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太多的事, 是我們太難學會的。
比起心想即成,往往挫折,困惑, 迷茫, 失敗更常光顧我們的生活。
如何得到愛, 如何保持純粹——這些都很重要, 所以就算最後做不到, 也並不影響我們爲之努力過的心情。
夜深的極黑暗,讓人恍然醒來並不知道時間,只覺得萬籟俱寂。
張學睿感覺自己剛纔似乎夢到了一個人, 導致他睜着眼睛看向陰影重重地臥室時,很久都沒有回神。
直到身邊有了動靜, 他才猛地喘了口氣。
有些陌生的男人坐起來, 笑了笑:“沒睡啊?”
張學睿伸手開臺燈, 點起煙,悶悶地答應。
那在酒吧認識的男人依然彎着好看的眉眼, 拿起自己的T恤套上說:“我得回去了,有機會再見。”
張學睿問:“用我送麼?”
男人說:“不用,朋友來接。”
聞言張學睿便再次躺好,閉目養神。
他還沒有二十歲,卻已經開始過如此冷漠的生活, 實在令人快樂不起來。
就算和別人不一樣, 別人有的, 他卻也想要。
只可惜, 對方不給。
男人比他大上很多, 見這個美麗的少年一副憂鬱的樣子,便在整理衣服上時候問了句:“怎麼, 有心事?”
張學睿看向他,忽然問:“怎麼讓別人喜歡自己?”
男人啞然了片刻,又笑的跟什麼一樣。
張學睿淡淡的說:“好笑麼,難道你從來沒這麼想過?”
男人聳肩:“想過,想過不止一次,但現在隨意了,喜歡不喜歡的除了聽天由命還能怎麼樣?”
張學睿翻身冷笑:“如果我努力,就可以有好結果。”
男人說:“你可以讓一個人覺得餓或者覺得渴,你也可以讓一個人流血流眼淚,但你非能讓一個黑白控喜歡藍色麼,你能非讓一個歌手迷戀數學麼?不是什麼都可以勉強的,心裡的事,永遠都勉強不來。”
這次張學睿沒再有任何迴應。
男人套上外套,又善意的拍了下他的後背:“想開點唄,我走了,拜拜。”
張學睿瞪着被角,直到屋子裡面恢復安靜,才發泄似的大叫了一聲。
而後聽到迴音,心裡面就更堵,覺得自己更可憐。
似乎富貴的家庭都有不足爲外人道的難堪。
張學睿的爸爸是當地的中學校長,外公是極有錢的商人,明顯的男卑女尊。
他並不知道父母是否相愛,因爲自小就很難見到他們相遇,便也不想深究這個問題,即便聽到很多關於媽媽的流言蜚語,也懂得裝聾作啞。
過好自己的生活,藏好自己的秘密,幾乎是他唯一想做的事。
因爲無論如何,兩個長輩都有辦法讓自己過得很好。
所以過年時聽到爸爸病重的消息,還是很詫異和茫然的。
癌症,晚期,基本沒有治癒的希望。
張學睿不太懂得該如何應付這個場面,只有在病牀邊做些舉手之勞,適度的表現自己的悲傷。
其實埋在他心底的,比失去父親更難平復的情緒,是茫然。
媽媽是一定想要他出國的,如果沒有許箏,似乎他也不再想回那個充滿了海鹹味的家鄉了。
在這個時代,沒有很多親戚和朋友的人,是很難收到信的。
就比如許箏,除了母親和周銘偶爾給他有些東西,他從來沒有想過自己還會受到其他什麼。
可這日,被交到手中的這封信上,又的的確確的寫着他的名字。
來源是某某監獄。
很刺眼的樣子,嚇得許箏手腳冰涼,想起無數曾經黑暗恐懼的經歷,根本沒有勇氣打開。
裡面會說些什麼呢?
憎恨,威脅,還是咒罵。
本來陽光洋溢的北京已經令他遺忘了還能多恐懼。
但此刻,一切都捲土重來。
冰冷堅硬的門,有些隱約的門鈴。
許箏滿目愁容的等待。
在這件事上他始終都缺乏勇氣,周銘又那麼遙遠,能夠尋求到的幫助,似乎也只剩這裡。
很快,門開了。
一張精緻而微涼的臉上浮着詫異,擔心的問:“出什麼事了麼?”
許箏慌張的回神,握緊自己冰涼的手:“我...我...”
張學睿讓出路:“先進來吧,怎麼了?”
許箏沉默的進去找到沙發坐下,嘴脣都白了。
張學睿在廚房轉了幾圈,很快給他端出杯溫暖的紅茶,又耐心的坐下問:“怎麼了,學校有麻煩?”
許箏搖了搖頭,從包裡找出早晨收到的那封信遞給他。
張學睿接過看了,淡淡的問:“你爸寫的,怎麼了?”
許箏說:“我...我怕...”
張學睿瞭解他的性格,滿不在乎的說:“怕什麼。”
而後就要開信。
許箏欲言又止的在旁邊瞅着。
張學睿道:“就是幾個字而已,還能把你吃了。”
許箏也不說清楚自己的感覺,只瞅着他把那頁紙看完。
張學擡眼說:“也沒寫什麼,要你注意身體,他會好好表現爭取提早出獄,一家人團聚之類的。”
許箏正握着茶杯,聞言差點灑了熱水:“誰,誰要跟他團聚...”
張學睿把信紙摺好,微笑:“怎麼,害怕他出來報復你?”
許箏皺緊了眉頭。
張學睿道:“也許他就是想讓你這樣魂不守舍,才寫這些給你,當做沒看到就好了,以後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沒必要想太多。”
許箏低頭說:“你不知道他多變態...”
張學睿沉默了片刻,又把臉湊近問:“要不你和我在一起,我永遠都不會讓他靠近你。”
許箏嚇了一跳,謹慎的避開。
張學睿胡亂摸他的頭髮:“還知道來找我,看來我也不是那麼不可靠嘛。”
許箏沒有任何心情開玩笑:“要是他什麼時候出獄了...我怎麼辦...”
張學睿問:“還能怎麼辦,不要理他,他老了,你長大了。”
許箏顯然有刻骨銘心的記憶,眼神裡透着無助。
張學睿忽然起身拉上厚厚的窗簾,打開電話旁的檯燈,而後在燈前張開手,在牆上投下了只像蝙蝠一樣的陰影,問道:“你覺得它可怕麼?”
許箏搖頭。
張學睿問:“爲什麼,它那麼大。”
許箏說:“就是影子而已...”
張學睿淺笑:“可是小孩子會害怕啊,他們不懂真相,所以害怕,可是你已經懂了爲什麼還要害怕,你用恐懼把一個威脅放大到壓死自己的地步又是何苦呢,他打你你可以還手,他傷害你這世界上還有法律還有警察,還有你的親人朋友,你怕什麼?”
許箏答不上來。
張學睿握住他的手:“你啊...就像被栓在柱子上的小象,明明自己已經長大了可以掙脫了,卻還被過去的記憶綁着。”
許箏的面色漸漸地平靜下來,又拘束的抽出自己的手。
張學睿仍舊看着他的手,輕聲道:“再說周銘不會讓他再纏你的。”
而後他又擡起眼眸:“如果你需要,我也可以留下來保護你。”
留下來...
這三個字讓許箏想起他可能要離開的事實,心裡倏忽間就空了一下。
張學睿和他對視:“畢竟我是你第一個男人。”
許箏剛恢復血色的臉又白了起來。
張學睿說:“就算你不願意想起,這也是事實,它不會隨着時間而消失的,因爲我會一直記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