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回沄纚草殿染重疾,竝王奢賜千金貢
沄纚一行在傍晚來到了春草殿,豐煙告訴她:“這裡是宮裡以前娘娘生病靜養和廢妃居住的園子。往王爺費盡心機才能將公主留在宮中,如此已是最好的住處了。”
沄纚言謝,只是此時她不知從前住在這裡的妃嬪大都很快就死掉了,春草殿在宮裡傳爲不詳之地。
這園子想是已經鮮少有人經過,荒廢得破舊不堪。
三人拿着豐煙給的火摺子顫顫巍巍地摸着往寢殿裡走了進去,門上掩着兩片腐爛的木門,園子裡有幾顆枯死不知名的老樹,地上堆積着厚厚的腐爛的枯葉,還夾雜着一股陳年的朽味。
穿過園子再往裡走便來到主殿,主殿共有三座寢殿圍繞而來,每一座寢殿有三間套房,正廳穿着兩邊的兩間耳房。放眼皆是破爛不堪,門上滿是破屑,沄纚小心翼翼輕輕一推,“噗咚”的一聲,門板忽然散落倒地,灰塵嗆了一臉,三人不住地咳嗽。
寢殿裡頭一片漆黑,什麼也看不清。
沄纚拿着火摺子,往前,正廳裡有一張破桌上頭放着幾個殘缺不堪的器皿,佈滿了塵土,兩張凳子翻倒在地上,牆上好像還掛着字畫,她向纆兒、緋兒二人道:“我們在這裡生一堆火。”說罷將火摺子放到地上,又扯了些碎物上去,把倒下的兩片破門也乾脆架到了火堆上,腐爛的木頭一下就燃燒了起來。
正廳裡終於明亮了起來。
終於看清了牆上的畫,是一副美人圖,只是已經缺失半邊臉,兩邊的耳房也被照得通亮,沄纚取了一根燃燒的木頭和纆兒、緋兒一起行到東邊的耳房去瞧瞧,東邊的耳房是正寢殿,一張幔牀靠裡牆擺着,牀邊兩張破簾子裡掩着兩張看夜的小牀,正牀牀頭擺放着一架古琴,上面好像還有一些幹掉的血跡,一張雕刻荷葉花邊的圓桌擺放在寢殿中間,桌子上面破破碎碎。另一間耳房陳設一樣,就是略小一點。
沄纚對丫頭們道:“看來今天我們要在這裡住下了。”
纆兒道:“我們倒是無所謂,皮糙肉厚,就是苦了姑娘了。”
沄纚搖搖頭道:“我們身處異鄉無親無故,這如果就說苦了,以後若有更苦的,那還怎麼撐下去?”
緋兒感嘆連連,生在閨中金尊玉貴,如今卻和叫花子沒了兩樣。
主僕三人收拾了將近半炷香時間,正寢殿也終於有了勉強可以住人的樣子。
雖說現在是春天,但是夜裡也涼着呢,三個只好和衣而睡,同塌而臥。
已至子時,燃着的火堆很快就燃盡了,三人都太累了,這一晚都睡得很死。
恍惚睡過去了兩三個時辰,沄纚不知不覺來到了北域海口,隻身一人站在花船之上,不見人影,慌亂之餘只得四處呼喊:“爹……娘……哥哥……”
終不見人應,這時海上一片劇烈的晃盪,船被海水衝翻了,她隨着船跌進了冰冷的海水裡,冷得打哆嗦,喘不上氣。只得氣息孱弱的呼叫着:“救命,救命…..救命……”聲聲悽慘,越來越悲涼。
隱隱沄纚好像聽到纆兒在耳邊的叫喚聲:“姑娘醒醒,姑娘醒醒……”。
沄纚擡了擡皮,督了一眼正搖晃她的纆兒,沉沉地又睡了過去。
纆兒伸手輕碰一下沄纚,瞎了一跳,滾燙的額頭,就連同身子也滾燙非常,這可把纆兒嚇壞了。纆兒看了看窗外,這時外頭天快亮了,稀稀疏疏幾點星光,纆兒看到沄纚已經燒得發紅的臉,焦急萬分。
她突然想起了什麼,忙去腰間摸索那包蘭根粉,可是腰間卻空空如也,想是掉在外面了。這是離家前老爺,太太準備的救急藥,以備不時之需,眼前偏找不到了,纆兒淚珠兒急得在眼睛裡打轉,她又喚醒了緋兒商議等天一亮,她留下照看姑娘,緋兒去找北淳竝來相救。
整個皇宮她們唯一隻認識北淳竝。
纔到卯時,北淳竝帶着豐煙早早進宮了,往鳳鸞殿去給女君請安。
出了鳳鸞殿北淳竝就往北星宮去見慶王了,纔到門口就看到靖王在裡面,還有幾位老臣也在,由於慶王身中劇毒,大臣們便紛紛來到北星宮探望。
北淳竝走了進去,此時靖王正回話:“昨天大牢裡的海匪離奇死了,據太醫診斷是服毒而亡。”
話音剛落,衆人議論紛紛。
靖王接道:“海匪關進大牢時已經搜過身,不知在牢裡是如何中毒的。”
“靖弟,這件事非常蹊蹺,你下去查清楚。”慶王愁眉不展,靖王應聲便退了出去。
北淳竝走了進來,古太醫或許只是受慶王命令演戲而已,這或許只是慶王用來故意做戲隱瞞女君的,牢房裡自己的死士昨日已被自己賜了毒,現在他唯一想知道的就是慶王的傷勢的虛實。
他走到牀邊向古太醫問道:“王兄的傷勢如何了?”
古太醫道:“回稟小王爺,慶王手臂上只是皮肉之傷,修養幾日便能痊癒。”
北淳竝笑道:“如此大好。”
物極必反,古太醫越是如此說,他越能肯定慶王已中自己嗯蠱毒。他走上前替慶王整了整被子道:“王兄好好調養,我先告退不打擾王兄休息。”說罷便告退出寢殿。
纔出北星宮,北淳竝就問豐煙:“昨天的那位姑娘,你可安頓妥當了?”
豐煙說道:“屬下已經把她送去了春草殿。” шшш ✿Tтka n ✿C○
北淳竝說“好,你帶上準備好的東西,陪本王一起過去看看。”
榻上昏昏沉沉,亂翻白眼,嘴裡亂說胡話的沄纚把纆兒、緋兒嚇個不輕。
纆兒探出手,大驚道:“了不得了!姑娘頭上越發滾燙,手腳已冰冷如鐵。”
纆兒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跺着腳令緋兒現在就去找小王爺:“沿着昨天的路去找,找不到小王爺,但凡逮着人就說是我們公主病了,讓他們派人來瞧。”纆兒哭着說完,緋兒已經急得一腳溜煙的跑出了春草殿,摸着半亮的天,踉蹌地朝昨天來草殿的路跑。
在拐角的石柱子處,緋兒一不留神撞上了迎面而來的北淳竝,被撞得跌倒在地。
豐煙提着燈籠往前一探,北淳竝看清了她的臉,問道:“什麼事這麼着急?”
緋兒一看到北淳竝這個救星,哇得一下哭了出來,也顧不得自己撞到的是小王爺,忙哭道:“我家姑娘病了,病得很嚴重,求求小王爺救救我家姑娘。說罷撲通一聲跪地連連祈求。
北淳竝聽罷,徑直往草殿而去,命豐煙去找太醫院請常太醫來瞧瞧。
纆兒連連抹淚,沄纚這時清醒了些許,睜着沉重得眼皮,口乾舌燥,顫着乾裂沒有血色的嘴脣半天喊出一個字:“纆……”
纆兒聽罷高興得連忙扶起她:“姑娘你醒了,我在這裡。”她話才說完眼淚又斷了線的流,只好把臉轉向一邊用袖子偷偷抹淚。
沄纚接着提了提力氣,好像現在每說一句話,都要費盡她全身的力氣:“纆兒,是我連累了你們,我對不起你。”
纆兒哭着:“不,不,姑娘。”語氣盡是悲涼。
纆兒哭道:“我八歲就跟了姑娘,是我這一輩子也離不開姑娘了,姑娘儘管放寬心,若姑娘這番好了也就罷,倘若有個三長兩短,纆兒也就隨姑娘一併去了。”說着忍不住的抽泣起來。
沄纚嘆氣握着纆兒的手,緩緩道:“傻丫頭,答應我,一定要活着,活着也許你還能離開這,能回……”還沒說完,一陣劇烈的咳嗽讓她喘息連連。
纆兒倒了口水,又連忙替她撫背。緩了半響,沄纚纔有力氣勉強撐着坐穩,一眼撇到了牀頭邊的古琴說道:“扶我起來。”
纆兒見狀,知她何意,她擺了琴,扶着沄纚倚靠着她肩頭緩緩坐起,沄纚伸手放在琴絃上,想着既然不能與家人團聚,今日就這樣孤苦伶仃的死在了異鄉,那就在死之前彈一曲,只當這琴聲是家人能聽見,也算團圓了。
臨死好歹也要穿戴整齊,她吩咐纆兒替我梳洗打扮,因沒有了眉粉,便拿燒過的木渣了描了眉毛,在園子裡掐了朵玫瑰花搗成汁,抹了臉頰,剩於的抹了頸頰,鬢好髮髻,頭上簡單的插了一個水紅水滴釵,換上了那套竝王替她置辦的紅嫁衣。收拾妥當,便坐在琴前,纖細的手指放上琴絃輕輕的撥動着,用盡此身全部的力氣,將哀怨婉轉的思緒緩緩道來。
搵啼紅,杏花消息雨生中。十年一覺揚州夢,春水如空。雁波寒寫去蹤,南浦行雲送。冰弦玉柱,彈怨東風。
北淳竝還沒走進春草殿,就聽到陣陣琴聲,剛入耳的琴聲悠揚婉轉,猶如一股濃郁香醇珍藏多年的美酒沁人心脾,側耳細細一聽,琴聲忽轉哀怨悠長,聲聲悲泣,哀嘆,如行雲流水緩緩道來。彷佛彈琴的人已經融入曲子合二爲一了。這曲,讓人倍感淒涼,似有泣別決絕之意。
琴聲漸停,聽見丫頭們大聲哭叫着:“姑娘,姑娘……”
北淳竝竝大步往屋裡而去,任纆兒、緋兒呼叫,沄纚顯然已沒有了力氣來應。
北淳竝走上前,伸手指觸碰沄纚紅透面頰,滾燙如火。丫頭們忙給他跪下行禮求助。沄纚此時頭腦發沉又抽搐嘔吐起來,意識模糊。北淳竝嘆了口氣,從胸口內袋裡拿出了兩顆白色的玉丸①,抱起沄纚的頭,把藥丸給她用嘴灌了下去。
不一會,豐煙帶着御醫趕進了草殿,常太醫見北淳竝剛準備跪下行禮,北淳竝說道:“先救這位姑娘要緊。”
常太醫放下藥箱,號脈半響。
北淳竝着急問道:“如何?”
常太醫弓着腰道:“回小王爺的話,這位姑娘由於外感風寒,受疫癘之氣所致內傷發熱,看這姑娘嘴脣已經乾裂,想是發熱時辰不短。可剛剛老臣給姑娘切脈搏,卻發現身體熱症卻減去不少,想是王爺給這姑娘服下了貢品白玉丸,所以這姑娘身體的熱毒才能在片刻功夫已解了大半,待老臣在開幾副藥輔助一下,姑娘休息幾日,也就無大礙了。”
“好的,那便有勞常太醫,豐煙去隨太醫取藥。”
次日一早,沄纚只覺熱毒散去了大半,身體輕快不已,躺在牀上人已安穩不少。
纆兒和緋兒向一早便趕來看沄纚的北淳竝跪地謝恩:“多謝竝王爺,救了我家姑娘。”
“起來吧。”北淳竝見沄纚已無大礙,沒有多做停留。
一會功夫,豐煙拿着太醫開的藥又送到了草殿,把藥交給纆兒,這時進來了幾個小公公,都拿着大包袱,豐煙看到連忙叫他們進來,把東西放在正廳,小公公等放下包袱,在寢殿外開始灑掃了起來,豐煙打開了包袱,有玫瑰花茶,衣物,銅鏡,胭脂,釵環……。
“只要需要用到的,王爺都讓我準備齊全給你家主子送來了。”
緋兒,纆兒連連道謝。
太監、宮女們灑掃完畢。春草殿內變得乾淨透徹,園子裡窗明几亮,一塵不染,幾顆百年的老樹也被修剪了一番,厚厚的腐爛的枯葉也被清理地乾乾淨淨,園子里居然還帶着一口水井,也被收拾了出來,小廝們都收拾妥後,豐煙帶着一衆小廝退出了草殿。
纆兒拿着扇子看火煎藥,,緋兒在裡間拿着針線縫着衣衫,園子裡瀰漫着一股濃濃的藥香味,這味道雖是藥的味道,卻分外好聞。
沄纚睡在榻上蓋着鵝黃色的細被,睡得非常香甜,感覺自己被一雙溫暖的雙手抱着,那麼溫暖那麼柔軟,那麼有安全感。
睡醒,起身,看見正坐在牀邊的作針線緋兒,她微微喚道:“水,我想喝水”。
緋兒聞聲趕緊放下針線道:“姑娘,你醒了。”
說着扶她坐了起來,忙道:“我現在去給姑娘倒水。”緋兒邊倒水邊向外邊叫喚纆兒:“姑娘醒了。”
纆兒聞聲跑了進來,看到沄纚無礙欣喜道:“姑娘,你醒了,你終於沒事了。”
沄纚異常疑惑:“我不是病了快死了嗎?怎麼現在沒事了。”
緋兒說道:“姑娘是病了,發燒說胡話,可把我和纆兒嚇死了,幸好有竝王爺,是竝王救了姑娘。”
“北淳竝?”
纆兒點頭:“是的,是小王爺帶了御醫過來瞧了姑娘。”
緋兒道:“連御醫都說我們姑娘病地不輕,還好是小王爺救了姑娘,及時給姑娘吃了千金難求的貢品。”
沄纚不解:“小王爺他爲什麼會大費周章來救助我?”
“姑娘將來一定會成爲慶王妃,他興許不敢讓姑娘有什麼閃失。”緋兒才說完,纆兒向她道:“你別嚼蛆了,快去看看爐子上藥好了沒有。”
緋兒白了纆兒一眼,出了房間。
纆兒坐到牀邊,笑道:“姑娘別多想了,難道還有這見人不救的道理不成?”
緋兒又端着藥走了進來:“姑娘,該喝藥了。”
纆兒拿了塊絲帕撲在沄纚胸口,端着藥吹了吹,喂沄纚吃藥。
吃完了藥沄纚實在想起來走走。
纆兒連連阻止:“姑娘才大好,還是牀上坐着罷,一會病還沒好全又着了風,恐怕病又會反覆。”
沄纚起身無力,也不打算起了,只靠着褥子坐躺一會罷了。
緋兒坐在牀旁的腳凳上問道:“姑娘感覺好點了嗎?”
沄纚頷首,緋兒繼續說道:“姑娘這次生病真是把我們嚇壞了,不僅是我們着急,我看到那個竝王爺也是急壞了。上次在石洞裡,我還覺得他凶神惡煞的,這次姑娘生病,我發現他對我們姑娘還是挺好的,那天清早我去找竝王爺救姑娘,剛好在路上撞見了他,他一路飛奔來的草殿,還有親自餵給姑娘吃的那兩顆貢品白玉丸,我問了豐煙,原來這居然是進貢御品,就連女王女皇殿下也才四顆,我看小王爺對姑娘是真上心呢。”
聽完,沄纚一陣急促纔要說話卻被嗆咳嗽起來。
纆兒忙起身去關門,關門間環顧四周,遂舒了口氣將門鎖上。
對緋兒道:“你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萬一被人聽了去,你是腦袋不想要了是不是?”
沄纚怒道:“我是和親送來獻給弦慶王的曼青公主,在這皇宮,我們不警惕着,還渾說出這些話來,你如今這麼黑說,若叫別有用心的人聽了去,我們的清白還要不要。”
緋兒聽罷,連連跪在牀邊說道:“我的好姑娘,是我混說,以後我再也不敢亂嚼舌根了。”
緋兒也並非有意,沄纚嘆氣對她鄭重道:“以後我們在這個宮裡,要凡事小心,謹言慎行,千萬不要給人留下話柄。”
緋兒聽罷點了點頭。
一連過去了好多天,豐煙送來的藥都吃完了,沄纚的病也終於好全了。這幾天再也未見北淳竝來過春草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