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值深夏,天黑得比較晚,即便已經吃過了晚飯,光線也依然還比明亮,這一點自然也給了項冠等人周密準備的時間和機會,不至於倉促行事,節外生枝。
不止如此,還有十分重要的兩個情況也讓項冠等人大爲寬心,第一是周殷沒有臨時調整順序,果然安排了項冠死黨伍肅率領本部人馬負責值夜,防備漢軍在夜間出兵偷襲,這一點使得伍肅的直屬軍隊在西楚軍各部躺下休息時,可以名正言順的披甲執戈,保持戰備狀態,自然有利於項冠等人發動兵變,搶班奪權。
第二點更加重要,那就是西楚軍斥候基本確認,漢軍的兩大兵團在此期間都沒有什麼備戰跡象,這一點意味着漢軍即便發現西楚軍營地出現變亂,也沒有辦法立即出動大批軍隊趕來趁火打劫,項冠等人兵變得手之後,自然也就有了足夠的時間接管控制西楚軍隊,做出應對調整,順利度過西楚軍臨陣換帥的混亂期。
事實也正是如此,按照計劃,兩天前纔拿下鉅鹿城池的漢軍原本是打算再休息一天,待後天再向楚齊軍隊營地發起全面進攻,同時也打算在明天晚上再行使陳平計策的第三步,以便在後天一舉破敵,真的沒有做好任何應對西楚軍突然出現變亂的準備。
今天的運氣確實站在項冠等人一邊,正處於動搖狀態的周殷雖然有提前發現項冠等人秘密聚會,爲了自身安全還斷然拒絕了項冠的赴宴邀請,可是周殷卻依然做夢都沒有想到的是,項冠等人會這麼快下定決心對自己下手,所以到了天色微黑時,西楚軍各營紛紛點燃了火把和篝火之後,周殷仍然還是按照習慣,領着一支五十人隊的親兵走出了中軍營地,準備逐個巡視營地各門,還有檢查值夜軍隊的備戰情況。
暗藏在伍肅軍的營地中,藉着天色全黑前的最後光線,纔剛看到周殷的旗幟離開中軍營地,項冠就知道自己的計劃已經成功了一大半了,心中激動間,項冠趕緊把一道親筆書信交給自己的一個親兵,項冠的親兵也馬上帶着書信從大營的東門出營,匆匆趕去齊軍營地附近等待行動——這一點在項冠等人的計劃中非常重要,守衛大營東門的西楚軍將領也早就得到了暗中知會,自然不會阻攔項冠的親兵出營,也更加不會把這個情況向周殷報告。
決定西楚軍北線兵團命運的關鍵時刻逐漸來臨,領着五十名親兵沿着營壘迅速了一圈後,依照慣例,周殷果然又領着親兵向伍肅的營地直接行來,全然不知道項冠等人早就已經在前方佈置下了天羅地網,只等自己進到了伍肅的營地,馬上就發動埋伏,把自己甕中捉鱉。
很可惜,項冠和伍肅等人卻低估了周殷的警惕性,能夠在猛將如雲的西楚軍中爬到大司馬的高位,周殷自然也有他的過人之處,纔剛走到了伍肅軍的營地旁邊,軍旅經驗豐富的周殷就隱約發現有些不對,暗道:“怎麼回事?伍肅的營地,怎麼會這麼安靜?”
這也是項冠和伍肅等人惟一的疏忽,爲了方便突然動手,除了準備參與擒殺周殷的伍肅親兵隊保持安靜蓄勢待發之外,伍肅麾下的其他將領也被打了招呼,要求他們約束好士卒,不管發生什麼事都不許喧譁,只能是服從上級的命令行事,結果在再三強調之下,伍肅軍的士卒自然全都老實呆在了軍帳裡侯命,連交談說話都自覺的降低了音量,導致伍肅軍的營地顯得非常安靜。
與之相反,旁邊的其他西楚軍營地則和平時裡一樣,到處可以聽到士卒入睡前發出的聲音,或是日常交談,或是爭奪交換睡覺位置,或是打水洗浴,不時還能聽到嬉笑聲和基層將領的呵斥聲音,一時之間難以平息。與這些正常的營地相反,明顯過於安靜的伍肅軍營地,自然讓周殷下意識的覺得不對勁。
這一點也導致了項冠等人的功敗垂成,下意識的停下腳步,在伍肅軍營外駐步觀察了片刻,再次確認了伍肅軍營地過於安靜的異常跡象後,周殷當然想起了伍肅今天下午時曾經與項冠等人秘密聚會的事,所以才只是稍一盤算,周殷就改了主意,向自己的親兵吩咐道:“去一個人,把伍肅叫出來和本帥見面。”
親兵領命,立即快步入營,直接來到了伍肅的寢帳門前傳令,伍肅頓時心知不妙,只能是找了一個藉口走進自己的寢帳,把情況告訴給躲藏自己帳中的項冠,項冠一聽也是大驚,忙問道:“那裡出了差錯?周殷匹夫爲什麼不進你的營地,反倒要你出去和他見面?”
“末將也不知道那裡出了差錯。”伍肅緊張的回答道:“那個匹夫明明已經到了末將的營地旁邊,但不知道爲什麼就是不進來,反倒要末將出去。”
周季、東方絡和龐閏等人都在他們的營地裡約束軍隊,項冠找不到任何人商量,時間又不等人,便也只能是在倉促間做出決定,忙向伍肅吩咐道:“那你去見他,看看什麼情況,然後想辦法把他騙進來,按照原訂計劃行事。”
“他如果不進來呢?”伍肅趕緊追問道。
項冠咬了咬牙,壓低聲音惡狠狠的說道:“周季和東方絡他們已經做好準備了,知道情況的人已經很多,我們和齊國軍隊聯繫的信使也派出去了,風聲隨時可能走漏,我們沒有其他選擇,他如果堅持不進來,你就給我直接幹掉他!”
畢竟是以武勇著稱的項冠死黨,刺殺主帥的風險雖然無比巨大,可是聽了項冠的要求後,伍肅還是連眼皮都沒有眨一下,馬上就抱拳唱諾,然後大步走出了寢帳領着一支什人隊親兵去見周殷,項冠則馬上要求伍肅的幾個親信部下改爲接受自己的指揮,做好了其他的應變準備不提。
也還別說,項冠的臨時決斷還起到了不小作用,看到伍肅真的出營來和自己見面,周殷的疑心馬上就消散了不少,還差點以爲是自己誤會了伍肅,所以當伍肅來到自己的面前行禮後,周殷還主動說道:“也沒什麼事,就是想巡營經過這裡,順便問一問你麾下軍隊的情況。怎麼樣,軍帳現在還擠不擠了?”
“回稟大帥,沒有之前那麼擠了。”伍肅答道:“兩天前我們爲了救援齊國軍隊,又折損了不少將士,騰出了不少軍帳,所以沒有之前那麼擠了。”
純粹是沒話找話的周殷隨意點頭,又隨口問了一些伍肅軍隊裡的詳細情況,然後就打着呵欠說道:“好了,伍將軍請回去休息吧,夜深了,本帥也該回去睡覺了。”
“大司馬,你不進末將營地裡去看看?”伍肅一聽急了,忙說道:“按照慣例,你每天都要親自檢查我們的值夜軍隊啊?”
眨巴了一下眼睛,藉着火把的光芒仔細看了看伍肅,察覺到伍肅神情中難以完全掩飾的緊張,周殷又生出了一些疑心,說道:“不必了,本帥信得過你,今天太晚了,本帥又太累,就先回去了。”
伍肅聽了一驚,又無法強迫周殷進入自己的營地,便只能趕緊一咬牙,忽然擡頭,無比驚訝的看着周殷身後說道:“咦?那是什麼東西?”
自然反應,周殷下意識的回頭去看身後情況,他的親兵也是紛紛如此,伍肅看準機會,腰中寶劍已經戧啷出鞘,雙手握劍向周殷當胸猛刺,口中大喝,“死!”
和歷史上項羽刺殺卿子冠軍宋義不同,宋義是全靠一張嘴皮子當上的楚軍主帥,自身武力值低得可憐,又是碰上了華夏幾千年裡都是數一數二的猛將項羽,被項羽輕鬆幹掉當然毫不意外。周殷卻不一樣,是靠着幫助項羽在吳地起兵積累戰功才當上的西楚大司馬,不但身手不俗,戰場也十分豐富。所以回頭纔剛到身後沒有任何異常,又聽到伍肅的寶劍出鞘聲音,周殷馬上就明白情況不對,也下意識的立即一個閃避……
撲通一聲,因爲周殷的及時閃避,伍肅的全力一刺,僅僅只是刺中了周殷的右臂,雖然成功帶起了一溜血花,卻並沒有刺中周殷的致命要害,周殷吃痛大喊間,他的親兵也紛紛回過神來,吃驚大吼道:“伍肅,你要幹什麼?”
伍肅當然不做任何搭理,收回寶劍看準周殷,又是全力一劍刺出,反應迅捷的周殷則是就地一個懶驢打滾,再次躲開了伍肅的瘋狂捅刺,大吼道:“保護本帥!”
終於有周殷的親兵做出反應,挺戟當胸刺向伍肅,伍肅一劍盪開,追上來又向在地上打滾的周殷連連刺落,他的親兵也立即衝上,各拿武器敵住先後做出反應的周殷親兵,爲伍肅刺殺周殷爭取時間。
這幾秒絕對是周殷人生中最危急的幾秒時間,面對着伍肅接連刺來的寶劍,倒在地上的周殷別說是拔劍還擊了,就是想招架都沒有任何機會,只能是不斷在地上打滾躲避,也接連被伍肅的寶劍刺中受傷,口中的驚慌叫喊簡直不是人聲,“救命!快救我!保護我!”
鐺的一聲脆響,一柄突然捅來的戰戈,終於暫時擋住了伍肅的寶劍,伍肅急得雙眼通紅,也把自己的武力發揮到了及至,雙手橫掄寶劍間,竟然一劍斬斷了那名執戈阻攔的周殷親兵脖頸,鮮血直衝上天,然而藉着這麼稍微一耽擱的機會,周殷已經手腳並用的爬了起來,瘋狂衝向鄰近的其他西楚軍隊伍營地,口中沙啞大喊,“快救我!救命!”
事情到了這步,伍肅也沒有了任何的選擇,只能是全力追向周殷,周殷的親兵也趕緊跟上,一羣人大呼小叫,各自追擊不斷,而與此同時,看到伍肅動手,項冠也馬上帶着早有準備的伍肅直屬軍隊衝出了營地,怒吼着追了過來,“殺賊!誅殺國賊!”
這個時候,看到自軍營中出現變亂,之前出營的項冠親兵也馬上依令行事,飛奔向齊國軍隊營地呈遞項冠的書信,要求齊國軍隊立即出兵幫忙,抵擋肯定會乘機出兵趁火打劫的漢軍奸賊。
畫面轉回周殷身上,或許是活該周殷倒黴,他衝進了附近的其他西楚軍隊伍營地後,雖然十分狡猾的衝向了打着火把在營裡巡邏的西楚軍士卒,大喊大叫着要他們保護自己,然而因爲事情發生得太過突然的緣故,那支西楚軍巡邏隊竟然被嚇得不知所措,全然忘記了上前攔截保護周殷,眼睜睜的看着伍肅追殺着周殷從他們面前衝過,許久都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好在周殷依然聰明,見求援失敗,周殷情急生智,乾脆衝進了一頂西楚軍士卒的軍帳,伍肅雖然馬上追了進來,卻因爲帳內漆黑,加上剛剛入睡的帳中士卒起身查看情況,一時之間沒有能立即找到周殷,周殷乘機搶過一把放在帳中的戰戈,直接在帳中與伍肅廝殺了起來。
久違的運氣在這一刻回到了周殷身上,反抗搏鬥只是片刻時間,周殷的親兵就已經打着火把追到了現場,扯開帳簾對着伍肅亂刺亂捅,可憐伍肅空有一身武藝,在狹窄帳中卻根本無法施展,不過片刻時間就被周殷的親兵接連刺中,不甘的吼叫着摔倒在了血泊之中,已經滿身是傷的周殷也是氣急,擡起戰戈就向伍肅的腦袋刺下,活生生將伍肅的頭顱刺穿!
與此同時,這個營地上的西楚軍隊伍當然已經是一片大亂,項冠也帶着伍肅的軍隊衝了進來,周殷在親兵幫助下出帳一看情況不妙,只能是趕緊撒腿逃命,同時派人給負責這個營地的西楚軍將領傳令,叫他立即率軍攔住亂兵,爲自己指揮平叛爭取時間。
事還沒完,同一時間的西楚軍其他營地內,看到伍肅這邊大亂,西楚軍將士也已經在紛紛起身備戰,其中提前有所準備的龐閏、周季和東方絡等軍當然動作最快,不過片刻時間就完成了集結,同時迅速宣佈了項羽要求項冠斬殺周殷的命令,然後立即帶着軍隊趕來增援。
混亂的營地給周殷幫了大忙,十分狡猾的帶着親兵不走營中大路,扔掉大部分火把和放下旗幟避免暴露目標,專門從西楚軍營內的各軍營地直接穿行,一邊利用匆忙出營的西楚軍士卒掩護自己,一邊走直線直接逃向中軍營地,周殷這一手果然收到奇效,纔不過片刻時間,在後追擊的項冠就找不到了追殺對象,只能是趕緊回到營中路上,沿着道路衝向周殷必然要逃回的中軍營地。
這麼一來,走直線近路的周殷自然比繞遠路的項冠軍更早一步逃到中軍營外,然後周殷連營門都不敢走,直接就在親兵的幫助下爬上中軍營壘回營,口中大吼不斷,“快!快!馬上關閉中軍營門,不準任何人靠近,所有士卒,全部給我起身迎戰!”
西楚軍將士的應急反應再次幫了周殷的大忙,聽到外營傳來的巨大喧譁聲音,即便沒有周殷這個主帥坐鎮,裝備最爲精良的西楚軍中軍士卒就已經紛紛起身披甲,拿着武器出帳集結侯命,同時守衛中軍營門的西楚軍士卒也馬上關閉了中軍營門,同時做好了守門準備,所以當項冠帶着軍隊過來衝擊中軍營地時,不但馬上遭到了這些西楚軍中軍士卒的迎頭痛擊,周殷的直屬將領還立即帶着軍隊過來增援,暫時擋住了項冠的進攻。
同一時間的齊國軍隊營地裡,項冠的親兵也已經把書信呈遞到了齊軍主帥田部的面前,在信上看到項冠奉命斬殺周殷奪權,又聽到西楚軍營中傳來的巨大喧譁聲音,田部又急又氣,直接怒吼出聲,“你們是不是瘋了?都已經什麼時候了?還要內訌兵變?這不是白白便宜漢賊是什麼?”
“上將軍,形勢危急,我們項將軍也是不得已而爲之。”項冠親兵趕緊說道:“現在只請上將軍馬上讓你的軍隊備戰,如果看到漢賊乘機出兵,還請上將軍馬上出兵迎擊,給我們爭取時間,只要我們項將軍順利擒殺了周殷逆賊,接管了軍隊,馬上就會出兵給你們幫忙。”
考慮到自軍畢竟和西楚軍脣亡齒寒,漢軍一旦乘機出兵趁火打劫,與西楚軍營地相距不遠的自己營地肯定得跟着倒黴,田部還是十分無奈的大吼道:“傳令全軍,立即起身備戰!抓緊時間準備乾糧、飲水和火把,今天晚上我們有得打了!”
周殷這邊,靠着直屬軍隊的死戰守營,成功逃回中軍營地的周殷也終於獲得了喘氣的機會,然而還沒有等周殷找來軍醫包紮自己身上的傷口,帳外就接連來報,先是證明了是項冠在率軍攻打中軍營地,接着又報告說項冠的幾個死黨親信先後率軍加入了戰場,周殷聞言大怒,除了終於明白項冠等人今天下午爲什麼會秘密聚會外,又大吼道:“項冠匹夫,你瘋了還是傻了?西楚是你們項家人的西楚國啊,大敵當前,你還給本帥搞什麼兵變?”
“大司馬,會不會是項冠匹夫貪圖榮華富貴?準備害了你向漢賊投降?”親兵隊長提出了一個可能。
周殷聽了一楞,在至今都不明白項冠爲什麼發起兵變的情況下,發現還真有這麼一個可能,項冠只是表面強硬,實際上卻是和自己一樣,早就已經無比動搖,又貪圖項康賞賜許諾的榮華富貴,所以纔給自己搞出了這麼一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