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用疲兵計,把實力較弱的敵人偏師折磨得苦不堪言,然後再在十假之中突來一真,真的出兵偷襲敵人的偏師營地,能夠順利殺進敵人營地當然最好,實在不行就改偷襲爲強攻,利用敵人立足未穩營壘未定的機會,向敵人偏師施加巨大壓力,逼迫敵人的偏師向主力求援。
再接着,敵人的主力只要中計出兵,就用精銳部隊伏擊敵人主力派出的援軍,同時又利用埋伏在敵人營地的另一支伏兵,突擊敵人可能派出的第二支援軍,爲自軍精銳部隊重創敵人的第一支援軍爭取時間,然後再迅速撤出戰場,等敵人的主力大隊在黑夜中做出反應,出城之兵早就從容撤回了城內。
這麼做只要得手,不但可以重創敵人的銳氣,還可以掌握戰場主動,接下來敵人如果還是不肯把軍隊集中駐紮,自軍就可以想偷襲就偷襲,想騷擾就騷擾,只要動用很少的兵力,就可以讓敵人夜夜不得安生。而敵人如果放棄偏師營地,合兵一處立營,那麼就必須得重新修築營壘,不但肯定會大量浪費時間,還會在搬遷營地時露出更多破綻,讓自軍找到更多可以鑽的空子。
這就是大導演韓信的劇本。
按常理來說,劇情的變化絕對不會超出韓信的推演,正常情況下,沒有那一個軍隊主帥會因爲偏師營地遇襲,在敵情不明的深夜裡大量出動主力軍隊,通常都只會派遣一名將領率領一支軍隊趕去救援,援軍遭到伏擊後,正常的主帥也只會派遣一支軍隊出營救援接應,絕不會連情況都沒有弄清楚,就讓所有士卒起身備戰,更不會在深夜之中派遣軍隊多路出擊,然後再等正常的主帥基本弄明白戰場情況,想要做出其他反應,韓信的軍隊早就安全的撤回城裡了。
很可惜,大導演韓信偏偏遇上了不按常理出牌的項康,同時韓信還更不知道的是,項康能比他更清楚他的戰術風格是詭異多變,愛玩微操,還更明白如果和他比拼戰術,通常都只有吃虧上當的份。所以纔剛收到漢軍偏師營地遇襲的消息,項康就果斷讓漢軍主力全部起身備戰,不去考慮會不會徒勞一場,一個勁的往營外戰場投入兵力,用以多取勝的最笨辦法,和他打這一場敵情不明的夜戰。
必須得說一句,在此之前,韓信當然也考慮過項康有可能會拿兵堆打這一場仗,可是沒有辦法,項康此前的用兵風格同樣是以詭異多變著稱,從來沒有幹過拿軍隊硬堆的傻事,所以韓信才認定項康不會象一個剛拿起兵書學打仗的菜鳥一樣,一個勁的只是往戰場上投入兵力,也這才放心大膽的打自己的微操。
突然變笨的項康用的笨辦法,恰好剋制住了韓信所擅長的微操,深夜中,迅速大量出現在戰場上漢軍隊伍,徹徹底底的殺了南陽軍一個措手不及。
在漢軍主力營地的門外,南陽軍大將王吸率領的兩千伏兵,即便是抓住了出營漢軍前後無法呼應的有利戰機,發起突襲殺亂了漢軍前隊,也萬萬沒有想到漢軍並沒有暫時撤回營地重整軍隊,反而選擇了一個勁的只是蜂擁出營,即便自行混亂了隊列和編制也在所不惜,王吸所部雖然也因此撈到了比預想中更多的斬獲,可是隨着漢軍出營士卒的越來越多,逐漸靠着數量的優勢把南陽軍逐漸包圍,王吸也沒有了辦法,只能是乘着自軍還有集羣作戰的優勢,趕緊帶着軍隊突圍南下,按原訂計劃撤往宛城北門回城。
黑燈瞎火視線不暢,漢軍又自行混亂了編制隊列,正處於兵找不到將、將找不到兵的混亂狀態,王吸所部突圍時遭到的阻力自然不是很大,沒用多少時間,南陽軍就在王吸的旗幟指引下,硬生生的從漢軍人羣中殺出了一條血路南走,可是讓王吸所部傻眼的是,漢軍竟然死活不肯抓住機會重新整隊,二話不說就發力追趕,亂糟糟的跟在南陽軍背後吶喊砍殺,還在深夜中一口氣追出了好幾裡地,王吸大怒,乾脆率軍掉過頭來,再次向漢軍追兵發起衝鋒突擊。
集羣而戰的南陽軍就象一把利刃一樣,輕而易舉的把徹底大亂的漢軍輕鬆切成兩半,可是讓王吸吐血的是,漢軍潰亂卻不敗,他的軍隊纔剛把漢軍切開停住腳步,漢軍人羣又象癩皮狗一樣的撲了上來,再次靠着人多把他的軍隊包圍,刀矛劍戟齊下,亂砍亂殺不休,王吸知道不能耽擱,只能是趕緊帶着軍隊再次突圍南下,被衝出缺口的漢軍卻依然不肯放棄,又吼叫着追了上來。
“漢賊瘋了!天下還有這麼打仗的?”怒吼了一聲後,實在是拿漢軍的無賴招數沒辦法,王吸也只能是放棄幻想,帶着軍隊堅決南下——還好,王吸很清楚韓信安排得有軍隊接應自己入城,倒也不用擔心會漢軍徹底困死在城外。
率領三千軍隊偷襲漢軍偏師營地的盧綰也是一個下場,成功把漢軍偏師前營殺得一片大亂後,見漢軍逐步穩住了陣腳,已經完成了任務的盧綰倒是果斷選擇了撤退,然而按常理來說不會追出多遠的漢軍偏師卻象發了瘋一樣,在漢軍偏師主將丁疾的親自率領下,楞是一口氣好幾裡遠都不見停歇,絲毫不去考慮敵人可能有後軍接應的危險。
“追得這麼緊,看來漢賊是徹底氣昏了頭了。”
盧綰得出錯誤結論,也並不是太過擔心後面的追兵,帶着軍隊只是一路狂奔,全速撤向有友軍接應的宛城西門,然而讓盧綰目瞪口呆的是,當他已經可以看到宛城城門的時候,北面的火把繚亂,一支打着赤紅色旗幟的漢軍竟然疾衝而來,比他搶先一步衝到了宛城西門的門前,當道攔住了他的回城道路。
“怎麼可能?怎麼會有漢賊搶先攔住我們?!”
盧綰失聲驚叫的時候,北來那支漢軍已經分辨出了他們的身份,二話不說就吶喊殺來,盧綰趕緊率軍接住間,丁疾也帶着漢軍追兵殺到了近處,還歡呼着立即涌上,很快就和突然出現的友軍聯手,把已經只有兩千多人的盧綰軍重重包圍,圍着盧綰軍猛砍猛劈,還一邊瘋狂揮舞武器,一邊紅着眼睛大罵,“南陽狗賊!叫你們不讓我們睡覺!叫你們不讓我們睡覺!”
兵力本來就不足,南陽軍當然不可能眼睜睜看着盧綰軍被漢軍殲滅,所以也來不及向劉老三和韓信請示,埋伏在城牆下方黑暗處的南陽軍靳歙所部兩千餘人,只能是趕緊吶喊殺出,衝過護城河接應盧綰軍突圍,首當其衝的漢軍曾極所部毫無畏懼,立即分出兵力兩面迎戰,與南陽軍在宛城的西門城下廝殺得血肉橫飛。
這個時候,伏擊漢軍援軍的戰場上,成功靠着伏擊殺死殺傷了大量的漢軍將士後,南陽軍的樊噲和周勃所部也開始了主動撤退,準備按照原訂計劃撤往宛城北門回城,然而讓周勃和樊噲意外的是,他們都已經主動收手了,已經被他們殺得死傷慘重的漢軍公孫同竟然還不知好歹,二話不說就發足追趕,同時單兵戰鬥力不強的漢軍騎兵也迂迴到了他們的前方攔截,樊噲和周勃大怒,停下腳步率軍力戰,很快就把漢軍步騎殺退,可是他們纔剛又南下撤退,兩支漢軍又象兩條癩皮狗一樣的衝上來,死死纏住他們。
“不好!漢賊是想纏住我們,給他們的援軍後隊爭取時間!”
都是戰場老麻雀,樊噲和周勃馬上就明白了漢軍的惡毒用心,也再不敢遲疑,趕緊帶着軍隊向南全力衝殺,抓緊時間向北門撤退——別看樊噲和周勃統領的都是南陽軍精銳,可是螞蟻多了咬死大象,真要是讓漢軍的大隊趕來,還是肯定夠他們喝一壺的。
還是在衝到了宛城北門的近處後,樊噲和周勃才無比傻眼的看到,一支漢軍已經牢牢堵住了他們的回城道路,還正在與他們埋伏在城下的接應軍隊和剛剛南撤到這裡的南陽軍王吸所部廝殺得難分難解,同時還有一支漢軍也已經加入了戰場,把宛城北門外的戰場徹底變成了一鍋沸騰的米粥。
“抓緊時間,殺回城去!”
別無選擇,樊噲和周勃只能是齊發一聲吼,趕緊帶着麾下士卒吶喊衝鋒,加入本就一片大亂的戰場,搶奪自軍的回城道路,已經迂迴到了他們前面的漢軍騎兵也同樣果斷,馬上發起反衝鋒,不惜代價衝進南陽軍人羣,和南陽軍士卒纏鬥在一起,說什麼都不肯給南陽軍成編制衝鋒突擊的機會。再緊接着,公孫同也帶着軍隊追來加入戰場後,宛城北門外的戰場自然更是混亂得不可開交。
夜幕下,總數接近四萬的兩軍步騎在宛城北門外混戰如麻,敵中有我,我中有敵,南陽軍拼命的想往護城河橋上衝,漢軍則或是寸步不讓,或是拼命上前,不顧一切的和敵人攪在一起,刀來矛往血肉橫飛,每一分每一秒都有兩軍士卒慘叫着摔倒在血泊中,因爲天色太黑的緣故,混戰中,交戰雙方都不斷出現誤殺誤傷同伴的情況,如潮的喊殺聲遠傳數裡,直衝雲霄。
雖然兵力處於絕對劣勢,但南陽軍的形勢其實並不差,除了兵力過於單薄的王吸所部已經被漢軍徹底衝亂之外,樊噲和周勃二軍,還有此前埋伏在城下的呂澤所部,編制都保持得比較完整,處於集羣作戰的有利狀態,漢軍方面卻只有守住了護城河橋樑的充峻所部編制比較完整,龍且和公孫同二軍的編制都已經被打亂,只能是全靠士卒單兵而戰,所以南陽軍只要殺潰了漢軍充峻,就有很大的把握逃回城去。
然而就算是這樣,劉老三也依然在宛城北門城急成了熱鍋上的螞蟻,因爲劉老三非常清楚,現在的情況是每耽擱一分鐘,自軍就得多付出一些寶貴的兵力損失,也會削弱一分自軍將來的守城力量,所以就算南陽軍突圍有望,劉老三也依然急得連連跺腳,直恨不得城下的南陽軍將士能夠個個肋生雙翅,趕緊飛回城裡逃生。
“快啊!快啊!再快點!沒多少距離了,只要殺潰了守橋的漢賊,你們就可以回來了!快!”
見劉老三急得眼中幾乎噴火,旁邊的隨何同樣焦急萬分之下,還給劉老三出了一個餿主意,說道:“大王,如果時間耽擱久了,只怕漢賊還會派來援軍,不如派人出城傳令,讓樊將軍和周將軍他們去沒有賊軍的東門回城……。”
隨何的話還沒有說完,劉老三就已經一記耳光抽在了他的臉上,紅着眼睛大吼道:“戰場這麼亂,你叫本王如何派人給樊狗兒他們傳令?還有,我們和漢賊糾纏得這麼緊,這個時候突圍去東門回城,豈不是更給漢賊乘機幹掉我們軍隊的機會?”
隨何訕訕閉嘴,老實捂着臉退開,劉老三則又轉向了韓信,吼道:“韓信,現在怎麼辦?你有沒有什麼主意?”
“大王恕罪。”韓信的聲音中充滿無奈,說道:“巧婦難爲無米之炊,沒有多餘的兵力出城接應,臣下現在也沒有任何辦法了,只能是靠樊將軍他們自行突圍了。”
劉老三臉色陰沉,半晌才長嘆了一句,“偷雞不着蝕把米,就算今天晚上我們的斬首比漢賊更多,我們也虧大了。”
這個時候,北面的黑夜之中,又出現了無數的火把光芒,很明顯是項康又給北門戰場派來了援軍,劉老三見了心中更是大急,即便明知道毫無作用,也忍不住趴到了箭垛旁邊,衝着城外的混亂戰場絕望大喊,“樊狗兒!周嗩吶(周勃是吹嗩吶出身的)!快!快!漢賊又來援軍了,快衝回來啊——!”
不用說,劉老三的絕望吶喊當然徹底淹沒在了巨大喊殺聲中,而更糟糕的是,因爲戰場過於混亂和光線太差的緣故,還是在漢軍大將朱雞石帶着援軍衝到了戰場近處後,樊噲和周勃等人才魂飛魄散的發現這一情況,心驚膽裂之下,樊噲和周勃等人只能是瘋狂吼叫,逼着南陽軍全力衝鋒,搶奪護城河橋樑過河回城。
歷史書上的無名小卒充峻坑苦了漢高祖,即便是前後受敵,友軍又隊形大亂很難爲自軍提供強力幫助,兵力只有五千的充峻,楞是靠着倉促組建的圓陣,死死守住了宛城北門的過河橋樑,不管南陽軍如何衝擊,也不管自軍士卒如何死傷慘重,死活就是屹立不動,堅決堵住了橋不讓南陽軍過河,那怕劉老三在氣急敗壞之下命令城上守軍放箭,不分敵我的瘋狂放箭,都沒能射散充峻的圓陣。
這還不算,箭鏃如雨中,一支羽箭忽然射中了充峻的後頸側部,還直接穿頸而過,充峻也沒有倒下,而是咬牙扶矛站直了身體,口中流着血,向自己的親兵吩咐道:“不管發生什麼情況,我的旗幟,絕對不能倒!”
始終沒有倒下的軍旗成了漢軍將士的精神依託,咬着牙齒把充峻的旗幟簇擁在中間,已經死傷慘重的充峻所部將士肩並肩人挨人,堅決站穩腳步,死死擋住南陽軍在垂死掙扎下發起的瘋狂衝鋒,始終沒有讓南陽軍的一兵一卒衝過橋樑過河,頑強的毅力讓劉老三在城上不斷哀嚎,“守橋的漢賊,乃翁和你們有仇是不是?你們就是不放一條路?!”
當朱雞石帶着漢軍生力軍加入了戰場後,戰場形勢也終於徹底倒向了漢軍一邊,已經被衝潰的南陽軍王吸所部被漢軍幾乎全殲,只有少數人跳進護城河泅渡過河逃命,王吸本人也被漢軍士卒的兩柄長矛捅穿,繼而又被漢軍將士亂刀分屍,再緊接着,周勃的軍隊也被漢軍先後衝潰,士卒四散奔逃,跳進護城河裡逃命者不計其數,爲了抵禦漢軍進攻注滿了活水的護城河中南陽軍士卒掙扎起伏,淹死溺斃者同樣數不勝數。
見此情景,劉老三也只能是停止了註定無用的叫喊,改爲呆立牆上,看着城下的混亂戰場發呆發癡,可惜殘酷的命運卻並沒有因此放過劉老三,一個傳令兵突然跌跌撞撞的衝上城來,向劉老三奏道:“啓稟大王,盧綰將軍的軍隊已經在宛城西門被漢賊殺散,只有少數人跳水泅渡過河,漢賊又向我們城下進攻,靳歙將軍抵擋不住,已經被迫撤回了甕城。”
或許是怕劉老三經受不了這樣的打擊,傳令兵又趕緊補充了一句,“不過請大王放心,我們及時放下了千斤閘,攔住了漢賊的追兵,沒給漢賊殺進甕城的機會。”
“放心個屁!”劉老三罵了一句髒話,無力的呻吟道:“三千軍隊啊!盧綰的三千軍隊啊!如果不出城只是守城,能起到多大的作用啊!”
這時,城下又傳來了一陣巨大的喧譁聲音,最後負隅頑抗的南陽軍樊噲所部,也被漢軍徹底衝潰,樊噲的旗幟迅速在亂軍中消失不見,更多的南陽軍士卒跳進護城河泅渡逃命,也有無數的南陽軍士卒逃向了黑暗遠處,然而更多的漢軍將士卻毫不猶豫的發足追擊,說什麼都不肯給南陽軍士卒回城繼續作戰的機會。
看到這樣的情況,劉老三隻能是痛苦的搖了搖頭,說道:“儘量放繩子下去,能多救回來一個算一個,看好千斤閘,只有呂澤的軍隊撤進了甕城,馬上把千斤閘放下去。”
衛士唱諾的時候,韓信也步履沉重的走到了劉老三的面前,向劉老三伏地拜倒,口中一言不發,劉老三則看了看他,然後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道:“起來吧,不怪你,你的戰術沒有錯,本王看得出來,漢賊今天晚上也是倉促迎戰,死傷損失不會比我們少到那裡,我們只是輸在兵力不足,被項康那個奸賊拿兵力優勢活活堆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