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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哥死得剛烈,定哥悲痛欲絕,完顏亮情感迴歸。

高福娘見從康壽宮裡捉出個完顏文,知道不是徒單太后顯靈,鬆了一口氣,扔掉了祭品,就去給完顏亮問候起居。完顏亮不在寢宮,侍衛說他上了玉華樓。高福娘又趕到玉華樓,正好看見石哥自刎,她嚇得“媽呀”一聲跌坐在地上。

完顏亮被驚呆了,他沒想到石哥這麼剛烈,他似乎看見了石哥那冰冷的外表下蘊藏着多麼熾烈的情感,他真羨慕完顏文,要是有這麼個美人如此熱烈地愛着自己,他連皇上都不想做了。忽然又想起定哥,心裡便有些疼:她要是知道石哥就這麼死了,不知道會怎麼樣呢。他正在驚異間,忽然被高福孃的驚叫聲驚動,他定了定神,招呼高福娘說:“你去給貴妃送個信兒吧!”高福娘應了一聲,完顏亮又說,“告訴貴妃,朕下了朝就去看她。”

高福娘爬起來,拍拍身上的土,連跑帶顛兒地去給唐括定哥送信兒。

定哥乍一聽到這個凶信,一時沒反應過來,先是愣怔了一下,接着一聲哭嚎,“我的妹呀!”就發瘋了似的朝玉華樓跑去。她一路跑,一路嚎,那淒厲的哭喊聲在空氣中顫動,響遍整個皇宮,聽到的人都不寒而慄。

石哥躺在冰冷的地上,脖子上的血已經凝成黑紫色,蒼白的臉上似乎還掛着眼淚,侍女習撚跪在旁邊,早已哭得喘不過氣來。定哥如亂箭穿心,一聲尖嚎“妹呀!”撲倒在石哥身上,哭得幾乎昏厥過去。

貴兒過來要扶起定哥,定哥推開她,跪在石哥身旁,一邊替她擦乾臉上的淚痕,一邊哭訴:“妹呀,是姐害了你呀!要是姐不進宮當皇妃,你也不會進宮啊。你就這樣悽慘地死了,阿民和厄寧地下有知也會痛斷肝腸啊!你讓姐將來都無顏去見阿民和厄寧啊……”

徒單惠聽說石哥自刎也吃驚不小,她深爲石哥惋惜,爲完顏文這麼個畏縮、膽怯的人去死,不值!她命人把柔妃的屍體擡回玉香閣,又對奶孃說:“去告訴大懷中,要厚葬柔妃!”

晚上,宮裡先爲石哥舉行火葬。在玉香閣的後院,搭起一座木架,周圍用香木圍起,中間有臥架,架下放着一個準備盛骨灰的敞口罈子。唐括石哥平躺在臥架上,她上身穿着白色大襖子,下身穿着白色錦裙,兩耳戴着銀環,高髻上掛着白色真珠串。她臉色蒼白,雙目緊閉,好似睡着了一般地恬靜安詳。

幾個小底手持火把站在木架四周。大懷中跪倒在木架前,口喊:“爲柔妃娘娘送行!”小底們用火把把香木點燃,然後隨着音樂聲邊舞邊唱:“取爾一角指天,取爾一角指地之牛,無名之馬。向之則華面,背之則白尾,橫視之則有左右翼者”。這是女真人的民間歌謠,哀婉悽切,更增加了肅穆、哀傷的氣氛。

石哥的侍女習撚也一直跪在木架前邊,一邊哭,一邊把石哥生前所用的衣物器具,喜歡吃的食物,一件一件地往火裡扔。火越燒越猛,紅紅的火焰包圍了臥架上的石哥。習撚扔完所帶的東西,忽然一躍而起,跳進熊熊的火裡,撲向靜臥着的石哥。奴婢殉主是女真人的習俗,所以沒有人攔阻,只是歌聲更響亮了,也更哀婉了,遮蓋了習撚因火燒皮肉而疼得撕心裂肺的哭喊聲。火舌很快吞噬了石哥和習撚,一片紅光,一團煙霧,把主僕二人的靈魂送上了西天。

“妹呀!”一直在旁邊呆呆觀看的定哥,忽然發出一聲尖叫,也要往火裡撲,被一直站在身邊防備着的貴兒和高福娘死死拽住,定哥大哭起來。

此時完顏亮早已淚流滿面,輕聲吟誦起了元好問的《邁陂塘》:“問世間,情爲何物,直叫生死相許?天南地北雙飛客,老翅幾回寒暑?歡樂趣,離別苦,就中更有癡兒女。君應有語,渺萬里層雲,千山暮雪,隻影向誰去?……”事發突然,他沒來得及寫祭文,就用詩人元好問的詞來代替了。

定哥並不知道這是元好問的詞,還以爲是完顏亮親自給石哥寫的“祭文”,心裡很是感動,不免聲淚俱下地叫了聲“皇上!”

完顏亮走過來,抱住定哥,他被石哥感動了,想起定哥對自己的愛,那也是石哥一樣的真情啊,可是自己卻不知道珍惜,讓定哥受了委屈……他伏在定哥耳邊輕聲說:“愛妃,朕不會再冷落你了。朕生生死死都要和你在一起!”

定哥悲喜交加,激動得泣不成聲,也用手抱緊了完顏亮。

徒單惠正站在對面,見完顏亮又與定哥這般親暱,心中不爽,鼻子裡哼了一聲,轉身回宮了。

幾日以後,完顏亮又把石哥的骨灰安葬在大房山的皇家陵寢中。

爲了石哥,也因爲確信完顏文對太后的死,一無所知,而且看他那膽小如鼠的樣子,量他出去也不敢胡說,完顏亮赦免了完顏文。

可是石哥的死,讓完顏文的靈魂受到拷問,他又羞,又愧,又心痛,回到家裡就一病不起。按都瓜氏請來薩滿,爲他求神驅邪消災,可是總不見效,不到數月,他便鬱郁而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