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回 朝夕間奴易主命,賀大喜贈璆琳屏
無煙州三公主麗鸝隨着北淳弦一行凱旋迴歸,縱然北淳弦心裡一千個不想把她帶入北淳,可兩邦交戰,以皇室之軀求和是最高誠意,無論他願不願意,也需要接受這番美意,靖王說得對,不過是北星宮的後宮裡多擱置個人罷了,擺在那動不動她得看北淳弦的心情。
這三公主我已經見過,腹有詩書身有功夫,模樣雖說不錯,眼神陰狠總讓她的面上看起來比一般女子多了幾分狠氣,她妙言善道,看起人來好像能把人看穿,把人的心事都一一窺探。看到她這副心不甘情不願的模樣,我想起了我那時的心不甘情不願,總歸讓我覺得有些東西是和我很像的,恰巧我在家中也是排行第三。
一路,北淳弦騎着馬和侍衛們走在將士們的前頭,我和侍女坐在轎子中跟隨在隊伍中間,雖然凱旋迴朝,可是卻多了一個女人,教我心中真不是繼位。
行至大漠一段,北淳弦騎馬過來,告訴我:“前面就是北淳邊界了。”
我迫不及待朝他指的方向望去,頷首知曉,沒有言語。
就在將士們都開心不已放鬆警惕這一刻,沙漠的坑裡突然吐出了無數個鐵蓮花來,這些鐵蓮花死死的夾住了馬的蹄子,一時馬血直流,馬駒叫聲慘烈,跌滾在地,將士們顫顫巍巍從馬上摔翻下來,靖王一聲長吼:“有刺客,快護王兄。“
我隨着馬車一陣顛簸跌出轎子,北淳弦一把拉住了我,將我安全抱落在地,將士們忙抽出長刀圍護在我們面前。北淳弦用身子擋在我身軀前。
一羣身着黑色蝙蝠衫的蒙面人揮舞長劍朝我們劈了過來,北淳弦一把推開我,對靖王喊道:“護住她。”
靖王不好違抗北淳弦的命令,便飛轉來我的面前,將我扶置安全處,又衝殺進人羣。
昨日,夜間,北淳弦已預料到今日凱旋迴朝不會如此順利,他預計煙州會就此機會反撲而來,所以,昨晚已經差人快馬加鞭前來援接。只是這批人馬卻並不是無煙州之人。
黑衣蒙面人的目的似乎非常明確,三四人圍攻靖王,以此斷掉北淳弦的臂膀,其他二十來人則重重圍攻他一人。
真不愧是南征北戰過的人,北淳弦飛若矯龍,身輕如燕我算是見識了到了他的身手,這樣的功夫他該是苦練過二十年的樣子才能反應之迅速直搗敵人七寸。
北淳竝一直在我周邊護我,我朝他喊道:“快去幫弦王。”
他似乎是衝不進去重圍,試探一番後,只得留在我的身邊。
圍攻北淳弦的人越來越多了,正在這時,又來了些不明黑衣人,這些人好像和蝙蝠衫蒙面是一夥的,他們對了眼神,瞬間合二爲一,一人喊道:“一起幹掉北淳弦,拿了北淳弦的人頭,人人回去有賞。”
我欲要衝去護北淳弦,卻被北淳竝死死的拉住。
須臾之間,遠處馬蹄聲錚錚逼進,是冥衝帶領的軍隊,我喜笑顏開,援軍來得及時。
黑衣人則寡不敵衆,很快敗退下來。
“將他們給我活抓起來。”北淳弦喝道。
漫天飛揚的黃沙漸漸消退下來,轉眼危機淡了下去,北淳弦走到我身邊扶住我問道:“沒事吧?”
我撫了撫心口,整個人還沒有從剛纔的險境中的害怕抽離出來,只是木訥的搖了搖頭,北淳弦看我沒有受傷,於是放下心來。
山坡上,夕陽下的北星宮斑駁陸離,繽紛奪目,四面碩大的宮門大開,百名官員都跪迎北淳弦征戰凱旋歸來。
我們坐在馬上緩緩靠近宮門,北淳弦突然對我說:“你嫁給我時,我沒有按曼青習俗迎你進門,今日就當賠罪可好?你隨我走次西門進去。”
縱目睽睽之下,當着北淳國女王殿下的面,當着百名官員,各宮妃嬪......我享此殊榮,隨着北淳弦從次西門二入北星宮。
沒想到還有讓我更想象不到的賞賜,因北淳弦道我解了他無煙州之困,所以特加賞賜於我,我又驚又喜之餘也敏感的捕捉道了衆人神色各異。
北淳弦送我回春草殿,燕王妃、卿妃、鬱姬、杞姬緊隨北淳弦其後,一併到了春草殿。
此行歸來,我的春草殿已經改頭換面,今非昔比了。一片金碧輝煌,紛華靡麗,滿屋的奇珍異寶,純紫金打的桌椅軟榻,血紅珊瑚雕刻的鴛鴦,盤裡盛着月盤似大的琉璃球和東珠,還有那集天地靈氣蘊育而生的瑪瑙煙鑲嵌的青蓮紗帳,白玉砌的茶盞,走滿翡翠紋路的琉璃窗戶,寢殿地下鋪的是用那鍾情鳥的五色羽毛織的七彩斑斕地毯......比起臥房裡頭的,外廳這些還算不得什麼,二米寬敞的西方海域產的千年紅陰沉木繡牀,芙蓉水光牀幔,這牀幔聽說就是那崔淮豔和鸞蝶所制,牀上鋪着織金銀線的花陀尼被褥,西瓜碧璽做的一對枕頭,牀中懸着一對青色玉蓮蓬......
看到這,我不緊搖了搖頭,溫聲細語道:“這裡雖好,可是臣妾還是覺得太過奢華了。”
北淳弦笑道:“公主千金之軀本該如此,從前是我疏忽了,這宮早該改頭換貌了,如今畢竟是你住的地方,靖弟辦事就是叫人放心,怎麼樣?可否還滿意?”
不等我開口,杞姬從盤裡持起一個琉璃球道:“這玩意就是雨中能點的玩意,夜間光芒比白天更甚,今日可算見識了。”
鬱妃也笑道:“我原也有一個和這個算得上是一雙,只不過比不上這顆光芒耀眼,今日也算是見識了。”
燕王妃向鬱妃想到:“鬱妃妹妹可是含着珍寶出生的,連妹妹都稱讚如此,可見王爺如今多看中探妃了。”
我向北淳弦笑道:“如此名貴的東西我如何能配,要不借花獻佛送給燕王妃如何?”
北淳弦道:“你高興就成,難爲你如此大方。”
燕王妃忙道:“這可使不得,臣妾如何能搶妹妹的東西,再說這可是王爺對妹妹的心意,後宮姬妾都是姐妹,給誰都是一樣。”
北淳弦欣慰頷首:“難得你如此想。”
這時御膳房的宮女端了湯食小心翼翼送來,蕪煙從宮女手中接過小心翼翼地輕放在我面前,碗盞着清香瀰漫,我輕輕打開了盤花蓋,看着紫紅相間的凝膠狀的湯羹,我問道:“這碗裡是什麼?”北淳弦笑道:“紫燕紅膠羹,快嚐嚐。“
說着北淳弦拿起勺子迫不及待地送道我的嘴邊,我抿了一口,清甜爽滑,入口生津,就在衆人的注視下,北淳弦將整盅湯食餵我飲盡。
他因還有要事處理,便沒有長留,他吩咐纆兒等好好伺候我,又對我道:“晚些再過來。”
北淳弦一走,各宮娘娘們略坐了坐,便都散了。
侍事房的嬤嬤宮女們都送來各色物品,還有燕王妃特意交代送來的的子來湯,如今雖然燕王妃已對沄纚有些嫌隙,可畢竟走到了這一部,她不想白費心血,現在也沒有另路可闢,於是只得打算先利用沄纚生兒子,生了孩子後再辦她也不遲,到時候要連本帶利加之其身。
看着這東西我心知肚明,可是我總覺得在心恢復從前那般沉靜,現在還不是的時候,雖然纆兒這次勸我:“姑娘,有個孩子,姑娘這輩子就真的有依靠了。”
我當然明白這個道理,可至少等到真正了坦誠相對的時候,我才能心甘情願,再說他的心裡一直有個卿妃,貴爲王爺他的愛當然不屬於我一個人,其實我也並不敢奢望,只求如果只和我在一起時,能做到此刻心中有我,那我便心甘情願心滿意足了,如今我深知,懷了孩子,便是衆矢之的,遊走在懸崖峭壁,況且卿妃那日生孩子就是驚險萬分,到現在兇手也未現形,想到各宮娘娘看着卿妃產子都露出豔羨之色,我心中一點譜也沒有,誰都有可能藏着會因嫉恨對他人下手的動機。而我的心還不能完全和身體一般都屬於一個人。
巳時,北淳弦還沒有來,身披粉沙不覺冷颼颼,我起身走到了殿外,又問纆兒道:“問了小禧子了嗎?王爺現在在哪?”
“王爺去看孩子去了,在錦繡宮。”纆兒道。
我從鼻尖輕嘆一聲,轉身回屋而眠。
錦繡宮裡,北淳弦一臉慈父的笑容,他懷抱嬰孩享天倫,不知不覺已經巳時,小禧子道:“王爺已是巳時了。”
北淳弦想起來什麼忙道:“哦,都這時候了。“
卿妃趕忙抱住他道:“王爺是要走了嗎?臣妾都一個多月沒有見到你了,小貝勒也想父王。”北淳弦怔了怔,隨後轉過身來將卿妃擁入懷中,這是卿妃爲數不多的不守禮數的時候,北淳弦不但沒有生氣,反而滋生出些許自責和心疼。
小禧子來到春草殿稟告我:“王爺今晚留宿錦秀宮了,公主早些歇息吧,王爺明日再來。”
我緩緩從榻上起身,將北淳弦讓人爲我打造的杏色雲鬢釵拔下放在梳妝桌上,對此早有預感,我搖了搖頭失望連連。
纆兒寬慰我:“畢竟王爺也纔回宮,想孩子是自然的。”
我沉沉睡去,原以爲這一夜會睡得踏實無夢,可不知怎的就是睡不着,輾轉難綿,起身,踱步,因想起兩句詩倍應此情,便隨手寫下:“尋尋覓覓,冷冷清清,悽悽慘慘慼戚。乍暖還寒時候,最難將息。三杯兩盞淡酒,怎敵他,晚來風急?”
“哎。”我長長嘆了口氣,便胡亂倒頭睡了。
一早睡醒,才睜開稀稀疏疏的睡眼,隱隱看到一個銀色身影坐在牀前,我揉了揉眼睛,看清了眼前的身影,我忙起身才要行禮,北淳弦便一把拉住我,我想起還未梳洗蓬頭垢面一時失禮,忙對纆兒責備道:“怎麼王爺來了也不傳告一聲。”
纆兒笑道:“王爺不讓叫醒娘娘,說是讓娘娘多睡會兒。”
北淳弦笑道:“怎麼到這個時辰還沒醒,可是昨夜沒睡好?”
他這一問讓我有些心虛,可又不敢撒太明顯的謊,便搖了搖頭:“沒有,臣妾昨日睡得很好,只是剛回宮可能還有些不適。”
北淳弦將手中的紙揚在我面前,笑道:“這是什麼?”
我一看纔想起來是我昨晚隨手寫的東西,又急又愧,我忙起身要搶奪過來,北淳弦輕鬆躲閃還趁機一把將我打橫抱起。
因想到他昨晚興許也是這麼抱卿妃的,我心便突然隱隱發酸麻了一半,便冷冷道:“王爺,放臣妾下來,如此不妥。”
北淳弦將我放了下來,又將身子貼了過來道:“昨晚......"
見他看穿我心事,要作解釋,我臉色泛紅不想承認被戳中了心事忙打斷他道:“王爺說什麼?臣妾不明白。”
北淳弦也不解釋,他直接將脣湊了過來,所有的語言此刻都顯多餘。
可是不知怎的我還是希望他能解釋一番,我便趁隙抽開臉問他:“卿妃娘娘生產那日下毒之事,王爺可有眉目了?”
北淳弦停下脫衣之勢道:“那宮女不堪受刑,自裁了。“他又接着道:“但是有一點可有肯定,一定是有人指使她的。”
說着他溫柔看向我:“你一向從聰明,可有什麼是本王沒有注意到的細節?”
我看向他,並沒想到他有什麼疏漏了,另外對北淳弦行事品頭論足到底是逾越了,我目前還沒這個膽量,便笑道:“王爺做事百秘而無一疏,怎會有疏漏了?“
北淳弦剮蹭了一下我的面頰笑道:“你這就太冠冕堂皇了,不過這幾天靖王已經有了新的頭緒,待他明日進宮想必會有分曉。”說到這裡,他沒有說下去。
看着他胸有成竹的表情,我料想他一定有什麼計劃用來抓捕這個下毒之人,我沒有說話,只是淡淡的點了點頭。
他貼近我笑道:“本王一言九鼎決不食言,昨晚欠你的現在還給你。”說罷俯身而來。
這一次和第一次的痛楚截然不同。
北淳弦走後,我讓侍事房的小太監李事齊將春恩露拿來與我瞧,一經翻看我才知道回宮這幾天以來,北淳弦只留宿過錦繡宮一回,去了中寧宮略坐,便就是來我這裡了,如此心情方好了一些。
鬱清宮裡,鬱妃少有的責備杞姬道:“你平時不該搶風頭時候,喜歡出風頭,現在該在王爺面前晃盪,你倒安分起來,你說說你都多久沒有恩寵了。之前得不到恩寵,你說是王爺和卿妃青梅竹馬,不是他人能比肩的感情,現在倒好,突然半路冒出個曼青公主,怎麼就能讓王爺神魂顛倒,愛得跟什麼似的?我看絕對不像是逢場作戲,不然這演得也太真了,要知道感情的事裝一回兩回還行,情愛方面的事如同生病藏不住的,誰還能裝得如此好呢?”
聽了這話,杞姬也害怕起來,她故意遮掩神情,又一副鬱妃草木皆兵得神態,反駁道:“不是表姐說靜待其後嗎?怎個今日又急起來?”
“我。”鬱妃收了收情緒,緩了口氣又道:“我還不是爲你的翡兒着想,現在明顯這個沄公主就是燕王妃的人,燕王妃的勢力越來越大,沐長山還輪的到我們的翡兒嗎?若說我急也行,從此咱們撂開手,各走各的,算我多管閒事,皇帝不急急死太監。”
聽鬱妃如此說,杞姬忙道:“表姐彆氣了,是我的混說,你的意思是現在就是動手的好時機?“
鬱妃不語,眼神交會,微笑頷首。
又是一連幾日北淳弦皆留宿在我的春草殿,各宮來返一衆都要將我寢殿的門檻踏破了,每日好不熱鬧,北淳弦在此,所有人都圍着春草殿轉悠不疲。
麟次府的夜晚很靜,鴉聲格外清晰,似乎能聽得清是幾隻不同高亢,或低沉的悲慼之聲不約而同的在共吟。北淳竝一身黑晶長杉走進壽康王的寢殿,問道:“八叔你有事找我?”嘴裡雖如此問,可北淳竝卻心知肚明。
“你都聽說了?”壽康王道。
“聽說什麼?”北淳竝明知故問。
“你給弦王帶回來的那個人質現如今成了他的側妃,還頗得盛寵。”壽康王將盛寵二字咬得很重。
北淳竝點了點頭,道:“如此不正是我的計劃之中嗎?”
“這又和我們有何關係?到現在她壞了我們多少事情,你簡直是弄巧成拙,就說無煙州一行既是你一路都在,如何又讓她救了北淳弦,讓北淳弦有命歸來?”壽康王低沉的聲音怒道,光聽這聲音,便讓人不寒而顫,渾身發冷。
北淳竝又從他眼中看到了冷冷的光,這光,是欲索命之意,壽康王鼻尖噗嗤一聲,忙道:“如今怎麼辦?”
“我說的沒錯吧?您前幾日便要殺她,我就如此說了。”北淳竝答非所問道。
“什麼沒錯?”壽康王聽他話中有話,甚至不解。
“她成爲王妃在我的計劃之中,我跟你說過的馬上就會開始有好戲上演。”北淳竝笑道。
壽康王只覺耳邊有些虛幻,不知道此刻該不該信北淳竝的話,他總是隱隱嗅到了一股熟悉的感覺,可北淳竝現在畢竟沒有做出什麼哪怕是稍許出格的事,他又隱隱怕是自己多心太過於草木皆兵小題大做了,現又聽他如此說,只得先按耐不動,而且現在殺沄纚也會麻煩點,她畢竟是妃位之尊。
北淳竝尋了個爲賀沄纚擢妃之喜的藉口見她,特將那份玻璃屏風給她帶了去,這是那日沄纚從出嫁的花船上逃離時來不及帶在身上的東西,那日海匪上船雖然被靖王所滅,可是北淳竝卻並非一無所獲,至少從死去的海匪爲他得到了些金銀珠寶,其中就包括這扇玻璃屏風。
有些時日沒見北淳竝了,從無煙州歸來他白淨了不少,因現在我已經是北淳弦的側妃,北淳竝見我自然要行禮,依北淳的禮,他要向我行大禮問安,他屈身道:“探妃娘娘萬福金安。”
他這番行禮,讓我眼前迷幻,從前都是我小心翼翼地跟他說話,現如今只覺有些做夢。
北淳竝似乎看出了我的心事,說道:“世事多變,現在你是三人之下,萬人之上了。”
我也意味深長道:“如果沒有當初恆王您的牽引進宮之恩,沄纚怕也沒有今日。”
他道:“你本就是屬於王兄的女人,只要你開心就好。”
檐上的鐘情鳥嬉鬧得歡騰,我聽着他的話,患得患失,果然從前一切都不作數了,再無可能,僅存身處的那點幻想幻念隨風漸散支離破碎。
他又道:“今日本王特意來賀你擢妃,給你帶了份驚喜,不過其實也算是完璧歸趙。”
我疑惑不解:“完璧歸趙。”
北淳竝笑着輕拍了拍掌,豐煙忙喚人將一個紫玉匣子搬來了地上,我走進這眼熟的匣子,打開匣蓋,四門璆琳屏門呈現眼前,我驚道:“這,這是我的璆琳①屏風?“
北淳竝點了點頭,我又問:“我以爲它丟了,該落在海匪手裡了,你是怎麼找到它的。”
北淳竝淺笑道:“想是那些海匪嫌它帶手裡危險,便將它賣了,我的人在珠寶鋪得到它的。”
我高興極了:“總算沒有辜負老祖宗的心意,謝謝你,謝謝。”
北淳竝笑着垂首,目光集聚在我的身上。
十一月初八是個好日子,侍事房上個月本想替我隨便選個日子行冊封禮的,可是這次回宮後他們隱隱察覺到北淳弦往待我隆恩厚重,便將這個黃道吉日選給作我受封禮。
麒麟鞭擲地有聲,聲聲迴盪,穿上杏色墜地長衫的貴妃服制,頭戴紅絲鳳貴妃步搖,着金線水滴玉鞋,我緩緩從各宮娘娘年前經過,朝拜北淳國敏女王,又跪拜燕王妃,聽訓,受教:“侍奉弦王,綿延子嗣......”
釋意:①璆琳:本意爲美玉,古人借其稱爲玻璃之意。
第二十回朝夕間奴易主命,賀大喜贈璆琳屏
無煙州三公主隨着慶王凱旋軍隊迴歸。縱然慶王心裡一千個不想把她帶入北淳,可兩邦交戰,以皇室之軀求和是最高誠意,無論他願不願意,也需要接受這番美意。靖王說得對,不過是北星宮的後宮裡多擱置個人罷了,擺在那動不動她得看慶王的心情。
這三公主沄纚已經見過,腹有詩書,模樣也好,只是她的眼神透露陰狠總讓她的面上看起來比一般女子多了幾分江湖狠辣。她那雙眼睛看起人來好像能把人心事看穿。
看到她這副心不甘情不願的模樣,沄纚想起了自己那時離家的心不甘情不願,總歸和自己是和我很像的,恰巧,沄纚在家中也是排行第三。
一路,慶王騎馬和侍衛們走在將士軍隊的前頭,沄纚和侍女坐在轎子中跟隨在隊伍中間。凱旋迴朝,風光無限,那戰敗的一方不知又是怎樣的悲涼。
行至大漠一段,慶王騎馬走近轎子,向沄纚道:“前面就是北淳邊界了。”
沄纚迫不及待朝他指的方向望去,溫然而笑,總算是回家了,是啊,北淳早已是沄纚的第二個家了。
就在將士們都開心不已放鬆警惕這一刻,沙漠的坑裡突然吐出了無數個鐵蓮花來,鐵蓮華,沙漠剋星,殺馬只需雷電之速,鋒利無比,一旦夾住馬腿,絕無掙脫可能,直到活活夾斷馬腿。而馬失衡,馬背上的人也陷於危難。
這些鐵蓮花死死的夾住了馬的蹄子,一時,馬駒嘶叫慘烈,馬血噴涌,將士們無一倖免從馬背上摔翻下地。
沙漠風沙翻騰,靖王一聲長吼:“有刺客,快護慶王。”
沄纚早已隨着馬車劇烈顛簸滾落在地一瞬間,慶王早已一把拉住了她,將她安全抱落在地。
將士們忙抽出長刀圍護在慶王四周。
一羣身着黑色蝙蝠衫的蒙面人揮舞長劍朝慶王四面夾擊。
慶王一把將沄纚推去靖王方向,大喊:“護住她。”
靖王不好違抗慶王命令,飛轉來沄纚的面前,將沄纚扶置安全處,又殺進人羣。
蒙面黑衣人的目的似乎非常明確,三四人圍攻靖王,以此斷掉慶王的臂膀,其他二十來人則同時圍攻他一人。
真不愧是南征北戰過的人,慶王飛若矯龍,身輕如燕。沄纚算是見識了到了他的身手,這樣的功夫,他該是苦練過二十年的樣子,可縱使二十年也難以反應之迅速又精準反擊直搗敵人七寸。
北淳竝一直在我周邊護我,沄纚道:“快去幫慶王。”
北淳竝似乎是衝不進去重圍,試探一番後,只得留在沄纚的身邊。
圍攻慶王的人越來越多,正在這時,又來了些不明黑衣人,這些人好像和蝙蝠衫蒙面是一夥的,他們對了眼神,瞬間合二爲一,一人喊道:“一起幹掉北淳弦,拿了北淳弦的人頭,人人回去有賞。”
沄纚欲要衝去護北淳弦,卻被北淳竝死死的拉住。
須臾之間,遠處馬蹄聲錚錚逼進,是冥衝帶領的軍隊,我喜笑顏開,援軍來得及時。
昨日,夜間,慶王早已預料到今日凱旋迴朝不會如此順利,他預計煙州會就此機會反撲而來,所以,昨晚已經差人快馬加鞭前來援接。
黑衣人則寡不敵衆,很快敗退下來。
“將他們通通給我活抓起來。”慶王喝道。
可依舊不等侍衛上去擒拿,黑衣人早已自盡,全部氣絕身亡。
漫天飛揚的黃沙漸漸消退下來,轉眼危機淡了下去。
慶王長嘆走到沄纚身邊:“沒事吧?”
這些廝殺走南闖北慶王習以爲常了,可沄纚一個養在閨中女人卻並沒有被這種生死一線危難給打倒,雖然心有餘悸,整個人還沒有從剛纔的擔憂和後怕中抽離出來,卻依然淡淡一笑“無礙。”
山坡上,夕陽下的北星宮斑駁陸離,繽紛奪目,四面碩大的宮門大開,百名官員都跪迎慶王征戰凱旋歸來。
這一次凱旋而歸,慶王對逼宮是胸有成竹了。
慶王,沄纚坐在馬上緩緩靠近宮門,慶王突然道:“你嫁給我時,我沒有按曼青習俗迎你進門,今日就當補齊這些禮節可好?你隨我走次西門進去。”
沄纚微微擺首:“繁文縟節,不過是虛禮罷,我從來都不拘一格。”
慶王欣慰頷首:“難得你有如此想法。”
縱目睽睽之下,當着北淳國女王殿下的面,當着百名官員,各宮妃嬪......沄纚享此殊榮,隨着慶王從次西門二入北星宮。
這道不是他質疑要拘禮節,而是就此機會宣功震主。
春草殿,燕王妃、卿妃、鬱姬、杞姬緊隨慶王其後,一併到了春草殿。
此行歸來,沄纚住過的春草殿已經改頭換面,今非昔比了。
一片金碧輝煌,紛華靡麗,滿屋的奇珍異寶,純紫金攏翡的桌椅軟榻,血紅珊瑚雕刻的鴛鴦,盤裡盛着月盤似大的琉璃球和東珠,還有那集天地靈氣蘊育而生的瑪瑙煙鑲嵌的青蓮紗帳,白玉砌的茶盞,走滿翡翠紋路的琉璃繡窗,寢殿地下鋪的是用那鍾情鳥的五色羽毛織的七彩斑斕地毯......
比起臥房裡頭的,外廳這些還算不得什麼,二米寬敞的西方海域產的千年紅陰沉木繡牀,芙蓉水光牀幔,這牀幔聽說就是那崔淮豔和鸞蝶所制,牀上鋪着織金銀線的花陀尼被褥,西瓜碧璽做的一對枕頭,牀中懸着一對青色玉蓮蓬......
看到這,沄纚搖了搖頭:“這裡雖好,可是臣妾還是覺得太過奢華了。”
慶王笑道:“公主千金之軀本該如此,從前是我疏忽了,這宮早該改頭換貌了,如今畢竟是你住的地方,靖弟辦事就是叫人放心,怎麼樣?可否還滿意?”
杞姬從盤裡持起一個琉璃球道:“這玩意就是雨中能點的玩意,夜間光芒比白天更甚,今日可算見識了。”
鬱妃也笑道:“我原也有一個和這個算得上是一雙,只不過比不上這顆光芒耀眼,今日也算是見識了。”
燕王妃向鬱妃道:“鬱妃妹妹可是含着珍寶出生的,連妹妹都稱讚如此,可見王爺如今多看中探妃了。”
沄纚笑道:“如此名貴的東西我如何能配,要不借花獻佛送給燕王妃如何?”
慶王道:“你高興就成,難爲你如此大方。”
燕王妃忙道:“這可使不得,臣妾如何能搶妹妹的東西,再說這可是王爺對妹妹的心意,後宮姬妾都是姐妹,給誰都是一樣。”
慶王欣慰頷首:“難得你如此想。”
這時御膳房的宮女端了湯食小心翼翼送來,蕪煙從宮女手中接過小心翼翼地輕放在沄纚面前,碗盞着清香瀰漫,沄纚輕輕打開了盤花蓋,看着紫紅相間的凝膠狀的湯羹,問道:“這碗裡是什麼?”
“紫燕紅膠羹。”(來日一碗紫燕紅膠羹斗轉星移)
慶王因還有要事處理,便沒有長留,他吩咐纆兒等好好伺候沄纚,又道:“晚些我再過來。”
慶王一走,各宮娘娘們略坐了坐,便都散了。
侍事房的嬤嬤宮女們都送來各色物品,還有燕王妃特意交代送來的的子來湯,如今雖然燕王妃已對沄纚有些嫌隙,可畢竟走到了這一部,她不想白費心血,現在也沒有另路可闢,於是只得打算先利用沄纚生兒子,生了孩子後再辦她也不遲,到時候要連本帶利加之其身。
看着這東西沄纚心知肚明,可是我總覺得在心恢復從前那般沉靜,現在還不是的時候,雖然纆兒這次勸她:“姑娘,有個孩子,姑娘這輩子就真的有依靠了。”沄纚當然明白這個道理,可一想到卿妃生產差點被人暗算,兇手就是後宮中人?想到各宮娘娘看着卿妃產子都露出豔羨之色,誰都有可能將來害自己。沄纚心中一點譜也沒有,誰都有可能藏着會因嫉恨對他人下手的動機。沄纚不敢冒險。
巳時,慶王還沒有來,沄纚身披粉沙,夜風習習,冷颼颼的。她問纆兒道:“問了小禧子了嗎?王爺現在在哪?”
“王爺在錦繡宮。”纆兒道。
沄纚從鼻尖輕嘆一聲,轉身回屋而眠。沄纚知道他不會來了。
錦繡宮裡,北淳弦一臉慈父的笑容,他懷抱嬰孩享天倫,不知不覺已經巳時,小禧子道:“王爺已是巳時了。”
慶王想起來什麼忙道:“哦,都這時候了。“
卿妃趕忙抱住他道:“王爺是要走了嗎?臣妾都一個多月沒有見到你了,小貝勒也想父王。”
慶王自然愧疚,隨後轉過身來將卿妃擁入懷中,這是卿妃爲數不多的不守禮數的時候,慶王不但沒有生氣,反而滋生出些許自責和心疼。
可見禮節,規矩,都是拉女人後腿的東西,
小禧子來到春草殿:“王爺今晚留宿錦秀宮了,公主早些歇息吧,王爺明日再來。”
沄纚緩緩從榻上起身,將慶王讓人爲我打造的杏色雲鬢釵拔下放在梳妝桌上,吹燈就寢,
纆兒忙寬慰:“畢竟王爺也纔回宮,想孩子是自然的。”
沄纚沉沉睡去,原以爲這一夜會睡得踏實無夢,可不知怎的就是睡不着,輾轉難綿,起身,踱步,因想起兩句詩倍應此情,便隨手寫下:“尋尋覓覓,冷冷清清,悽悽慘慘慼戚。乍暖還寒時候,最難將息。三杯兩盞淡酒,怎敵他,晚來風急?”長長嘆了口氣便胡亂倒頭睡了。
一早睡醒,沄纚才睜開稀稀疏疏的睡眼,隱隱看到一個銀色身影坐在牀前,沄纚揉了揉眼睛,看清了眼前的身影,忙起身行禮。
慶王便一把拉住她:“起來吧。”
沄纚想起還未梳洗蓬頭垢面一時失禮,忙對纆兒責備道:“怎麼王爺來了也不傳告一聲。”
纆兒笑道:“王爺不讓叫醒娘娘,說是讓娘娘多睡會兒。”
慶王道:“怎麼到這個時辰還沒醒,可是昨夜沒睡好?”
他這一問讓沄纚有些心虛,可又不敢撒太明顯的謊,便搖了搖頭:“沒有,臣妾昨日睡得很好,只是剛回宮可能還有些不適。”
慶王將手中的紙揚在我面前,笑道:“這是什麼?”
沄纚一看纔想起來是昨晚隨手寫的東西,又急又愧,起身要搶奪過來。
慶王輕鬆躲閃趁機一把將她打橫抱起。
因想到他昨晚興許也是這麼抱卿妃的,沄纚心便突然隱隱發酸麻了一半,便冷冷道:“王爺,放臣妾下來,青天白日,如此不妥。”
慶王將沄纚放了下來,又將身子貼了過來道:“昨晚......待續未完本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