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蒼蒼,野茫茫,風吹草低見牛羊。
北方一處遼闊的草原上,數百頭牲畜正低着腦袋,享受無比的細嚼起美味的鮮草。
有名年過花甲的老人披着羊皮裘,坐在草坡上,手裡握了根枯乾的枝條,怡然閒散的哼着山野特有的小調。
清澈的河流從老人腳底下蜿蜒而過,倒映出天上的純白雲朵,悠悠的河水,如絹的波光,蜷曲在綠色的原野之間。
一切看起來都如此的靜謐,祥和。
“老師,再有兩天就要大戰了,您怎麼還有閒心在這裡牧牛放羊?”
有名扎着粗辮的青年從遠處走來,站在老人身旁,緊蹙起了眉頭。
老人取下氈帽,露出一張骨瘦的臉,閱經了世間的滄桑。
他招呼着青年坐下,慢悠悠的說道:“丟了一座廣衍城,也沒讓你長夠記性嗎?”
青年的臉色立馬變得十分難看起來,一陣青一陣白。他知道,不少的將領都在暗地裡嘲笑於他,笑他是個軟蛋,仗還沒打就丟了城池而逃。
哼,當初若不是陳復這狗東西反水,坑了我一道。否則單憑呂布那點人馬,又怎麼可能從我手中奪走廣衍……
卡祁獰着一張臉,任誰都能感受到他心中的不甘。
“成王敗寇,輸了就是輸了,給你長點記性也好。”老人將枯繭的手掌撫在青年背後,有些悵然,“我知道你丟了廣衍心裡頭憋屈得緊,可人吶,哪能順風順水的過一輩子。這些苦頭,早點吃了,不算壞事。”
“對了,漢軍那邊怎麼樣了?”相較於眼下的大敵,老人更傾向於遠隔數百里的漢軍動向。
卡祁自然不會隱瞞自己的老師,將知道的一股腦兒全都說了出來:“呂布前幾日奪下了虎澤關,又斬了守將布赫魯,看樣子是要北渡濁河,收復五原。”
“以往我們行軍作戰,不管是在草原上,還是扣關南下,總是逢戰必勝。可自從遇到了這個叫呂布的傢伙,好像一切都反了過來,難不成他真是天上派下來得神仙?”說及此處,卡祁心裡莫名的生出幾分煩悶感來。
“呂布之驍勇,的確是世上罕見,不過相比起來,我倒更擔心那個叫戲策的後生。”老人的眼中浮現出一抹凝重。
據悉,從雲中郡開始,呂布所有的動作,都是這個戲策在背後給他出謀劃策。
若果真如此,後生可畏啊!
老人細眯起眼角,如果說呂布是一頭出山的猛虎,那這個戲策,就是騎在他脖子上一隻入世的狐狸。
年紀輕輕的心思便如此縝密,要是再待上幾年,那還不成了妖怪?
老人從兜裡摸出一枚玄色的令件,交到卡祁手中,“我昨晚跟大王商量過了,準備將臨沃、稒陽兩處的兵力收回五原,現在漢軍的士氣正高,他們那點人手,哪擋得住呂布這頭猛虎。”
卡祁看着手中的令件,哪還不知道老人的意思,感激的語氣中帶着無比的篤定:“這一次,我絕不會辜負您的期望。”
卡祁臨走之際,老人將氈帽重新戴回頭上,驅趕起牛羊,慢悠悠的問了一聲,“人手夠嗎?”
“足夠了,五原縣那裡不還有一萬的青壯俘虜嗎?”卡祁放緩了步子,與老人並肩而行。
“你不怕他們到時反戈一擊?”
“他們的老父老孃和妻兒子女都在我們手上,誰反戈,我就讓他全家爲他陪葬。”
老人的眼光中透出些許欣慰,自己的這個弟子啊,真的夠狠。
不過戰爭嘛,本就沒有仁義道德可言。
老人拍了拍褲腿,眼神裡的目光悠遠,“最後交代你一件事,不管用什麼手段,我都不希望那個漢人後生,活得太久。”
濁河的渡口處。
六架長橋橫架南北兩岸,橋下深棕色的河水急流湍湍,如暴戾的惡龍奔騰咆哮,穿牆破壁,水流撲壓在石脊上,捲起巨大的浪花,狂怒衝擊着堤岸。
臨近濁河口這一帶,地勢都不算平坦,有的地方還格外崎嶇。
呂布老早就下了馬背,牽着赤菟,步行渡河。
八千名騎卒也都跟着下馬,牽馬而行。
兩萬士卒呂布只帶了騎卒北上,前些天強攻虎澤關的時候,攻關的將士幾乎人人帶傷。呂布就索性將他們留在關內休養,等到張懿的大軍來了,再一同前來會合。
渡河的時候,呂布將戲策背在了背上。
戲策身子羸弱,七八里的山路走下來,早就磨破了腳,可他一直強忍着不說。
直到渡河的時候,呂布才發現戲策走起路來一瘸一拐。
別看戲策平日裡沒個正形,其實骨子裡也是個要強的人。
“將軍,你快放我下來吧,我自己能走。”戲策在呂布寬闊的後背上撲騰起來。
“腳都磨出血了,這還能走?”
呂布沒好氣的反問了一句,雙手反抱着手臂,將戲策牢牢的固定在背後,“這種時候啊,你們讀書人,還真就不如我們這羣莽夫。”
“幾千將士都看着呢,你是個將軍,哪能揹我這一介寒士。”戲策堅持要求下來。
“沒有先生你,哪會有我這個將軍。”呂布笑了笑,腳下一步一步的平穩走着,“再說了,別人揹你,我不放心。”
這一番言語落入身後方悅的耳中,他瞬間心裡覺得有萬頭野馬奔過,最後重重的將手拍在額頭上:你兩今天是吃錯藥了吧!明明將戲策馱在馬背上就能解決的問題,爲啥非要糾結於背在背上和下來走路!腦子呢,豬啃了嗎!
當然,這番吐槽之音只有方悅自己能夠聽到。
好在戲策終於沒有堅持下去,他換了一個話題,笑着說道:“想好給孩子取什麼名字沒有?”
每當提及這個事情,呂布總是會高興很久,即將身爲人父的他,對即將出生的孩子,充滿了期待。
他點了點頭,溫和的笑着:“很早就想好了,男孩叫呂篆,女孩叫玲綺。”
“喂,戲策!你們讀書人不是愛顯擺嗎,面對這樣氣勢磅礴的大河,你就不吟上幾首詩來聽聽?”那邊的曹性扯開嗓子大聲的喊着。
戲策聞言苦笑了一番,搖了搖頭:“這你就問錯人了,書我倒讀了幾本,陰陽縱橫三教九流,也略通一些,唯獨在這詩詞上,我是七竅通了六竅。”
“啥意思?”曹性抓耳撓腮想了半天也沒能得出答案,這些窮酸儒盡是些花花腸子,繞來繞去,一點兒都不灑脫。
“一竅不通唄!”不少知道這個典故的人齊聲說出了答案。
渡河的士卒們紛紛大笑不已,他們的這位先生,除了有時愛捉弄人之外,倒也是無比的風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