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爭想了想道:“如果陛下想要江北水師殘部,臣絕不阻攔。”
朱慈烺沉吟了一會道:“不必了,朕無意強求。強扭的瓜不甜,這道理朕還是懂的。”
“謝陛下。”
朱慈烺看了吳爭很久,終於開口道:“你此來若只是爲了此事,朕……允了。”
吳爭大禮參拜道:“臣替將士家人拜謝陛下隆恩。臣還想對陛下說一句……陛下此情,臣領了。”
朱慈烺淡淡說道:“朕只是爲了朕的子民,與你無干。”
吳爭微笑道:“臣明白,臣告退!”
在吳爭倒退後,轉身的時候,朱慈烺突然道:“朕若拿此事與你換個承諾,如何?”
吳爭轉身,道:“陛下請講。”
“南北守望相助,共抗清軍。”朱慈烺想了想,又補充了一句,“五年之內,你不能反。”
吳爭有些驚訝,慢慢就回過味來。
朱慈烺求援都求得這麼清新脫俗,讓吳爭不得不佩服。
至於五年之約,吳爭毫無意見,在吳爭看來,北伐恐怕五年都未必夠,朱慈烺能不與自己糾纏,自己就阿米陀佛了。
吳爭吸了口氣,應道:“臣……遵旨!”
朱慈烺慢慢伸出手來,“君子一諾。”
吳爭回走幾步,伸手擊掌,道:“君子一諾!”
……。
柔儀殿。
鄭三躬身在朱媺娖耳邊道:“長公主,鎮國公已經安然出洪武門了。”
朱媺娖長長吁了一口氣,“他究竟爲何而來?”
鄭三搖搖頭道:“只知道鎮國公當着陛下和諸公的面,出言羞辱首輔錢謙益,並打了首輔一記耳光、踹了一腳,首輔滿臉是血被擡去御醫診治。之後鎮國公與陛下在含涼殿奏對半個時辰,所有大臣都在殿外等候,無人知曉奏對的內容。”
朱媺娖慍怒道:“還是這麼沉不住氣,還是這般囂張跋扈……他還真以爲陛下能和本宮一般縱容他?”
鄭三輕聲道:“可最終,陛下也確實沒有降罪於鎮國公。”
朱媺娖斜了鄭三一眼。
鄭三連忙輕輕抽了自己一巴掌,躬身賠罪道:“殿下息怒,奴婢多嘴了。”
朱媺娖輕輕一嘆,道:“將夜梟都散去了吧,能這樣和了,也算上天保佑我朝了。”
“喏。”
……。
次日,錢肅樂、陳子龍、王翊等十六大臣聯名上書。
進諫皇帝,大赦叛軍將士,以彰示國朝和天子的仁慈。
皇帝採納了羣臣的諫言,隨即下旨,江北叛軍所涉家人,死罪可免活罪難逃,盡數沒入奴籍,沒說話至松江充作苦力,以勞役抵罪。
由此,松江官府接受了第一批“移民”。
……。
仗打得如果爲得是顏面,那就是死戰了。
無論是清廷還是義興朝,幾乎都傾盡了所有此時能調動的軍隊,徵召了所有能徵召的壯丁,來打這一場原本不該在眼下發生的戰爭。
而始作俑者,義興朝的鎮國公吳爭,已經返回松江。
按照與朱慈烺達成的承諾,北伐軍金山衛開始向鎮江府進發,而後續的杭州衛,也已經從杭州府出發。
正如吳爭與王之仁會晤時所料,戰爭一開始就是一場血戰。
清軍一開戰,就以二萬兵力,在應天府方向和鎮江方向,超過百里的江面上橫渡。
雙方共有近八百門大小火炮,從一開始參與了對射,百里江面上萬舸急流。
巨大而熾熱的彈丸,砸在水中,激起滔天巨浪,騰起一片水霧。
雖說這時的炮彈不具有後世炮彈的爆炸力,但它的勢能卻依舊是強悍的,被它砸中的船隻,無不船毀人亡,激起漫天的紛屑。
雙方駛近江中心的船隻,對火船對攻,再近就是弓弩對射,直到雙方膠着,士兵開始躍上對方的船隻,開始搏殺。
戰爭從開始就是一場不死不休的消耗戰。
滾滾長江,不分敵我地吞噬着雙方士兵的生命。
一日下來,船隻殘骸和陣亡者的屍體,幾乎佈滿了江面。
夜幕下,星星點點的殘火,與清月一起映照着戰場的狼籍和不堪,時不時,還隱隱傳來尚未斷氣者,斷斷續續、極盡痛苦的申吟聲。
復楚情何極,亡秦氣未平。
雄風清角勁,落日大旗明。
縞素酬家國,戈船決死生!
胡笳千古恨,一片月臨城。
王之仁以二萬水師,強撼清軍渡江。
第一天,水師就陣亡二千七百多人。
倒不是說清軍的水戰能力也已經碾壓明軍了,而是這種全方位、大規模的渡江,讓王之仁的水師無法集中於一點或者一個面去對抗。
水師的分散全線封堵戰術,讓水師無法發揮出最大的戰力。
這纔是第一天就陣亡二千七百多人的根本原因,但清軍傷亡還是比水師多得多。
二萬進攻的清軍,先鋒三千人被打殘,主力折損超過二成,總計傷亡六千人以上。
其中陣亡者超過三千人,主要是交戰時落水溺水而死或者失蹤。
王之仁感覺不妙,清軍的攻擊烈度遠超過想象,他急奏朝廷求援。
同時,向松江吳爭求援。
吳爭在第一時間,調金山衛西進接替丹徒及周邊防務。
由此增強鎮江至丹徒之間的陸地防禦。
同時,吳爭令舟山水師至江陰,但沒有繼續西進。
這是吳爭擔心清軍在應天府和鎮江方向進攻受阻之後,另闢戰場,從靖江方向,進攻江陰。
此時江北清軍號稱十萬大軍,但主力僅不到六萬。
可這六萬人,就已經讓義興朝不堪重負了。
吳爭無法想象,萬一江陰方向的江面上出現清軍,戰局將會怎麼的糜爛。
吳爭不敢調動舟山水師西進增援王之仁。
另外,吳爭認爲,按之前與王之仁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的約定,王之仁一旦頂不住,就放棄對應天府方向的阻截,全力防禦鎮江方向,放一部分清軍由應天府守軍抵擋。
所以,吳爭並未意識到,人心的複雜,終究是難以預估的。
又是兩天激戰,至第三天戰鬥停息時,王之仁確實已經撐不住了。
水師二萬人,傷亡超過四成,戰船損毀過半。
再無法形成對應天府至鎮江整條江面的封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