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侯府花園裡,蔚藍的天空中兩隻紙鳶, 一隻紙鳶頭大身子小, 畫着眉眼, 長着一雙翅膀, 步子初扯着手裡的線,歡快地跑來跑去。

另一隻是一個美人紙鳶, 徐玉嫣搖着手裡的線。

兩隻紙鳶比那一個飛得高, 徐玉嫣血色極淡的臉, 透着嫣紅,生動豔麗。

容氏望着一大一小兩個人,對魏昭說;“二嫂, 你跟子初回來後,二妹好像快樂了許多。”

魏昭初見徐玉嫣, 徐玉嫣與人說話時, 目光躲閃, 膽怯不敢看人的眼睛, 現在跟步子初兩人能玩到一塊, 徐玉嫣變得活潑開朗。

孩子天真無邪,給了魏昭極大的安慰,書香回來了,魏昭缺失的心一點點復原。

書香跟在步子初身後跑, 臉上露出笑容。

魏昭擡頭看天空中兩個紙鳶越飛越高, “嬤嬤, 萱草, 你們可以放心了。”

這時,外院的一個媳婦走來,遞給魏昭一封書信,“二夫人的信件,送信人囑咐交給二夫人。”

魏昭低頭看一眼,是慕容晏派人送來的信件,火漆封緘,魏昭也沒揹着容氏,拔下頭上的髮簪,挑開封口,展開信紙,看了一遍書信的內容,果然不出所料,慕容蕙沒有回過慕容部落,慕容蕙的母族是慕容部落的,遠親都否認慕容蕙回去過。

慕容蕙說謊,以爲天衣無縫,卻沒想到魏昭跟慕容晏的關係,慕容晏過問,她的謊言立刻被揭穿。

容氏看魏昭把信件收起來,笑了笑,“四弟妹,果然我猜得不差,慕容蕙沒有回過慕容部落,她明目張膽的說謊,也是知道我中原跟胡族對立,胡漢矛盾衝突不可調和,真以爲我們無從對證。”

“慕容蕙太狡猾陰險了,四爺還矇在鼓裡,我一定要說與四爺知道,揭穿她,讓四爺認清她的真面目。”

容氏憤恨不已。

“四弟妹,四弟未必肯聽你的,還以爲你嫉妒慕容蕙,即便事實擺在那裡,慕容蕙也能找出理由狡辯,旁人不信,四爺是肯相信的。”

你永遠無法叫醒一個裝睡的人。

“二嫂,我跟四爺說出真相,我倒想聽聽四爺怎麼說。”

“四弟妹不妨試試看。”

次日,容氏挑魏昭晚膳後閒暇時,過二房來找魏昭訴苦,容氏一肚子怨氣,“二嫂,我跟四爺說了,四爺不信,說我心胸狹窄,容不下慕容蕙,慕容蕙一個沒有雙親的可憐孤女,她即便撒謊,瞞着我們也是善意的,有不能說的理由,我算看透了,就算慕容蕙真坑了他,他也自欺欺人。”

魏昭倒了一杯水給容氏,“四弟妹,消消氣。”

“二嫂,這回我非要攆慕容蕙走不可,讓徐詢選擇,留她,我走,否則她走。”

魏昭心裡腹誹,這還用選嗎?如果真讓徐詢選,受傷的是容氏。

“四弟妹,慕容蕙是不能留在徐家了,她會走,即使她不想走,這次也得走。”

“慕容蕙她能願意離開徐家嗎?”容氏冷笑道:“離開徐家,她算什麼?可我就不明白了,她爲何害四爺,四爺對她百般維護,她恩將仇報。”

這時,步子初扯着紙鳶跑進來,身後跟着徐玉嫣,同樣拿了一個紙鳶,這回兩人一樣的蒼鷹紙鳶,徐玉嫣臉上笑容一派天真,跟小孩子一樣。

容氏和魏昭打住方纔的話題。

容氏拿過步子初的紙鳶,“你自己畫的?”

步子初點點頭,“我自己畫的,老劉幫我扎的。”

容氏問;“那個老劉。”

魏昭道;“府裡侍弄花草的老劉,他會扎紙鳶,每年都扎。”

“我屋裡的雙喜也會扎紙鳶,雙喜家裡人扎紙鳶賣,我叫雙喜給你扎一個好看的。”

步子初揚着小臉,“謝謝四嬸。”

周興從馬家窯帶回來燒出的白瓷精品,魏昭對一套茶具愛不釋手,這套白瓷茶具胎質白細,胎體輕薄,以指叩擊聲如磬,似銀類雪底子工筆畫粉彩蘭草,清麗雋秀,素雅高潔,心想,白燕一定喜歡這套茶壺茶碗。

魏昭拿起一個觀音小像,潔白如玉,面貌栩栩如生,心想,這個觀音像孝敬婆母。

還有花瓣式金邊託盞,貴氣精緻,白釉執壺,造型美觀,一個雙口銜環瓶,線條流暢,白釉五獸足薰爐,弧度光滑,紋路繁複,還有手爐、燈盞、粉盒以及瓜棱狀碗等器物,樣樣精美。

周興說;“夫人找來的幾個工匠好,別家窯想挖,我們窯給的工錢高,夫人又許了他們不少好處,他們安心在窯裡幹,都肯賣力氣。”

“誰能跟銀子過不去。”

魏昭拿着手爐看,花紋精細,釉色勻淨。

對杏雨說;“快叫二姑娘過來看看。”

步子初把一件憨態可掬的小熊拿在手裡玩,看見一個通身綠青蛙,一個豆綠鴛鴦,放下小熊,拿過來青蛙和鴛鴦完。

周興說;“這是我上次去榆窯拿來的,這幾件給小公子玩的。”

魏昭把手爐放在桌上,“興伯,我還有一件事正想同你說,我在寒城時,認識一個瓷器店的掌櫃的,他要我們窯裡出的白瓷,挑出上等品拿到新北鎮跟胡人換馬匹牛羊,選出二等瓷器,供應給寒城瓷器店,興伯,你跟常安拿幾樣樣品到寒城,給方掌櫃的看看貨色,常安知道地方。”

“奴才跟常安這一兩日就走。”

“興伯,路上當心。”

魏昭看周興從桂嬤嬤死後,好像一下蒼老了許多,“興伯,馬家窯有什麼要跑的事交給常安,興伯你別太勞累了。”

少年夫妻老來伴,桂嬤嬤死後,留下週興孤孤單單的一個人。

“夫人,奴才身子骨結實,我這把老骨頭還能有點用處,整日在馬家窯跟着忙活,飯量大了,晚上睡覺香。”

“興伯,嬤嬤留下的東西,我都收拾出來了,你拿回去留着做個念想。”

魏昭說着,把箱子上包袱取下來,交給周興,“這裡面是嬤嬤的衣物。”

周興伸手接包袱,手有點抖,魏昭眼睛溼糯,“興伯,注意身體。”

“哎!夫人放心,不用惦記奴才,奴才現在還能照顧自己。”

周興看見坐在炕沿邊的書香,書香手裡擺弄着一方繡帕,反覆疊來疊去,彷彿忘了周遭的一切,嘆口氣,“這丫頭也不知道這輩子還沒好不能。”

魏昭心想,書香這樣沒什麼痛苦,如果有一日清醒了,要如何面對曾經受過的傷害,那些痛苦記憶,活下去需要極大的勇氣,這輩子她都要照顧書香。

周興說:“奴才這就回馬家窯,把窯裡的事安排一下,就跟常安去寒城。”

“興伯,後就是八月十五,在家過了仲秋再走,這事不急。”

魏昭想周興一個人過節,孤單寂寞,把喜歡的那套精美的白瓷茶具盒子找了一塊綢布包上,交給周興,“興伯,你順路去一趟新北鎮,把這套茶具交給金葵,叫金葵派人送到慕容部落,獻給慕容晏,替我捎句話,就說我謝謝晏王幾次幫我,不成敬意,等以後有機會當面道謝。”

周興接過綢緞包袱,“正好我們能趕上在新北鎮過仲秋。”

“我正是這個意思。”魏昭道。

仲秋這日,萱陽城裡很熱鬧,平常不外出的女眷,這一日也三五成羣的結伴出門。

魏昭帶着步子初,和容氏、徐玉嫣幾個人上街看熱鬧,得勝橋一帶,熙熙攘攘,遊客往來穿梭,店鋪門口擺着攤子,小商販沿街叫賣吃食。

得勝橋頭生意人地攤上擺着銅、錫、木竹製的各種桌椅、轎馬、樂器以及各種人物等,三五寸,長不逾尺,形象逼真,十分逗人喜愛。

步子初蹲在地攤前看,拿着一把木劍,“母親,我要買這把木劍。”

魏昭對杏雨說;“買吧!”

杏雨掏出荷包付錢,步子初拿着木劍比劃,很高興的樣子。

魏昭想起萱草有一把這樣的木劍,她收拾萱草的東西時給了田華。

不由回頭看一眼身後的田華,田華已經調到魏昭身邊,帶着侯府侍衛保護主子夫人小姐。

田華也盯着木劍看,兩人同樣心思,魏昭看田華的神情悵然若失。

問;“你父母跟你回萱陽了?身體還好吧?”

田華的父母住在城外,僥倖躲過劫難。

“他們身體還好,爲我妹妹和萱草的事,二老很傷心。”

同時失去妻女,田華的父母本來張羅給兒子辦喜事,變成了喪事。

“多安慰老人家。”

魏昭想起,吃了不少兩位老人種的菜。

“謝夫人惦記着。”

仲秋夜,天清如水,月明如鏡,徐府後花園設大香案,紅燭高燃,香案上擺着宮餅和西瓜、蘋果、紅棗、葡萄等,西瓜切成蓮瓣。

徐家人由徐老夫人率領,依次拜祭月神,慕容蕙作爲徐老夫人的義女,跟着徐家人一起祭拜,然後大夫人趙氏均勻地切開宮餅。按照徐家的人頭數切。

魏昭數了一下,慕容蕙也算在在內,在場的徐家人數,多餘兩塊,那是遠在夏平關的徐曜和三爺徐霈的兩份。

魏昭望天空高懸的一輪圓月,闔家團聚,徐曜在夏平關可有過仲秋節。

花園裡高懸燈籠,徐家人圍坐吃酒,通宵達旦。

慕容蕙趁人不注意,悄然離開,她獨自站在花園一片空地上,擡頭望着頭頂的圓月。

突然,一道清冷的聲音傳來,“蕙姑娘,身在曹營心在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