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正是魏帝的軟肋,的確一開始魏帝有心偏護呂家,後來被朝臣一逼迫,就已經不是偏護呂家的事了,而是他身爲天子的金口御言了,不過是個側妃的庶出之子,竟然弄得滿朝文武都動容。
是他培養出來的晉王,也是他培養出來的蘇丞相,如今對付起他來,跟呂家不分上下,若是如此,他又何必如此大費周章。
魏帝沒有說話,呂后見他動容,接着勸道:“皇上,呂家都不重要,可是皇權至上,皇室威嚴不能有損,就算冶寧氏的死罪,那也得過了這次風波,不是嗎?皇上,臣妾現在就告誡我兄長,馬上將寧氏交出來,關入天牢便是。”
魏帝應下了,可是很快劉福公公匆匆跑進來,在魏帝耳邊低語了幾聲,魏帝臉都氣白了,也不顧呂后的事,起身朝外走去。
御書房內,趙牧、李易、蘇辰三人跪在那兒,終於得皇上召見,可是卻是這一次刺殺之後。
魏帝收走了趙牧的兵權,並撤了他的官職,而李易被下令回家反省,禁足不準出門。
當魏帝看向蘇辰時,只見蘇辰將頭上的官帽取下,朝魏帝行了個大禮,方直起身子,說道:“既然皇上執意要護住呂家,那臣也是無話可說的,臣願意辭職回鄉種田。”
蘇辰一句話徹底激怒了魏帝,魏帝起身,揹着手從臺階上下來,在三人面前來回的走動,可是他們那誓死如歸的目光,與堅定的眼神卻還是震撼了他,他忍了又忍,最後說道:“收回先前的成命,趙牧你掌管着京城的安全,以後不能再犯下今日這樣的蠢事,否則便是誅九族的罪名。”
“至於晉王,你將你的側妃帶回府裡去,叫她安份一點,好好養着身子,將來爲皇家綿延子嗣,封賞不會少。”
魏帝看向蘇辰,沉默了半晌,方溫聲說道:“蘇辰,你是朕一手提拔起來的,也是朕的左膀右臂,你們都起來吧,今日這事權當沒有發生。”
然而三人卻並沒有起來,怎麼可能當沒有發生,牀上躺着喬寶瑩還生死不明,京城裡死了這麼多的守城軍,呂家竟然私下裡養了這麼多的死士,怎麼可以不計較?
魏帝看着三人那模樣,忽然很是頭痛,他一個轉身,袖子一甩,氣得自己出了御書房的門。
到了傍晚,三人才回來,卻也是傷痕累累,趙牧和李易都是強行支撐着。
到了趙府,全都暈了過去。
莫情查看兩人的傷情,心疼的不行,兩人身上大小刀傷或劍傷起碼有十幾道,雖然都沒有中要害,可是卻流了不少的血,再這樣流下去,他們也活不成了。
皇城內外,守城軍將屍體清走,掃灑了街頭,將所有血痕都清除了,可是留下的殺氣卻經久不散,連着三日,終於恢復了一點生氣。
趙牧醒來了,他下了地,他是守城軍,而且眼下趙府連半個護院都沒有,全部在上一次中損落,所以他不得不起來安排,府中的護院召集齊了,所有的巡邏兵每天夜裡都要特意的來趙府外看上幾眼,就是怕呂府再次反擊。
魏帝護住呂家,不僅是呂家的強悍,還有太子是呂后所生的緣故,這一次沒有計較他們三人,自然也沒有計較呂府的人,大家都不開口,此事就這樣過去。
可是仇恨卻半點不減,反而更深了。
轉眼又過去了十日,喬寶瑩終於可以從牀上坐起來,可是她卻開始每日吐起了血,憂思成疾,連莫情都有些束手無策。
爲此李易先將喬寶瑩帶回晉王府靜養,在趙家這個傷心地,喬寶瑩的確不好受,到了晉王府,又換了院子,直接住進了主院,而李易卻住進了側院,免得她觸景傷情。
莫情一直呆在喬寶瑩的身邊照顧着她。
朝堂上蘇辰徹底與呂家反目,不管皇上怎麼勸都沒有用了,蘇辰這一次不僅針對着呂家,甚至拉攏朝臣,做事極爲明顯,好在他只針對呂家的事,一但處理國家政務,還是很嚴謹的,這讓魏帝既頭痛又欣慰。
喬寶瑩一直躺在牀上,好些日子不曾下地,這會兒身子好了大半,她披着衣裳走了出來。
很快就是除夕之夜,這一個年過得她驚心動魄,記憶猶新。
她裹緊了衣裳,抱着暖爐來到廊下,看到滿園的雪景,還有怒放的梅花,感覺過了好長時間似的。
她又忍不住咳嗽起來,她手裡的帕子堵在嘴邊,一股腥甜染溼了帕子,咳嗽停下,她目光淡淡地朝那帕子看去一眼,面色微變。這段時間發生的事情全部涌入腦中,她感覺不像是自己的人生,她的人生怎麼可以過得如此糟糕呢?她的孩子沒有了,她連手刃仇人的能力都沒有。
素者在遠處看到她手中帕子上的血跡觸目驚心的,他便從樹上跳下來,身上帶着雪,也不知道在樹上蹲守了多久,這會兒出現,他拍了拍肩頭的雪花,看向喬寶瑩,勸道:“進屋裡去吧,身子要緊,你現在還沒滿月,就這樣出來吹冷風,對自己也不好,何況你的傷還不曾好。”
喬寶瑩卻是苦笑一聲,“沒事,這一點辛苦哪及我孩子那樣痛苦的離開人世。”
素者神色微變,看着她嘆了口氣,“孩子沒了可以再有的,可是你的身子要緊。”
“不會有了,我跟蘇辰不會再有孩子了,這一次我不會再原諒他,待我報了仇,我就走,不會再跟這裡的人有任何的瓜葛,師父,你若是向着我,就不要將此事說出來,我現在有另外一個計劃,師父你幫我。”
素者聽到這話微微一驚,在這個節骨眼上,她到底要做什麼?上次的教訓還不夠嗎?他壓下心頭的情緒,問道:“是什麼計劃?”
“幫我把紅樑坊的劉雅叫來,我要見她,寧氏的事既然硬的不能來,就來軟的,此生唯一的想法就是給孩子報仇。”
素者動容,忍不住勸道:“你又何必這般執着,仇是一定要報的,但你不能有生命危險,你要好好的活着,不然仇人只會笑話你的脆弱,所以一個孩子就將你打倒了嗎?”
喬寶瑩看向素者,她震驚,一個孩子就將她打倒了嗎?親者痛仇者快,的確她先前過激了。
“師父,我明白了,我以後會注自己的身體。”
素者走了,沒多會,劉雅就入了府。
聶依依入了呂府也有一段時間了,問過劉氏,得知聶依依在呂府很受寵,又因爲最近寧氏的事,根本沒法打理後院,而且上次喬寶瑩刺傷過她,雖然沒有將人殺死,傷口也不深,養了這些日子也該好了,可是卻連夜做惡夢,聽說東院那兒一到晚上就得燈火通明,寧氏還得有人陪着,同時還會半夜驚醒,如今精神不振,後院的事就落到了一位老姨娘的手中。
喬寶瑩問起聶依依有沒有查到寧氏的一些事情來,相信入府這麼久,依着紅樑坊的手段,不可能沒有留下一手的。
劉氏似乎早已經做了準備,這會兒拿出一封信,交到了喬寶瑩的手中,這是聶依依寫給劉氏的,她展信一看,只見上面全是寧氏的醜聞,當然還有後院裡其她姨娘的,聶依依弄到這些醜聞,又證據確鑿,原本只是交到劉氏手中爲了保命的,一但她哪日受到威脅,劉氏就可以拿着這些出手。
這一下卻幫了喬寶瑩不少的忙了,尤其是寧氏婚前的一些事,她知道這些京城貴女們看似端莊大家閨秀,又說大門不邁二門不出,名聲極佳,可是背地裡卻不知道有多醃髒。
寧氏婚前竟有一位青梅竹馬,原本寧氏小的時候曾在老家長大,而那位男子竟奪下了寧氏的初夜,所以現在寧氏的大子到底是那男子的還是現在呂文鼎的?
不過不管是誰的,只要有這一個消息,就算是呂文鼎的大子,也會變成不是。
喬寶瑩又交代了劉氏幾聲,叫聶依依時刻關注着呂府的事,尤其是寧氏母女的事。
劉氏走後,喬寶瑩便把鄔總管叫了來,她將信交到鄔總管手中,說道:“首先讓紫金樓故意將寧氏的醜聞傳出去,接着你上黑市一趟,交付黃金五千兩,尋到一位姓莫的年青男子,給姓莫的造一個身世,嗯,就說是前朝餘孽什麼的,而傳這個消息出去的正是一位婦人就成了。”
鄔總管微愕,不明白意思。
但當他看完信後,他就忍不住讚歎起主子的高明,在黑市發佈消息,並費黃金五千兩找人,又是以婦人出面,那麼呂文鼎若是發現這些傳言後,一定會派人去查,而黑市的這一條消息就可以以假亂真,讓呂文鼎懷疑是寧氏發現自己遭禍,纔在黑市尋人的,那麼他大子的來歷就有問題了,進而呂家從內部開始亂起來。
鄔總管連忙退下了。
過了兩日,全京城的貴圈都知道了,呂家主母寧氏,她平素居然在呂家後院裡虐待妾室,處死懷孕的妾室,不知道殺了多少呂家的子嗣,再細數呂家庶出的子女,居然全是寧氏親點的妾室纔有所有,也不多,多是女兒,庶子只有兩位,嫡子有兩位。
呂文鼎下了朝,與太子黨的人一起入了紫金樓,正喝茶之際,便聽到了此事,還是隔壁傳出來的,竟被呂文鼎聽到了,他感覺到不可思議,可是一回想起後院裡的庶子,還當真只得兩位,其他都是庶出的女兒,且這些生下庶子的妾室,有一人就是先前寧氏身邊的大丫鬟,另一人是呂文鼎在外頭買來的,但也是跟寧氏處得最好的一位,眼下正是她在打理着後院的事。
呂文鼎身上冒出一身冷汗來,再無心政事,匆匆起身走了。
第一波震憾的消息剛過,第二波又來了,那便是寧氏婚前失貞,而那一位是她打小的青梅竹馬,沒有透露出名姓,也沒有透露出家世,越是模棱兩可,反而讓這貴圈傳出了花兒。
劉雅又來了,交上聶依依的信,就這幾日,呂文鼎一共去了寧氏院中兩次,第一次聽說將寧氏氣出病來,還請來了御醫,第二次聽說呂文鼎打了髮妻,情況如何,聶依依也無法進入主院,但太醫是來過了,同時呂文鼎的大子卻被禁了足。
顯然有效果了。
再從鄔總管那邊關注的黑市,發現的確有人在打聽這一筆金子的出入,同時又有人去了閩中尋找此人。
此人是不是在閩中,那也是喬寶瑩胡亂說的。
到了這個時候,也該她出手了,她寫信給了寧氏,信裡只有幾個字,“若不想你的男人成爲證據,就來城外長亭將人帶走。”
城外長亭在京郊,隔京城並不遠,這兒多是送親的人告別的地方。
喬寶瑩早在兩日前就從黑市裡買下了不少遊俠,她這一次非弄死寧氏不可。
聶依依將信送到了寧氏的手中,很快寧氏回了信,當然不是聶依依送來的,她不能暴露了身份,而叫一位婆子送來的,直接送到了晉王的側門。
寧氏說了明日午日去長亭。
於是夜裡,素者就帶着所有的人都潛伏在了長亭外。
這日傍晚,蘇辰來了晉王府,喬寶瑩得知後,根本沒有理會,白總管倒是很聽她的話,她說不見,白總管竟然把人攔住了。
李易從側院過來,他已經有好幾日不曾來過主院,看到喬寶瑩那面色蒼白的樣子,連着身體也極爲單薄,卻是嘆了口氣,“你又何必,見一下蘇辰吧,你不見他,他不會離開晉王府的,何況當時我也是急躁了點,那是蘇辰的孩子,他怎麼捨得拿去冒險,他當時也不曾想會變成這樣的,你原諒他吧。”
喬寶瑩卻看向李易,“李易,也不必再給蘇辰說好話了,要是那時你還可以說我是衝動,但到現在我也該冷靜下來,我跟他之間不僅是這一件事,我不會再見他的,你叫他回去,若是他執意要糾纏,我就回紫金樓去,晉王府我也不住了。”
“那不行,你不知道現在外頭亂成什麼樣了,呂家的人開始對我和蘇辰下手,在外行走都得小心,現在蘇辰不再幫着呂家,呂家都將蘇辰視成仇人,今日上早朝時,蘇辰就遭到了伏擊,好在身邊有明者。”
喬寶瑩默默地聽着,聽到蘇辰差一點受傷,胸口一緊,接着又苦笑出聲,自己簡直是犯賤,不過一句話,就能心軟。
“行,我叫蘇辰回去,你呆在晉王府吧,最近不要出門,呂家的權勢絕不只先前的那些人手,我已經派了大量的人將晉王府護住,你不出去,就不會有危險。”
喬寶瑩沒有應他,卻是背過身去直接回了屋。
李易應該是走了,他沒有跟過來。
喬寶瑩拿着地圖細看,長亭外的地勢,她看了好幾遍了,如果真的有危險,她該往哪些方向逃走?
剛纔李易說呂府權勢不只是這些,先前將殤組織的人一掃而淨,應該也只是冰山一角吧,到這時她才發現世家要培養出來的人到底有多少,這麼多代人的積累,果然不是她一個暴發戶能比的。
但願如她所算,寧氏怕以前的事暴露,不敢調用呂府的人馬,如此,她就不必懼怕寧氏了。
呂府後院,寧氏心神不寧的坐在屋中,手裡拿着長亭的地圖半晌沒有動,而身邊的婆子見狀,勸道:“不如向老爺借些人手?”
寧氏苦笑,她摸向雖然已經好了卻還有些發癢的傷口,尤其是胸口那一處,那傷疤醜陋得成了她這一輩子不可磨滅的印記,這一生夫君都不會再碰她了吧,這一次她婚前失貞的事都傳了出去,她是百口莫辯。
屋外傳來動靜,卻是呂欣。
母女相見,呂欣來到寧氏身邊,這幾日的事嚇得也不輕,尤其是蘇辰已經拒了呂家的婚事。
呂欣抓住呂氏的手,懇求的問道:“娘,蘇辰他還會再娶我麼?”
呂氏一聽氣不到一處來,怒道:“一個寒門出身哪值得你如此,若不是因爲你,娘也不會幹出那樣的蠢事來,現在好了,你父親對你哥懷疑他的身世,改明個兒咱們母女也別想呆在呆府了,若沒有呂家相護,咱們母女要如何逃得出那毒婦的手。”
想起那天夜裡看到她凌厲帶着殺氣的眼,寧氏就有種深深的懼怕,做夢都會被驚醒,越發的恨着那賤人。
呂欣卻伏在桌案前哭了起來,“娘,連你也不幫我了麼?”
“怎麼幫?欣兒,度過了這一關,你就隨便找個人嫁了吧,不然你就像史家那位嬌嬌一樣從此青燈古佛。”
“娘。”
呂欣看向寧氏,寧氏擺了擺手,無奈說道:“明日午時,娘要出門一趟,能不能平安歸來都未知,你好生在府中呆着,哪兒也別去。”
呂欣一驚,在她的追問之下,寧氏將事情說了出來,當然不會說是爲了要人的,只說是去見喬側妃,來一個最後的了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