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到這種時候,將領就只有兩個選擇。
一種是拼死一搏,主動戰死,如此,朝廷念及其忠烈,只敘其功,不究過錯,甚至以其剛烈,進行追封,福廕家人。
另一種就是,索性降了,此處不留爺,自有留爺處。
大多數都會選擇後者,因爲命是自己的,國、朝是別人的。
但王一林不以爲然,如果換作是自己,那一定是拼一把。
“鄭芝莞在金門還有多少人、船?”王一林換了話題。
陳藜乾脆地答道:“廈門囤有駐軍八千人,其中刀盾兵五千,弓弩手二千四百,火銃手六百。水師部署在金門及周邊島礁,有大小炮船一百五十餘艘……這只是水師一部,另一部隨延平郡王部署在南澳至海門之間。”
王一林沉默下來,思忖了片刻道:“我放你回去!”
這話讓陳藜大駭,急道:“大人,那你還不如一刀殺了我。”
王一林呵呵一笑,“殺你做什麼?放你回去,自然不是想讓你死,要是想你死,直接扔進海里也就是了。”
“可我這樣回去,如何活命?”陳藜心中苦澀。
王一林指着遠處各船上,那些投降的水手、士兵道:“把他們也帶回去。”
陳藜聞聽,這下瞠目了,“大人的意思是,要放了我方所有被俘將士?”
“當然。”王一林一本正經地道,“說起來,咱也沒什麼深仇大恨,不過是誤會罷了。你回去向鄭芝莞稟報,就說我無意與延平王爲敵,以前王得仁咋樣,日後還是咋樣。”
陳藜頭有些暈,“大人的意思是說,效仿王得仁投我朝?”
“這麼說,也沒錯。”王一林臉色正經起來,“不過有一點必須說清楚,所謂先小人後君子,永曆朝得封我爲侯爵……唔,此處與平海衛不遠,就封個平海侯吧。”
陳藜傻眼,真的假的,敢情這是討封連封號都自定了?
陳藜愣了半晌道:“那……那我該如何說起今日之戰?”
王一林眼一瞪道:“都快四十了吧,連這點事還要我教?難怪才混了個偏將!”
陳藜心中悲苦,這和偏將有丁點關係嗎?
十幾艘戰船幾乎是不戰而降,這回去不得有個交待。
陳藜小心翼翼地看了王一林一眼,問道:“敢問大人尊姓大名?”
王一林呵呵大笑道:“想起問我名號了?”
陳藜臉一紅,本來就沒想着能回去嘛,既然當了俘虜,就得有當俘虜的自覺,你不說,我不問,我只說你問的便是。
王一林倒沒有爲難他,說道:“我姓吳,單名德……也罷,我教你一招,你回去就說,遭遇原王得仁部水師突襲,你拼死突圍……然終因寡不敵衆,戰敗被俘……呃……後面該如何講,你應該心知肚明瞭吧?”
王一林顯然不是個現編謊言的料,編到後面就編不出來了,只能道一聲“後面該如何講,你應該心知肚明瞭吧?”
陳藜連連點頭,可心裡腹誹,這些話用得着你教嗎?
“吳大人,那……那些戰船,可否也一併交還?”
王一林臉色一沉,眼一瞪道:“想什麼呢?有吃到嘴裡的還吐出去的道理嗎?”
陳藜苦笑道:“那這樣一來,我部近千人如何回去?”
王一林大手一揮,道:“早給你想好了,你在戰場後方的八條大海船還你,足夠你載人回去了……要說嘛,我可是仁至義盡了,想你們張牙舞爪地北來,想着就是劫掠,說說吧,這是第幾次了?”
陳藜苦澀地道:“如果我說是第一次,大人信嗎?”
“呸!”王一林啐道,“你當我沒打聽過?鄭家水師假冒王得仁所部海盜劫掠過往商隊,幾乎每月都有發生……。”
陳藜道:“大人說得是,可那不是我所爲。我平常只負責訓練和幹些庶務,若不是水師一半被延平王帶往金門,這次也輪不到我領兵前來。”
“這話何意?”
陳藜咧了咧嘴角,道:“打劫過往海船,這可是肥差……大人試想,我一個區區偏將,又不是鄭家人,若不是無人可派,鄭芝莞鄭大人怎會差我領軍?”
王一林想想也是,於是揮揮手道:“回去吧。”
陳藜非常驚訝,這也太乾脆了吧?
“大人真要放了我?”
“當然。”
“不是想讓我回去做暗線?”
王一林臉色古怪地斜了陳藜一眼,“怎麼,你想做暗線?”
“不,不。”陳藜忙搖手否認道。
王一林不再理會他,轉身下令道:“人都放了,武器留下,那八條大海船還給他們。”
陳藜這才確認了,這“吳大人”不是在耍他,是真要釋放他。
陳藜卻沒有離開,突然上前幾步,在王一林身後道:“敢問大人……可是吳王麾下?”
王一林身子微微一頓,緩緩轉過頭來,注視着陳藜問道:“爲何問這……你想做什麼?”
陳藜嚥了口口水道:“先請大人回答我。”
王一林稍一猶豫,道:“不是。”
陳藜有些失望,但依舊拱手道:“大人仁慈,不殺之恩,無以爲報,本想送大人一樁功勞……可既然大人非吳王麾下,那此事與大人無干。”
王一林心裡一動,忙問道:“什麼事,快講,既然是功勞,我怎能不聽?大不了派人去與吳王報信就是,他還能少了咱一份賞賜不成?”
陳藜稍一猶豫道:“那也成,其實我也只是無意中聽得幾句……。”
“他X的”王一林心中暗罵,敢情只是幾句話,白瞎了自己一番緊張。
可陳藜此時已經開口,“鄭芝莞鄭大人可能……通敵。”
“通敵?哪個敵?”
“北面清廷。在吳王沒有控制陳錢山海域時,鄭家商船每月兩次北向,多的時候三次。當然,通商和通敵不同,我說通敵,是因爲半年前,鄭芝莞在一次醉酒後口誤,他當時與北面客商酒宴,後來喝醉了,正好由我服侍扶回府邸,路上他說……義興朝內亂起時,便是水師北上之日,到時他便是鎮海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