完全混亂的狀態中,不只是漢軍,突入的遼軍亦然。遼軍所仰賴的騎兵的突擊能力,遭到了極大的削弱與遏制,根本衝不起來,對於遼騎,漢軍是專盯着馬腿砍,逐漸將遼軍拉扯進一場亂戰之中。而很多遼軍,乾脆下馬作戰,亂戰亂打,打成一鍋粥。

韓令坤這邊,被安審琦一通抽打喝罵,臉上的疼痛,比不上內心的羞臊,也不多說什麼了,朝安審琦一禮,說了句:“陳留王在此,我無後顧!”

說完,帶着他那數百雄安軍卒,轉身向北衝殺回去,並且一路收攏敗卒,斬殺那些完全喪失志氣漢卒,再無反顧。

安審琦這邊,把五百重甲步軍也派上去了,這些人,是生力軍,神擋殺神,佛擋殺佛,犀利異常。

他自身,則親自坐鎮後營,不再動彈。調動人手,在營前繼續設置防禦工事,擺陣挖坑,沒有絲毫放鬆,不敢浪費前寨將士,浴血作戰,給他爭取的時間。

同時,自中軍、右寨調動兵馬支援。安審琦心裡很清楚,一場亂戰,雖然打斷了遼軍的進攻節奏,但憑藉着優勢的兵力,磨都能把前寨的漢軍磨死。

興捷軍石守信這邊,也收到了後撤的命令,帶着人,朝左寨縮回,牽制的遼騎不肯輕易放過,但通過幾輪弓弩的打擊,成功擺脫。不過,那數千河北邊騎,則繼續留在寨外,與遼騎遊鬥拉扯。

在其後,在保證防禦的基礎上,石守信也派軍向前寨支援,如此,漢軍呈現出一種包夾前寨遼軍的姿態。

遼軍中軍,在得知寨中戰況後,耶律琮不由嘆道:“固知漢軍強悍,卻未料其堅韌至此,實乃大遼勁敵!”

不過,感慨歸感慨,面對這樣的情況,也沒有任何怯後的道理,手中的勢力還很強大,兵力充沛。再調軍入營參戰,下令寨內遼軍,重新集結進攻,儘快從亂戰中擺脫出來。

又各分兵兩萬,繞襲左右漢寨,擾而不攻,牽制其他漢軍,並加派一萬騎,去圍剿那支礙眼的河北邊騎。

其後,耶律琮下令,將他的中軍指揮前移,以激勵遼軍將士。遼軍的進攻,非但沒有減弱,反而繼續加強。

漢軍前寨的混戰,又持續了足足一個半時辰,在遼軍的持續兵力投入下,漢軍在接應下,主動後撤,前營、中營,全部放棄,撤至後營中。在中營,安審琦下令堆積柴草、油脂,放了一把大火,稍止其追殺。

原本約兩萬的漢卒兼民夫,活着的不足八千,幾乎人人帶傷。遼軍則重新列陣,繼續進攻,想要一舉擊破漢軍,攻入中軍。

然而,在後營前,安審琦親自指揮,排兵佈陣以待之。上了頭的遼軍,猛地衝上來,弓弩齊發,射倒了一大片。

新集結起來的重騎,想要效前事,再度衝擊,但在漢軍陣前,又是絆馬坑,又是鉤鎖,還要面對齊整的槍盾車陣,一排牀子弩,連人帶馬,都能被射穿。

損失了兩百多騎,耶律琮再不敢拿鐵鷂子軍這麼衝了。遼軍的攻勢,在攻破漢軍前寨後,真正得到遏制。

面對這種情況,耶律琮也沒有退縮,再度集結步卒,扛盾推車出擊,迫近漢陣,在弓箭的掩護下,還欲近戰。因爲兵力不足,甚至下令一部分遼卒下馬,撿起漢軍的盾牌等防禦軍械,跟着繼續進攻。

當騎兵都需步戰攻陣的時候,可見遼軍被逼到了什麼份兒上。而面對遼軍這種完全不顧傷亡的打法,給漢軍造成的壓力,也是巨大的。即便是安審琦,也不由震驚,沒有其他選擇,率領將士,頑強抵抗。

戰場就是一座血肉磨盤,繼續吞噬着雙方將士的性命。從拂曉戰起開始,一直到正午時分,南口的喊殺聲就沒停過,遼軍攻勢雖猛,但在漢軍有效的指揮與頑強作戰下,死死地擋住了其進攻。

遼軍直接投入到攻寨的將士,足有五萬人次,給漢軍造成重大殺傷的同時,自身的傷亡同樣慘重。然而,被擋在前寨後營,再難寸進,就是無法突破漢軍的防禦,進攻其中軍。

在這樣的情況下,耶律琮卻沒有任何減緩攻勢的意思,給各軍下的都是死命令,不給漢軍喘息之機,也不給自己鬆懈的機會。

一直到,另外一支龐大的遼軍,得勝口出。事實上,得勝口距離南口並不遠,遼軍早已活動到位,做好了出擊準備。

然而耶律屋質並沒有急於出擊,只是遣人注意着戰況,一直到正午,方纔下令突擊。十里出頭的距離,騎兵轉瞬即至,當耶律屋質所率七萬遼騎,從側後奔襲至南口時,漢軍從統帥到士卒,無不驚懼。

安審琦這才明白,居庸關出來的遼軍,爲何那般瘋狂,真正的殺招,在得勝口。得悉其兵力規模,安審琦也不得不承認,自己還是大意。

如果說,對於遼軍的主動出擊,有所預料的話,那麼,對其調動如此強大的力量來吃掉自己,卻在意料之外。

隨着耶律屋質的出擊,南口漢軍,也步入最危險的關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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