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
柔和的朝陽照在已開始逐漸融化的房檐下的冰掛上,折射出五色的光彩。
暮雪別院。
極雅緻極精美的臥房裡,洛雨亭剛剛從昏迷中醒來,眼前還是一片朦朧,只覺得四隻鬆軟,胸口宛如有一塊千斤巨石壓着一般,好憋悶,好痛。那夜那場漫天花雨使得他身體極度的消耗,之後又抱着唐婉兒狂奔了許久,等他趕回暮雪別院時,他的人剛一進門就昏了過去,但他卻不後悔,爲了能救她他做什麼都不後悔。
“公子,您醒了!”守在洛雨亭牀旁的秋思雖然滿臉疲倦,但看到洛雨亭微微睜開的雙眼,臉上卻無比的喜悅。想起那天晚上,自家公子蒼白的毫無血色的臉,比冰還冷的身體,她簡直都要哭出來了,還好白老夫人的醫術精湛,又用內力護住了自家公子的心脈,要不然後果真的不堪設想。
“吭吭,吭吭”洛雨亭在一陣劇烈的咳嗽中終於完全清醒過來,看清了眼前的一切,無比熟悉的一切。洛雨亭意識到自己在自己的臥房裡,身體躺在自己的牀上,身體上蓋着自己的被子,牀旁守着的是秋思。她呢!她怎麼樣了!洛雨亭心中一動,清澈如水的眸子裡浮現出一絲焦急,竟然不顧極度虛弱的身體,艱難的掀開被子,咬着牙想站起來。
“公子,您要幹什麼!”秋思看到想從牀上掙扎着起來的洛雨亭,忙焦急擔心問道,想阻止他。
“她怎麼樣了?她在哪裡?”洛雨亭滿心焦急的問,並一把推開想將他扶回到牀上了秋思,卻發現自己虛弱到了極點的身體,根本就不能自己站起來,他才離開牀面,就重重的跌回到牀上,只能痛苦的伏在牀上喘着粗氣。
“公子,您放心吧!唐姑娘很好,老夫人已經給她解了蛇毒!聽說,昨天晚上就醒了!”秋思忙扶住了洛雨亭弱不經風的身體,輕聲勸道:“公子,您還是回牀再休息一會吧!”
“昨天晚上就醒了!那我回暮雪別院多長時間了!”洛雨亭聽到唐婉兒已經脫離了危險心中的巨石終於落地,同時也覺得自己的身體越發的無力,便任由秋思將他虛弱無力的身體輕柔的扶回到牀上,幽幽淡淡的問。
“公子,您已經回來三天了!一直都在昏迷中。老夫人和佳兒小姐都急壞了!”秋思低聲說着,已經洛雨亭極妥善溫柔的扶回到牀上,輕輕的爲他蓋上了那輕軟溫暖的錦被。
洛雨亭沒有說話,只是靜靜的躺在舒服溫暖的牀上,依舊蒼白毫無血色的臉上浮現出一絲悲傷,他這次又讓白老夫人擔心了,而且他也知道爲了保住自己的命,老人家一定耗費了許多內力,這對於像白老夫人這樣風燭殘年的老人來說是多麼危險。洛雨亭合上了那一剪宛如蝶翼的睫毛,並艱難的在秋思的幫助下側了側身,將臉向牀榻內側躺去,讓守在自己牀邊的秋思根本不能看到他的臉。兩滴晶瑩冰冷的眼淚從那微微顫抖的黑色蝶翼間流出來,滑過完美無瑕的面容。
洛雨亭多思多慮的性格讓他的睡眠從來都不好,即使是在這種極度虛弱的情況,他依舊睡的很差。在昏昏沉沉中,那一條條碧綠的毒蛇,胭脂蛇絕美絕媚的面容,洛天鵬冷酷無情的眼睛無不讓他輾轉反側,可是更讓心有餘悸的是那比仙子還要美豔的身影。在半夢半醒間,洛雨亭似乎已經那一襲絢如彩霞的人兒擁入了懷中,姚夢雪那美的毫無挑剔的面容,摸起來令自己都流連忘返的身體,讓正值年少的他心中也有幾分心猿意馬,但一想起這個女人那和她的美一樣深不可測的心思,又令他生出無限的反感和排斥。突然間,洛雨亭發現那個嬌媚的躺在自己懷裡的女人,竟然又變成了另外一個面孔,清新俏麗,單純的如白雪一般,令他生出不限的憐惜。就在洛雨亭想去吻那個清純可愛的面頰時,“洛雨亭你要知道,你是我的,你只能是我的!如果你要是有了別的女人的話,我會讓你知道什麼是生不如死!”姚夢雪滿是恨意的聲音突然闖入了他的耳朵。
洛雨亭胸口的憋悶和疼痛陡然加重了許多,緊接着一股甜腥已涌向他的咽喉,一陣熟悉的劇烈咳嗽,洛雨亭已習慣的摸出枕頭下的絲帕捂住了嘴。
安靜的房間裡,嫋嫋的薰香,洛雨亭終於停止了自己劇烈痛苦的咳嗽,一雙明眸吃驚失落的看着手中那方絲帕,精美的極上等的絲帕,柔軟而光滑,宛如少女的肌膚,如雪的潔白上一口鮮紅的血,宛如冬季綻放的一朵紅梅。
還好秋思不在,沒人看到。洛雨亭片刻的驚恐後,他立刻意識到,這決不能讓任何人知道,同時他也意識到自己的身體已經是飛轉急下的再往那一步發展,他的時間真的不多了。
“公子,老夫人來了!”秋思愉快柔和的聲音從臥房外傳來。
洛雨亭忙收起絹帕,失落痛苦的表情立刻收斂起來,一絲溫柔的微笑已出現在他絕美的臉上。這時白老夫人已推門而入,焦急的腳步讓洛雨亭真想下牀去扶老人家,以免她跌倒。
“老祖宗!”洛雨亭虛弱的聲音,可他的身體更加虛弱,竟然連掀被子起身都做不到,還險些從牀上滾落下來。
“我的小祖宗啊!”白老夫人已快步走到牀邊,將洛雨亭一把扶住,滿眼的心痛,就連聲音也是顫抖的,“我的小祖宗,你是想要我的老命嗎?”白老夫人看着病骨支離的洛雨亭,簡直是肝腸寸斷,臉上不由得老淚縱橫。
“老祖宗,都是雨亭不孝,讓您擔心了!不過我真的沒什麼事!休息幾天就會好的!”洛雨亭蒼白如雪的臉上強裝出一絲很溫柔的笑容,並且示意秋思將靠枕給他放在了身下,自己強打精神裝出一副無所謂的樣子,斜靠在牀上可白老夫人說話。看着滿臉憔悴焦急的白老夫人,洛雨亭發現老人家似乎比年前老去了十年,隱隱中透出一絲老人特有的疲憊和滄桑,這不由得讓他更加心痛自責。
“亭兒,你也別瞞我。我那天爲你療傷的時候,早就爲你號過脈了。現在你的身體根本就是危如累卵,如果你再這樣擅自應用寒冰功,後果根本就是不堪設想!你是我在這個世上唯一的血脈,你若是真的有什麼不測——!”白老夫人慈祥的臉上滿是悲傷,她簡直不敢往下想,如果再一次讓她白髮人送回黑髮人的話,她都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撐得住這架老骨頭。
“老祖宗,這次是雨亭魯莽了!我下次再不敢了!”看着白老夫人真摯悲傷的臉,洛雨亭柔聲說道。說實話,洛雨亭也知道自己的身體根本就不應該擅自使用寒冰第八重,但當時看到奄奄一息的唐婉兒,他的理智已經完全被憤怒吞噬了,他也不知道自己爲什麼會如此憤怒,當時他只想快速結束那場殺戮,只想救她,只想殺了那個可惡至極的女人。
“亭兒,我已經聽飛風說過了當時的情況。你也是爲了救人!”看到洛雨亭依舊極度虛弱的樣子,白老夫人除了越發的疼惜這個曾外孫,也捨不得過多的苛責與他。
“老祖宗!不知——”洛雨亭虛弱得聲音說了一半又停了,他實在是想問一下唐婉兒現在怎麼樣了,可話到嘴邊,眼前浮現的是那個完美而冷酷的臉,使得他一狠心,還是沒有說出後邊的話。
看到洛雨亭蒼白的臉上那絲猶豫,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白老夫人心中的悲傷竟然消退了一些,因爲她發現自己這個一直對女人冷若冰霜的曾外孫,他心中那潭千年寒潭似乎要開化了。
“傻孩子,你要問什麼?”白老夫人本就是一個很開朗又極睿智的人,她怎麼會看出來洛雨亭想問什麼,但她實在是想故意逗逗自己這個死要面子的曾外孫,所以故意沒直接挑明,而是微笑着淡淡隨口一問。
“沒什麼!我只是擔心這幾天,老祖宗太辛苦!也不知是不是讓您傷了身體!”洛雨亭看到白老夫人臉上的那絲微笑,就猜出老人家可能猜到了自己心事,不由得臉立馬紅了,可他又實在不想承認自己對唐婉兒的那份莫名其妙的關心,所以故意遮掩起來。這倒反而更令白老夫人更愉快起來,這個傻小子,這明明是欲蓋彌彰啊!
“是啊!我老了!身體越發的不中用了!救得了我曾外孫,卻救不了別人!恐怕那姑娘也只能認命了!畢竟誰被幽冥碧蛇王咬了也就是九死一生,死了也不奇怪!只是可惜了那麼一個如花似如的好女孩子了!”白老夫人故意無奈地說着,眼睛裡也流出一絲很惋惜的樣子。
“什麼?老祖宗,您是說——婉兒她——”洛雨亭原本以爲唐婉兒已沒什麼大礙,可沒想到聽白老夫人一說,心中不由得方寸大亂,一股痛徹心扉的感覺頃刻涌上心頭,就覺得胸口的悶痛瞬間放大了數倍,人不由自主的劇咳起來,本就是強打精神的身體立馬虛脫了,一身的冷汗瞬間打溼了他的褻衣。
“我的小祖宗,傻孩子!那個唐姑娘早就沒事了!”白老夫人看到洛雨亭一時急火攻心竟然又暈了過去,不由得心疼得要命,邊說,邊忙起身扶住了自己心肝肉一般寶貝的曾外孫,但心中卻也越發的高興,因爲她越發的確定那天晚上洛雨亭直到昏死過去都不肯放手的女孩子與他的關係一定不一般。
洛雨亭終於止住了咳嗽,一顆心也平靜下來,不過臉卻越發紅了,雙眸無奈地看着一旁慈愛的拍着自己手滿臉笑容的白老夫人,心中很是懊惱。自己怎麼會如此浮躁,那個又傻又蠢的女人的死活與自己又有什麼關係,自己幹嘛如此激動。
“亭兒,你老實說,那位唐姑娘與你是什麼關係!”白老夫人慈祥的笑着問一臉尷尬的洛雨亭。
“老祖宗,您別誤會,我與她根本沒什麼!”洛雨亭的臉已恢復了原有的淡然,清冷的眸子裡毫無波瀾。
“是嘛!我看不是吧!聽說這次你就是爲了救她纔會破例用這寒冰功的,如果你們真的沒什麼,你能冒死救她?”白老夫人微笑着柔聲說道。其實自從那個天晚上,白老夫人見到一直在昏迷中都不停叫着雨亭哥哥的唐婉兒,她就知道這個女孩子對洛雨亭的愛慕已到了不可自拔的地步。後再等姬飛風回來,她又詳細詢問了這個女孩子的情況(其實她根本不用問,姬飛風一回來就主動向她詳細回報了所有內情,姬飛風本就是一個很會講故事的人,再加上他故意的潤色和想象,這故事可真是精彩至極了)。而且自從昨天晚上唐婉兒醒後,那個清純可愛的女孩子嘴裡說的,心裡想的無不是洛雨亭的安危,要不是她身體剛剛恢復實在也不適合下地,她早就飛到這個屋子裡來了。由此可見,這個女孩子對洛雨亭的確是情深似海,就不知道她的這個冷冷冰冰的曾外孫到底是什麼意思,如果他們兩人真的是郎情妾意的話,那自己就算是死也瞑目了。
“她不過是我大哥洛雨樓好朋友唐華的妹妹,我和她只不過是普通朋友,這次又是因爲救我,她纔會受傷。我實在是不想欠她這個人情,所以纔會拼命去救她!”洛雨亭淡淡的說道,臉上毫無表情,滿眼的清冷。洛雨亭心中不由得涌出一絲淒涼,不錯,我就是不想欠那個傻女人這份人情,我纔會這樣緊張激動。洛雨亭終於給自己找到了一個極合理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