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左車確實擅長掐算時間,和他估計的完全一樣,漢軍主力確實是在十二月初十這天在太原郡治晉陽完成的集結,然後又在十二月十一這天出發北上,用時六天抵達了句注山南部的廣武小城,又在第二天翻過句注山,正式出現在了雁門戰場,也結結實實的殺了匈奴主力一個措手不及。
這次北征也一舉打破了漢軍自成軍以來出動兵力的最高紀錄,即便不計算在河東、太原等地徵調的支前民夫,漢軍主力的兵力規模也達到了驚人的四十三萬以上!另外在加上雁門代郡的北疆漢軍,從燕地出動的軍隊,漢軍實際上投入參戰的兵力,更是達到了五十六萬之巨,也超過了漢軍全國總兵力的一半還多!
這還不算,漢軍主力這次還可以說是精銳盡出,無數解甲歸田還沒有多久的漢軍精銳勁卒,重新拿起了武器加入北征大軍,更多的漢軍新生代力量在前輩們的率領下初次參戰,這些新兵雖然缺乏實戰經驗,可是勝在身體強健,體力充沛,有衝勁更有闖勁!而在將領方面,已經貴爲漢廷太尉的漢軍首席大將周叔再度披掛上陣不說,龍且、鍾離昧、丁疾、鄭布、酈商和灌嬰等漢軍名將也悉數參戰,另外遠在齊地和楚地朱雞石和馮仲二將也各自統兵北上,一起加入了北征軍隊,完全可以說是將星薈萃,猛將雲集。
能夠同時鎮得住這麼多驕兵悍將的當然只有項康本人,除了御駕親征之外,項康還又把張良、陳平、婁敬、蒯徹和邵平等謀士重新帶上了戰場,可以說是大半個大漢朝廷都跟着項康北上來找匈奴決戰,志在必得之意,也直接溢於言表。
漢軍主力浩浩蕩蕩的越過句注山期間,項康再度收到馬邑守將聶爭的探報,證實了匈奴主力依然還被李左車所部誘騙在半天嶺戰場,項康也頓時大喜過望,拍掌說道:“好!多虧了廣武君捨身報國,用妙計替朕把匈奴主力死死牽制在了半天嶺戰場,這下子我們終於不用擔心匈奴蠻夷提前開溜,找不到決戰機會了。”
書中說明,項康之所以如此自信,原因是替項康坐鎮北疆多年的李左車早就發現了匈奴的一個致命弱點——戰略機動性太差!表面看上去倒是盡是騎兵,想打就打,打不過就可以跑,但這僅僅只是戰術機動性強,實際上匈奴軍隊的戰略機動性卻嚴重受制於他們的後勤體制,每次都出徵都必須攜帶大量的老弱婦孺和牛羊牲畜,整體機動力甚至還不如漢軍的步兵,所以匈奴軍隊這次除非是狠下心來放棄他們的老弱婦孺,還有視爲性命的牛羊牲畜,只帶着騎兵逃命,否則就必須得和漢軍打這一場決戰不可!
順便說一句,霍去病之所以能夠橫掃匈奴,就是因爲他發現了匈奴的這個致命弱點,每次作戰都是先用細作斥候找到匈奴的老弱牛羊所在,首先把他們幹掉,讓他們沒有辦法爲匈奴軍隊爲他們提供口糧肉食,然後再從容找匈奴軍隊下手,或者是乘機逼迫匈奴騎兵與漢軍決戰,所以才屢戰屢勝,所向披靡。然後還是在軍事天才霍去病不幸逝世之後,匈奴軍隊逐漸汲取教訓,每次作戰都搶先向後方疏散老弱牛羊,騰出空間拉長戰線,然後乘機對漢軍的後勤道路下山,這才又重新扭轉了被動態勢。
言歸正傳,都是項康的心腹重臣,張良和陳平等人當然也早就看過李左車的奏報,知道匈奴的弱點所在,所以也沒有覺得項康過於自信。但陳平還是忍不住提醒了一句,說道:“陛下,我們也不能過於大意,冒頓蠻夷如果懂得取捨,選擇果斷放棄他們的老弱婦孺和牛羊輜重,還是有機會躲避和我們的決戰,保住他的騎兵主力。”
項康點頭,也承認冒頓確實還有這個辦法逃避決戰,讓漢軍這次北征難以取得全功。另一邊同樣熟悉匈奴情況的婁敬則說道:“冒頓是可以這麼做,不過匈奴的左賢王肯定不會答應,從匈奴蠻夷的進兵方向和出兵規模來看,這次隨軍南下的匈奴老弱肯定都是左賢王的部民,也肯定都是左賢王的主要部衆,冒頓如果這麼做了,他最重要的臣子左賢王必然要元氣大傷,所以他也一定會堅決反對。”
項康再度點頭,又靈機一動說道:“要不利用這點做些文章,讓匈奴左賢王看到保住他部民的希望,讓他更加堅決的反對冒頓放棄老弱婦孺,也讓冒頓不會輕易下定這個決心。”
“陛下還真是一點沒變,別人用兵是兵馬未動,糧草先行,只有陛下一向是兵馬未動,計謀先行。”陳平笑着指出了項康的惡劣愛好,又說道:“要利用這點做文章也不是很難,陛下只需要先詐敗一陣,然後派遣一個使者去和冒頓蠻夷聯繫,就說我們這次北上也可以和匈奴通過談判解決問題,再假意談判和匈奴虛與委蛇,匈奴的第一重臣左賢王就一定會硬拉着冒頓留下,爲我們贏得準備決戰的時間了。”
項康點了點頭,然後果斷吩咐道:“去給聶爭傳令,叫他立即出兵去救援李左車,然後詐敗逃回馬邑。明天就安排一個使者北上,去找匈奴要求談判,就說匈奴蠻夷只要放開道路,讓李左車他們撤回馬邑,還有歸還他們之前侵佔的長城以南的所有土地,朕就和他冒頓簽訂互不侵犯盟約,從此結爲兄弟之國。”
“歸還長城以南的所有土地?”陳平的眉毛一揚,向項康挑起大拇指說道:“陛下高明,長城以南我們被匈奴侵佔的所有土地中,就數河套地區最爲重要,那塊肥肉現在匈奴二號重臣右賢王嘴裡,他肯定捨不得乖乖吐出來,然後匈奴的兩大重臣就是想不生出嫌隙矛盾都難了。”
項康笑笑,然後向旁邊的許季催促道:“快派人去給聶爭傳令吧,順便給統領前軍的周太尉也去一道命令,叫他提前安排好軍隊接應聶爭的敗兵,務必要讓匈奴蠻夷認爲只是看上去兵多,實際上戰鬥力不怎麼樣。”
依照項康的命令,當天申時左右的時候,聶爭率領四千步騎北上,假意來救遭到匈奴軍隊圍攻的李左車,結果這一情況當然很快就被已經風聲鶴唳的匈奴軍隊發現,情況報告到了冒頓面前後,已經下令停止攻山的冒頓只是稍微思索,很快就命令匈奴右漸將王統領一萬五千精銳騎兵南下攔截,順便試探南來漢軍的具體戰鬥力。
再接着,還是到了第二天的清晨時,冒頓才召集兼職將領的匈奴貴族,向他們公佈了漢軍大隊已經抵達馬邑的驚人消息,匈奴衆貴族聽了當然是無不大驚,趕緊紛紛向冒頓問道:“大汗,探明白中原蠻子來了多少軍隊沒有?主將是誰?”
“蠻子軍隊來了多少,我們的斥候暫時還沒有來得及打探明白。”冒頓陰沉着臉說道:“不過數量肯定不會比我們少,因爲這一次中原蠻子的軍隊主帥,就是他們的皇帝項康!”
帳篷中又是一片譁然,匈奴衆貴族反應各異,有的是興奮異常,覺得這是一個重創漢軍的機會,也有的人是憂心忡忡,擔心匈奴主力幹不過漢軍主力,其中最爲緊張的當然是大量部民首當其衝的匈奴左賢王,趕緊開口向冒頓問道:“大汗,那我們怎麼辦?是打?還是撤?”
“本汗當然想趕緊撤退。”冒頓回答得很直接,說道:“馬邑這一帶雖然地勢開闊,適合我們的騎兵作戰,但是蠻子軍隊這次來勢太大,我們冒險決戰一旦有什麼閃失,後果肯定不敢想象。所以爲了安全起見,本汗想把軍隊撤回長城以北,到了那裡再考慮是否和中原蠻子決戰。”
“那我們的女人和老人孩子怎麼辦?”左賢王趕緊追問道:“還有那麼多牛羊怎麼辦?我們的騎兵撤回長城以北倒是容易,但是他們不可能跟得上我們的速度啊?”
戰略機動的巨大弱點在這一刻嚴重束縛了冒頓的手腳,冒頓幾次開口想要說果斷放棄,可是又知道一旦這麼做左賢王肯定不會答應,還有冒頓本人也捨不得放棄這麼多人口和牛羊,所以冒頓也就破天荒的遲疑萬分,久久沒有回答左賢王的問題,同時也無比後悔自己之前的輕敵大意,爲了李左車所部這麼一個戰術目標,把至關重要的後勤大隊拉到了半天嶺戰場。
倒是匈奴的右賢王輕鬆,馬上就說道:“大汗,最好不要冒險,這裡的三十萬軍隊是我們的傾國之兵,一旦交戰不利,損失過大,以後我們別說是對付中原蠻子了,就是想收拾西面的月氏國都難。牛羊沒有了我們可以再養,部民死了我們可以再生,不如趕緊撤退,能保住多少算多少!”
“你說得輕鬆!”左賢王拍案而起,咆哮道:“不是你的部民,你當然不心疼了!可我心疼,十五萬部民裡,女人佔了一半還多,其中絕大部分還是青壯女子,有相當不少還懷了孕,她們如果丟了,我要花多少年才能緩得過氣來?”
“但我們的軍隊如果丟了,又得花多少年才能緩得過氣?”事不關己的右賢王冷笑反駁,說道:“如果我們真的丟光了軍隊,那時候恐怕連緩過氣來的機會都沒有了。”
“還沒打你就認定我們的軍隊會丟得精光?”左賢王怒不可遏,咆哮得也益發大聲,“虧你還是我們匈奴的右賢王,蠻子的軍隊纔剛到馬邑,就嚇得要丟下女人和老人逃命,你還算不算是草原上的男人大丈夫?”
“閉嘴!”冒頓終於開口,說道:“不要吵了,昨天晚上,我已經派右漸將王領兵南下,去試探中原軍隊的虛實了,等他回來報告了情況,也等我們的斥候摸清楚了中原人的軍隊規模,然後再做決定也還來得及。”
做出了這個決定後,冒頓又頒佈命令,讓此前四面圍山的匈奴軍隊解除對半天嶺的包圍,把兵力集中到了半天嶺的西面地勢開闊處,同時分出重兵保護遠處的老弱婦孺和牛羊駱駝畜羣,防範漢軍派遣輕騎偷襲他們。結果匈奴軍隊依令解除包圍後,半天嶺上馬上就傳來了漢軍將士的巨大歡呼聲音,冒頓聽了冷哼,自言自語道:“先別高興得太早,只是暫時懶得包圍你們而已,你們能不能活着逃回去,還要看你們的主力能不能打得過本汗的主力。”
也是湊巧,就在這個時候,昨天晚上連夜南下的匈奴右漸將王也領着軍隊回到了匈奴營地,還早早就派人說他們旗開得勝,不但打跑了試圖北上救援李左車的漢軍馬邑守軍,還殺潰了北上增援馬邑守軍的漢軍新來軍隊,繳獲到了不少的武器和旗幟。冒頓聞報大喜,乾脆親自率領匈奴衆貴族出營迎接右漸將王的凱旋之師,還有了解新來漢軍的具體情況。
因爲打了勝仗的緣故,冒頓等人和右漸將王見面時的氣氛當然十分輕鬆歡悅,親手將歡天喜地的右漸將王攙起後,冒頓當然迫不及待的問起交戰情況,右漸將王則眉飛色舞的大聲吹噓,把自己的勝利誇大數倍說出,說什麼自己在野戰中只是發起了三次衝鋒,就衝潰了漢軍的馬邑守軍,然後又更加輕鬆的殺潰了漢軍的後續援軍,斬首數以千計。
仔細聽完了交戰經過,冒頓又向右漸將王問了幾個關鍵問題,道:“新來的中原蠻子軍隊,戰鬥力怎麼樣?是否及得上雁門的蠻子軍隊?還有,有沒有抓到俘虜?”
“回稟大汗,抓到了幾個俘虜,押在後面等待發落。”右漸將王輕鬆回答,又冷哼道:“至於新來的中原蠻子軍隊麼,我們一個匈奴勇士可以打他們三個,根本不是我們的對手。馬邑的蠻子軍隊好歹還擋住了我們的兩次衝鋒,他們只是一個照面,就被我們給直接沖垮了。”
“他們的武器裝備情況呢?”冒頓又趕緊問道:“鐵刀鐵矛多不多?箭鏃是鐵的,還是銅的?”
“鐵刀鐵矛都不多,大概只佔三成,箭鏃也幾乎都是銅的。”右漸將王如實回答,又說道:“大汗,臣下知道你關心這個問題,所以在打掃戰場的時候,讓我們的士兵小心把武器裝備分成了兩堆,一堆是馬邑蠻子軍隊的,一堆是中原蠻子軍隊的武器裝備。”
“做得好,快領本汗去看。”
冒頓一聽大喜,趕緊讓右漸將王領着自己去查看漢軍的武器裝備情況,結果也正如右漸將王所言,中原腹地的漢軍武器裝備中,鐵製武器確實只佔到了三成左右,箭鏃也幾乎都是秦朝時留下來的青銅箭鏃,鐵製箭鏃少得十分可憐,至於盔甲就更不用說了,清一色都是簡陋粗糙的皮甲,僅僅只有幾件青銅盔甲。
見此情景,好幾個主戰的匈奴貴族當然都是雙眼放光,左賢王更是迫不及待的嚷嚷道:“比我們好不到那裡,這場仗有得打,我們有把握打勝仗!”
冒頓盤算着不吭聲,在心裡說道:“中原腹地的蠻子軍隊在武器裝備方面不及邊疆軍隊很正常,如果新來的中原軍隊都是這樣的武器裝備,我們是有希望。但是蠻子軍隊如果是故意示弱,詐敗引誘我們決戰,決戰的時候才亮出真傢伙,那我們的麻煩肯定就大了。”
“不能冒險,最好還是徹底摸清楚中原軍隊的虛實,然後再決定是不是打這場決戰。反正我的軍隊都是騎兵,就算在決戰前臨時決定撤退都來得及,我還有時間。”
拿定了這個主意後,冒頓當即向旁邊的臧荼吩咐道:“東胡盧王,右漸將王抓到的俘虜就交給你了,審問得越詳細越好,本汗要知道中原蠻子軍隊的一切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