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愧是名聲在外的舉人老爺家,家裡頭的院子分爲前院後院,這孟老爺家到是特別,家裡並沒有載種花兒朵兒的,也沒有像是普通農戶家那般種滿了青菜,而是在院子裡中了幾棵果樹,不過顯然張傑來的有些晚,樹上的果子都被採摘的乾淨。張傑也自然就沒有了嚐嚐鮮的口福。
自然,在受到了極爲熱情的招待後,主客落座,臉上帶着掛着笑的孟老頭和張傑亦厚熱情的寒暄着。
這時候才知道,孟老頭家中有四子一女,小女正是孟幻,那個古靈精怪的小丫頭,而老頭的四個兒子年歲卻也不小了,即便最小的也都已經成家,聽聞小孩都會跑了,最大的已經年近不惑,不過略顯有趣的是,因爲孟老頭堅持讓張傑叫他孟伯伯,這般,張傑就要和孟老頭的幾個兒子稱兄道弟了。
不過顯然,就算是那年近不惑的中年男子,在張傑跟前也能談笑風生的叫張傑一聲張兄,全無不點尷尬之意,這般張傑自然也就放開了,和一羣人你來我往的吹捧,一會你說我是少年才俊,一會我說你是相貌不凡的,總之就是什麼話好聽說什麼。
至於張傑的來意,無論是張傑自己,還是孟老頭一家,都是隻字未提的。
來的時候本來就挺晚了,在堂屋說會話的功夫,也就到了用飯的時間,飯桌上所有人都是以孟老頭爲首,自然,張傑這個新晉的舉人老爺也是免不得被人家亂灌一通的,雖然亦厚有心救駕,但奈何那孟家四兄弟都是酒中豪傑之人,亦厚就是有心護着張傑,也是自身難保,最後抱着豁出去心態的張傑也是來者不拒,和這羣人算是徹底槓上了。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之後本來應該是談正事的時候,不過可惜,酒宴還沒有結束,張傑就跑到桌子底下去了。
什麼正事也沒有談,張傑就被人駕着回房休息,說來丟人,當中還張傑還吐了一次,弄的扶他休息的孟家兩個兄弟也是滿身的酒臭,讓下人扶着張傑洗了澡,然後換了身乾淨的衣服,這才駕着張傑從新回房休息。
躺在牀上,又是一陣頭痛欲裂,也不知道怎麼的,張傑兩輩子都是和酒犯衝,也就是和酒無緣,上輩子就是沾酒就倒的體質,這輩子才喝了幾次酒,都是這般以大醉一場收場,不過卻也知道,今後想要走的更遠,這酒,是少不得要喝的。
聽聞真正醉酒的人,其實是不記得喝醉了之後發生的事情的,這麼算來的話,張傑其實應該算不得真的喝醉,因爲雖然身子發軟,昏昏沉沉,可大腦卻是出奇的清醒,這會別說睡覺,就是起來讀書也是精神抖擻。
天色已晚,在牀上翻來覆去的卻怎麼也睡不着,輾轉了一兩個時辰,等身子稍稍恢復了一些力氣,張傑便一下子坐了起來,也不知道是因爲到了陌生的環境,還是因爲亦厚的那幾句話弄的有些心神不寧,總之張傑是全無半點睡意。
屋外隱隱約約傳來的讀書人引起了張傑的主意,原本還以爲是自己喝多了腦子中出現的錯覺,可現在清醒了不少,卻真真實實的聽到外頭的確傳來了讀書聲。
這就下了牀,夜裡已經有些涼了,在身上皮了件也不知道是誰的單衣,張傑這便出了門。
打開房門的瞬間,那讀書人就愈加清晰了,聲音蒼老而有力,顯然,讀書之人是將感情放在書中的,所以聽在耳中就顯得引人入勝。
擡頭看着天空的繁星點點,雖說不確定現在具體是什麼時間,可估摸着已經是深夜了,一陣冷風吹在臉上,在加上那不斷鑽入腦海的讀書聲,腦子裡的那點昏昏沉沉便徹底消失了,就這般在門口席地而坐,兩手托腮的張傑怔怔的看着不遠處那間點着油燈的房間,隱約的,似乎看到了那段時間的自己。
今年八月份參加秋試之前,自己也是這般,每天讀書到深夜,天色未明就爬起來點燈繼續讀書寫字,每天只睡四個時辰的日子實在是太過辛苦,現在想來,自己都隱隱有種頭皮發麻的感覺。
現在已經快要十月了,從八月到現在,已經近兩個月時間,這兩個月內,自己確是碰都未曾在碰過書籍了吧!
怎麼就覺得,那書本離自己越來越遠了哪?怎麼就養成了碰到書籍就覺得頭疼的習慣了那?
今日推明日,明日復明日,自己這般總是推脫明日在讀,明日再讀,可一連推了兩個月,現在更是乾脆把書籍忘在了腦後,甚至在家中看到書本時,腦子已經會自動忽略那些書本,這般,自己的堅持,跑到哪裡去了?
老夫子給自己取的表字可是子磐,堅毅如磐石啊!
“牧童騎黃牛,歌聲振林樾。
意欲捕鳴蟬,忽然閉口立。”
清脆的聲音在耳邊響起,猛然轉頭,就看到一個女孩子正俏生生的站在自己跟前。
“這首詩的名字到底叫什麼?我之前自己添了幾個名字,可都是不太滿意,既然你是這首詩的真正創作人,那還是由你給這首詩起個名字吧!”
很奇怪,沒有記錯的話,這應該是自己幾年前在家裡餐桌上隨口說的一首詩,那時張浩正要被家裡逼着去放牛,還求張傑幫他開脫來着,最後無果,張傑也是爲了吸引張浩去放牛,所以才隨口把這首詩唸了出來,一晃,好多年了吧!
那時候除了張浩放牛時會偶爾搖頭晃腦的念兩句,就再也沒有人提過吧,就算現在,就算在問張浩,那小子恐怕也是不記得這首詩了吧!
沒有記錯的話,這首詩應該是清代纔會出現,在這之前不可能會有人作出來,這麼算來,詩詞還是自己傳出去的,只是,實在沒有想到的是,時隔多年,自己會在遙遠的他鄉,從一個小姑娘口中聽到這首詩詞。
“所見,這首詩就叫‘所見’!”
臉上掛着笑,張傑突然記得,身前的女孩子曾經說過,她在自己考上童生時,就已經開始關注自己了,什麼她還纏着縣太爺看過自己科考的試卷,那時候張傑只是以爲她在拿自己開玩笑,所以根本就沒有理會。
可現在,陡然聽到這遙遠的詩詞,張傑突然覺得,自己似乎並不瞭解跟前這個心思跳脫的女孩子。
“所見,所見!這首詩,屬於我了!”
微微一笑,在漏出一雙可愛的小虎牙的同時,張傑這才發現,原來女孩子臉上還有兩個小酒窩。
奇怪,之前怎麼就沒有注意到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