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術看向在座的一衆人,卻沒人迎難而上,反而紛紛避開他的目光。
之前董卓來信,信使都被袁術給殺了。現在派過去的人,多半也會沒命。
袁術眼神冷漠一閃,落在田豐身上,淡淡道:“元皓,你替我走一趟如何?”
田丰神色如常,擡起手,道:“若是董卓不上當如何?”
袁術嗤笑一聲,道:“他還有選擇嗎?”
袁渙跟着接話,道:“田軍師,那幾封信在洛陽城發酵,沒人再能容得下董老賊,以在下的判斷,進退兩難的老賊,還是有可能降主公的。”
田豐沒理會他,故作思忖,道:“好。”
袁術見着田豐這副模樣,心中殺意更多,直接看向高覽,張郃,道:“你等二人各領兵一萬,隨時候命!”
“末將領命!”高覽,張郃齊齊擡手應道。
袁術望着沛縣方向,雙眼冷意森然,道:“我倒是要看老賊如何選擇!”
衆人微笑相對,在他們看來,董卓已走投無路,降或者不降,都是死路一條。
與此同時,沛縣裡,董卓正在殷勤接待不其侯伏完。
兩人在後堂坐定,不等敘茶客套,董卓便迫不及待的擡手,一張老臉都是笑容,道:“老夫要恭賀不其侯爲大鴻臚,將來不可限量。”
伏完一心忐忑不安,哪裡會對這種恭維在意,又小心又故作威嚴的道:“董公,陛下旨意,命你轄豫、徐、荊三州兵馬,儘速剿滅袁術,以定人心!”
董卓身體陡然坐直,沉聲道:“十日之內,卓發兵滅袁!”
伏完一驚,道:“十日?”
賈詡在一旁,道:“天使,一則,需協調三州兵馬;二則,董公已探查到,袁術糧草,最多堅持不過十日。”
伏完不懂兵事,想了想,道:“那,伏某便等十日。”
董卓見這伏完毫無銳氣,站起來,走向伏完,拉起他的手,道:“不其侯來來來,滅袁術,只在老夫翻手之間,近來得了諸多好東西,還請不其侯鑑賞。”
伏完好玄學、金石,連忙道:“董公,大戰在即,萬不可分心……”
董卓不由分說,拉着伏完向側門走去,道:“些許小事,不其侯無需在意,這些可是老夫花了心思收集而來……”
賈詡,牛輔,華雄等人目送着伏完被拉走,等腳步聲消失,華雄冷笑一聲,道:“這天使,不過如此!”
賈詡輕彈了下衣角,看着新換的衣服沒有那點污漬,心裡鬆快,道:“華雄,你點兵五千爲右翼,郭汜點兵五千爲左翼,張濟、華雄,你們點兵兩萬,爲中軍。”
幾人聞言一怔,道:“軍師,真的要打嗎?”
按照他們之前的策略,是要一直拖下去,拖到袁術糧草耗盡,自潰後退,他們尾隨追殺,旋即便可控制大半豫州。
賈詡望着門外袁術大營方向,目光如蛇,道:“朝廷要殺董公,總得令他們有所顧忌才行。”
四人頓時明白了,擡手道:“末將領命!”
“文和,那我做什麼?”牛輔見沒他的事,不由一怔。
賈詡微笑道:“中郎將還是一樣,扮作匪盜,一邊劫掠一邊剿匪。”
簡言而之,今天冒充匪徒劫掠,明天換衣服做官軍剿匪。搶一波後,再要那些世家拿出錢糧來支持他們剿匪。
一魚兩吃。
“好!”這種事牛輔是信手拈來,最樂意幹了。
這會兒,沛縣外三十里,一處山谷中。
皇甫堅長看着手裡的聖旨,雙手顫抖,五官變形,完全不知道是什麼表情。
史阿抱着劍,瞥了眼身前的二十多個黑衣衛士,默不作聲。
雖然自世宗以來,朝野崇尚黃色,但黑色仍舊是皇家祭祀等重要場合的顏色,這些衛士身着黑衣,已然說明了宮裡的看重。
皇甫堅長激動半晌,愣愣的擡頭向史阿道:“老史,我,我是皇城校尉了,我統三千人,我是校尉了……”
史阿對這些完全不在意,淡淡道:“小心點,隨時會沒命的。”
皇甫堅長艱難的收住表情,又仰天長嘆一聲,轉而就嬉笑着道:“死之前,我一定要乾點大事,我們皇甫家的傳記,鄉里縣誌,得多寫我幾頁。”
史阿沒理會,道:“不其侯進了沛縣,你打算怎麼做?”
皇甫堅長沒回答他,反而目光熾熱的盯着身前不遠處一個衛士手裡捧着的一件黑紅官服以及璽印、佩劍,這是他的皇城校尉官服!
史阿皺眉,道:“你要現在換上?”
皇甫堅長猛的警醒,連連搖頭,道:“收好了收好了。別擔心別擔心,我都安排好了,他們不打也得打!”
史阿與皇甫堅長几乎如影隨形,但他發現,越來越不瞭解皇甫堅長了,這位不知不覺間,居然瞞着他做了這麼多事情!
史阿忽然覺得不對,站直了一點,道:“你要做什麼?”
皇甫堅長嘿嘿直笑,道:“我從徐中郎將那借了三千兵馬,還有兩日就到了。”
史阿頓時會意過來,盯着皇甫堅長,道:“你去兗州,根本不是監視什麼曹操,而是去借兵的。”
皇甫堅長心中一個激靈,餘光瞥了眼史阿,忽然衝過去,一把摟住他的肩膀,低聲道:“這是陛下交代的秘密,只准我一個人知道,你不要多想。”
史阿右手緊握着劍,雙眼平靜。
皇甫堅長左手按住劍柄,道:“是真的是真的。我再告訴你一個秘密,我派人分別給袁術與董卓送信了,他們不打也得打。”
史阿用力抽了下劍,被皇甫堅長雙手給按了回去。
史阿耷拉着眉眼,沒什麼表情,道:“我若是恩公,你絕對活不到現在。”
皇甫堅長雙手死死按着他的劍柄,嘆氣道:“以你的脾氣,多半是你活不到現在。”
史阿臉角抽了下,心裡不斷的自我安慰:這是恩公的兒子,還救過我的命,跟着他得了不少好處……
……
一天後,沛縣。
董卓整日裡沉迷酒色,強拉着伏完,伏完萬分不情願,卻又抗不過,幾次醉倒。
這會兒,董卓再次大宴,絲竹繞樑,歌姬翩翩,不像是前線打仗,更像是洛陽城裡,一片紙醉金迷。
伏完喝的多睡的少,神情恍惚,搖搖欲睡,眼皮都已經睜不開。
華雄從外面進來,瞥了眼無比睏倦的伏完,上前與董卓低聲道:“董公,袁術的軍師,田豐來了。”
董卓看了眼伏完,大聲道:“有請。”
伏完被驚醒,有人茫然的看向董卓。
董卓一揮手,歌姬等退下,這才與伏完笑着道:“不其侯,袁術的軍師,田豐來了。”
伏完瞬間清醒不少,整理着衣服,端坐筆直。
沒用多久,平常服飾的田豐,孤零零一個人進來了。
他環顧一圈,徑直與董卓道:“董卓,袁術命你投降,否則千刀萬剮。”
董卓怔了下,瞪大雙眼的看着田豐。
不止是他,伏完,賈詡,牛輔等人同樣愣神,有這麼勸降的嗎?這不是取死之道嗎?
田豐對於所有的目光,視若無睹,只與董卓對視。
董卓老臉有疑惑色,道:“你不怕老夫殺了你?”
“死有何懼。”田豐淡淡道。他確實抱着必死之心來的,他死在這裡,爲了名聲,袁術就不能殺他的親族!
董卓與伏完對視,而後看向賈詡。
賈詡忽然道:“袁術的糧草,還能支撐幾日?”
田豐餘光掃了他一眼,道:“最多五日,不過,他在四處籌集,應當能多撐兩日。”
董卓見田豐這麼配合,有些不知所以的看着賈詡。
伏完現在還不清醒,聽着田豐的話,一時間轉不過來。
“董公!”
突然間,張濟從外面急匆匆進來,臉色激動,來到董卓跟前,遞過一張紙,低聲道:“這是袁術的佈陣圖。”
董卓雙眼一睜,猛的接過來,鋪開在桌面上。
只見這張圖刻畫的十分清晰,袁術大營位置、軍隊佈防、領兵將領、何時換防、甚至於糧草重地都標準的清清楚楚。
董卓擡頭看向張濟,道:“這是真的?”
張濟重重點頭,道:“袁術軍中,有我一同鄉,之前便給我傳遞消息,從未錯過。”
董卓雙眼冷芒一陣跳動,斜着眼看向賈詡。
賈詡雖然不知道那張紙是什麼,微微點頭。
董卓老臉不動了一陣,突然笑呵呵的道:“田軍師請坐,奏樂,舞姬……”
田豐見董卓不殺他,心裡有些失望,面色不動,坐到了伏完的邊上。
伏完還是有些昏沉,使勁的擰着眉,有些弄明白現在是什麼情形。
……
兩天後,袁術大營。
大營內,氣氛有些壓抑。
預想的朝廷派人那捉拿董卓,或者董卓狗急跳牆、軍心大亂等情形沒有發生,沛縣一片安靜,反而是袁術的軍糧快要耗盡。
加上田豐一去不返,毫無消息,袁術大營漸漸起了浮躁之心。
糧草將盡、拼死一搏、撤兵等的謠言悄悄在軍中流轉。
袁術坐在高位,面無表情的俯視着衆人,道:“你們有何對策?”
董卓不動如山,壓力給到袁術。
許攸不說話了,身形後移,儘可能藏到人羣中。
原本的妙計,沒想到洛陽城那邊並未上當,令他的妙計落空,又拖延了這麼長時間,自然令得袁術對他十分不滿。
其他人也不敢說話,現在糧草不濟,總不能強攻吧?
所有人都心知肚明,他們現在唯有一條路——撤兵。
袁術將一衆人表情盡收眼底,見袁渙的位置是空的,漠然道:“曜卿去了何處?”
他話音未落,袁渙腳步如飛的從外面進來,顧不得失禮,直接來到上面,在袁術耳邊極低的聲音道:“主公,老賊謀劃今夜襲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