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院依舊寧靜。
張學睿和周銘的幾個朋友有點手足無措的等在病牀旁邊, 看着剛纔還好好他陷入了高燒昏迷,誰也不清楚是怎麼回事。
謝紅枝讓同事幫他辦好住院手續,又套上護士服回來說:“你們先走吧, 我看着就行了, 我通知他爸了。”
想是自己也幫不上什麼忙, 男生們便分分散了。
明顯來挑釁的張學睿更不適合留下, 可他卻有些猶豫的不肯邁步。
謝紅枝坐在牀邊冷冷的說:“自己沒本事留住人, 賴着周銘幹什麼,你想哀求他還是威脅他?”
張學睿沒吭聲。
謝紅枝又道:“感情不是你想的那麼回事,也不是你以爲的那種規則, 別討人厭了。”
說完她嘆了口氣,又塞好周銘的被子, 回頭問:“你還不走?”
張學睿哼道:“謝謝你言傳身教。”
而後轉身離去。
謝紅枝便又呆呆的坐在那裡, 眼神一直凝望着周銘昏睡的臉, 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只是眼眶漸溼,又微弱嘆息。
大約二十多分鐘之後, 滿臉是汗的周建國就慌張的跑進來說:“我兒子怎麼了?!”
正發愣的謝紅枝站起來道:”叔叔,你彆着急,他是忽然吐得很厲害,陪他到醫院又發了高燒,正在化驗檢查呢。”
周建國肥胖的臉上滿是驚恐, 顯出了奇怪的擔憂感。
謝紅枝問:“叔叔, 他最近身體不好麼, 得什麼病了?”
周建國走到牀邊, 慢慢的握住兒子冰涼的手, 好半天才說:“我也不知道,可是...可是...”
謝紅枝看得出他滿懷擔憂, 便勸道:“怎麼了您就告訴我吧,病是不能耽誤的,早治早好。”
周建國喃喃的說:“周銘他媽...沒跑,得癌症死了,我...我沒敢告訴他...我怕他像他媽...”
因爲從未聽說過這事,謝紅枝顯然嚇了一跳:“什麼癌症,您帶他檢查過麼?”
周建國說:“血癌...查了,醫院說沒事,可是這孩子最近總是難受...”
謝紅枝臉色慢慢變白,小聲說:“那我找大夫再好好看看,不行去北京吧,我覺得會沒事的。”
周建國心情沉重的厲害,難過道:“我真不知道該不該和他說,我不想他有壓力。”
誰知道這時病房裡忽然傳出聲沙啞的問句:“你不說...我就不知道嗎...?”
謝紅枝見周銘睜開眼睛,慌張的說:“沒、沒事,要是有事的話能查出來。”
周銘沉默。
她道:“我這就給你看看去,放心。”
話畢就匆匆的跑了出去。
周銘看向有些理虧的父親,反而笑了下:“幹嗎騙我,你以爲被拋棄比難過好麼?”
周建國心亂如麻,重重的哎了聲,便掏出煙來沉默的坐在旁邊吸了起來。
感情不是你想的那麼回事,也不是你以爲的那種規則,別討人厭了。
自打從醫院走出來,張學睿的腦子裡面就一直迴盪着這句話。
母親安排他出國的日子越來越近了,而許箏,依舊那麼不明不白、不冷不熱的懸在心裡。
其實他很想知道自己究竟有沒有可能,渴望一個乾淨利落的結果。一如人生。可是他沒資格,也沒希望。
夏天的夜已經很深了,張學睿在街邊喝了幾罐啤酒,藉着醉意在黑暗中發短信問許箏:“你說,我是不是有一天,也許也能像周銘一樣對你?”
短信發出去,手機便很久都沒有亮。
張學睿看向浩瀚的星空,感覺自己異常壓抑,被什麼緊緊地困住了似的。
正走神的時候,忽然響起鈴聲。
是許箏。
他說:“不會的,我會和他永遠在一起,我相信自己,相信他。”
那麼質樸的一句話,讓張學睿全身都冷了。
他仰頭又灌進了灌酒,而後又像喪了氣,回覆道:“他好像生病了,有空去看看吧。”
醫院的大夫整夜檢查,人就沒有查出任何異樣。
周銘的高燒也退了,他笑父親太緊張,大早晨就隨便洗漱了下,把剛拿來的東西收拾收拾準備回家,誰知周建國正勸阻的時候,又進來個魯莽的探病者。
許箏同樣緊張,還沒看清人就問:“你怎麼了,得了什麼病?”
而後他又對視上週建國,尷尬的叫到:“叔叔...”
周銘笑了笑,把東西交給父親:“那你幫我辦出院手續,我和許箏出去玩了啊。”
而後便推着偷跑出來的許箏出了門。
“你到底怎麼了?別弄我!”許箏走到樓下,終於不耐煩的甩開了他的手,質問道。
周銘面色依舊輕鬆:“沒事兒啊,腸胃炎,他們小題大作。”
許箏道:“可是張學睿說你好像很嚴重!”
聞言周銘就沉下臉色:“你們見面了?”
許箏心虛搖頭:“沒有,他莫名其妙發短信說的。”
周銘哪有那麼好騙,趁他沒反應過來伸手就搶過許箏的包,拿出手機翻。
許箏傻乎乎的沒有刪短信的習慣,嚇得臉立刻白了。
可是周銘看了幾眼,又笑着還給他道:“別聽那人胡說八道,你看我像有事的嗎?”
許箏默默地搖頭。
周銘摟住他的肩膀:“所以啊,你操什麼心,走,吃早飯去,餓死我了。”
許箏沒有多想,便訕訕的跟着他去了。
周銘在他身邊走着,心裡反倒平靜下來。
前些日子,的確疑神疑鬼了很多。
但再想想,如果真的沒事,便沒有必要嚇壞他,如果有事,也應該抓緊時間多爲他做些什麼。
那些恐懼和傷心,無需走入彼此的生活。
提早死亡,無非是一個無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