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嗎?
姐姐?姐姐的稱呼後面,是這樣的問題,這樣的語氣。
這是姐姐嗎?如若沒當她是姐姐,是來質問的,又何必巴巴的在前面加姐姐兩字,讓她聽一次厭惡一次。
姐姐這個稱呼,在前世,除去姐姐妹妹間,有時還用作妾對正妻的稱呼,與正妻關係親近的妾得到正妻允許後會稱呼正妻爲姐姐以示親近尊敬,一般丈夫也喜歡妻妾姐姐妹妹稱呼着以示妻妾和睦。赫連真叫她姐姐的語氣、表情都不像親姐妹的姐姐,直覺讓朱瑾不喜,之前她單純的以爲是因爲那是赫連真叫的所以不喜,今天聽來卻突然恍然大悟。
赫連真的一聲‘姐姐’像極了那些小妾叫正妻,所以她纔會直覺反感。
朱瑾因爲腦海閃過的念頭暗暗嗤笑了一聲,面上卻不露聲色,好整以暇看着赫連真,看着她緊繃的臉懶洋洋回道,“不是,我早說過我對你的事不感興趣,還有要問的嗎?”
“……沒有。”赫連真想不信,可看着朱瑾看着她的眼神,那不耐煩的夾雜着諷笑的眼神讓她打消了說出懷疑的話。
她不知道爲什麼在看到報道後,第一時間想到了朱瑾,更想盡辦法來見她一面,固執的就想見她一面,親口問出她這個問題。她想過朱瑾會承認她指責,想過朱瑾會否認她逼着她說出真相,卻從來沒想過會是眼前這樣的狀況。
朱瑾看她的眼神,一次比一次冷漠,那對她一直毫不掩飾的不喜歡,隨着時間的推移日益增長。
“你來堵我就爲了問這個…問題?”朱瑾搖搖頭站起身來,“慢走不送。”
“——不!”赫連真看着她的背影否認了,站起身看着朱瑾的背影問出了她一直想問的問題,“姐姐,你爲什麼突然不喜歡我,一直以來我都不明白爲什麼,告訴我爲什麼。”因爲她做了公主,因爲失憶?還是因爲其他原因,她一直都在猜。
朱瑾的背影靜立了片刻緩緩轉回身,看着赫連真,“爲什麼不喜歡呀?”
“因爲…你的臉,我不可能喜歡你的臉。”只要有記憶,不管兩輩子三輩子四輩子都無法喜歡。
“臉?”赫連真怎麼也想不到會是這個答案,她無法形容聽到這個答案的心情。她甚至不能想這是朱瑾開玩笑,因爲朱瑾回答得那樣認真,她的眼神亦在充分說明着她的認真。
“更因爲你的不知足。”朱瑾看着她怪異的表情說出了第二個原因。
類似赫連真的人她前世見了太多,做父母手心裡的千金寶貝時,那麼的可人討人喜歡,單純善良,人人喜歡。可等成親嫁了人,真正長大,在複雜的夫家關係、婆婆、還有姨娘小妾之間歷練掙扎過後,會變得面目全非,變得貪婪狠毒。
可她們表面,依舊是那副人蓄無害天真浪漫的樣子。
赫連真,她就是這樣的人。
“不知足?因爲我的不知足?”赫連真看着朱瑾重複,聲音怪異,表情越發怪異,她看着自以爲是的朱瑾,不知道該用什麼表情。
不知足?她有了什麼該知足?
比起她擁有的,她什麼都沒有,連她犯錯好不容易輪到她的公主之位也一直如此搖搖欲墜,她難道該知足嗎!!
她該知足嗎?
“我該知足嗎?我親愛的姐姐,我有什麼可以知足嗎?”赫連真仰起頭,頭也不回從朱瑾身邊走過,開門大步離去。
她沒回頭,那樣的義無反顧。
朱瑾看着她的背影,彷彿看到了前世義無反顧的自己。
你有什麼?你什麼都有,在我眼裡,現在的你擁有整個世界。
赫連真,沒有嘗過失去過的滋味,你永遠不知道你擁有的是什麼。
“朱瑾醫生?”羅勒的聲音讓朱瑾驚醒了過來,朱瑾看着眼前滿眼擔憂的羅勒,忍不住像父親從前鼓勵獎勵她時一般拍了拍他的手臂,“羅勒,我會盡全力教你,你好好學儘早出師,以後我有個什麼情況,你也可以守住古醫術科。”
這是一個好徒弟,聰慧、勤勉好學,還知道護着她尊重她,更重要的是,他有一個醫者之心。
她是幸運的,遇到了羅勒這樣的徒弟。
“您沒有什麼特殊情況吧?不管去區醫院還是去監獄,我都會跟着您的。”羅勒聽到朱瑾說會盡全力教他咧嘴之餘,還老實想朱瑾說的‘情況’。
“是,沒有,如果以後我哪一天在哪耽擱了,你記得你身上的重任就好。”事有萬一,誰也不知道明天會發生什麼,她就是突然想起來提一句。
到了一樓,朱瑾和羅勒剛出電梯就看到了一個好像是正等電梯的小女孩,呆呆的站着,他們出來也沒反應,旁邊也沒大人,只有一隻小小的小白狗在她腳邊蹲着。羅勒這位兒科醫生出身的習慣性上前蹲下,“小妹妹,你爸爸媽媽呢?”
“……”雙眼無神的小女孩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好無反應,過了片刻後,小女孩旁邊的小白狗擡起前爪拍了拍小女孩的腳。
朱瑾正奇怪小白狗人性化十足時,小女孩似乎被驚醒了,反射性微微彎腰問好,沒說話倒是用手比劃了簡單的動作,她腳邊的小白狗目不轉睛看着她,同時發出了甜美可愛的聲音,“您好,抱歉,我現在看不見。”
朱瑾的目光從翻譯出小女孩動作的小白狗上移開了視線,落在了睜着眼卻毫無焦距的小女孩身上。
蹲在小女孩身前的羅勒起身,回身看着朱瑾低聲說道,“醫生,這小女孩大概是聾啞人,她的小白狗是盲導機器狗,只有翻譯小女孩手語的動能,她的眼睛應該是最近纔看不見的。”根據殘障情況,盲導機器功能也不一樣,羅勒看着立刻推測出來。雖然現在醫術發達,不過對於特殊情況下的殘疾和部分天生殘疾是無法治癒的,小女孩這樣的人沒有很多,卻也絕對不少。
“…她大概是在等誰。”朱瑾看着小女孩的表情輕輕說了一聲,退後兩步背倚在牆壁上沒多說。
“應該是等爸爸媽媽吧。”羅勒走到朱瑾旁邊學她的動作倚靠牆壁,只不過他的動作比朱瑾要懶散不少。
朱瑾沒說,可她一副陪小女孩等的架勢意思羅勒卻看出來了,羅勒嘴角微翹陪着一起等。雖然醫院的安全措施做得很好,沒有監護人陪伴的小孩不能出醫院,更會被自動監控不會出現什麼危險,不過他也不忍心讓這個幾乎與世隔絕的孩子就這樣孤零零一個人。
就算她都不知道他們的陪伴,他也希望陪伴着她。
朱瑾看着靜靜站立着紋絲不動等待的小女孩,垂眸不語,她希望她能早一點等到等待的人,早一點,再早一點……
也許是因爲朱瑾的期望,沒多久,電梯門再打開,朱瑾看到了皺眉戒備看了她一眼後,摸向了小女孩頭頂的人。不陌生的南醫生,老徐夫婦。
南醫生皺眉看着朱瑾,“朱瑾醫生怎麼在這裡?”
“爸爸,媽媽。”朱瑾沒回答,小白狗發出的特有的聲音吸引了朱瑾的注意力。
小女孩一直沒表情的臉此刻滿臉笑意,留戀用臉蹭了蹭老徐的手,無神的沒有焦距的眼睛彷彿也有了光彩。比起剛纔,她此刻整個人都活了,甚至小小跳了兩下,手裡小動作更是不斷比劃,小白狗的聲音也不斷響了起來,“爸爸,我好好待着這,哪也沒去,一步都沒動。”
“以後爸爸媽媽要去哪裡,歡歡也會乖乖等你們回來的……”
沒說完的話因爲老徐突然伸手抱起她不讓她動作而停止,朱瑾目光終於從小女孩身上移開,看向了緊張戒備看着她的老徐以及敵意明顯的南醫生。
“我就是看到一個小女孩孤零零站在這裡,陪着她等了一下。”朱瑾看着老徐緩緩問道,“是你的女兒嗎?”
“朱瑾醫生不是主治醫生沒資格問我。”老徐態度強硬。
“朱瑾醫生,我覺得你謹慎你有個性都沒錯,可是你不該用這樣的眼神口氣在這樣的地點審問徐先生,他們是我的病人家屬!”南醫生吐出一口氣,壓着怒氣看着朱瑾語氣冰冷,“徐先生和徐太太是出了名的好人,根本不會出現你說的所謂傷害誰的事,他們夫妻十幾年如一日,只要有時間就去福利院義務幫忙,十幾年來從不間斷!”
“對於徐先生這樣的人你不該如此對待。”南醫生語氣很差很硬,“他懷裡的孩子不是他的親生女兒,是他們夫婦從福利院領養的,因爲生病帶她來看病而已。我希望朱瑾醫生你以後看見徐先生時不要再爲難他,早日學會尊重其他醫生的患者。”
“…爲什麼把她一個人丟在這裡?”朱瑾沒管南醫生,看着老徐和他懷裡的女孩只問了一個問題。
“沒有丟,只是暫時離開一下,我們醫院的安全做得多完美,整個水藍星的人都知道,水藍星總醫院是水藍星最安全的地方之一。”南醫生搶了老徐的話,因爲朱瑾對她無視的不滿情緒不斷堆積,“朱瑾,我不想再說希望…我警告你,警告你以後不要靠近徐先生一家,也不要再問這種類似審問的話,否則我會啓動法律程序。
“…南醫生,我也警告你,好好注意一下自己的病人吧,特別是眼前這個病人,任何特殊的地方都不要放過。”朱瑾看着小心翼翼滿臉孺慕靠在老徐懷裡的小女孩,想到羅勒的話,想到老徐夫婦對兒子徐敏的極度溺愛,心中一寒,猛地回頭看向南醫生。
老徐和半躲他身後的妻子身體幾不可查的瑟縮了一下。
“真是!不會聽人話嗎?真的是不知所謂!”南醫生看着朱瑾的眼睛目光一閃,等看到老徐夫婦那老實的臉才恢復正常,回過頭看着朱瑾鄙視了一句,招呼了老徐夫婦離開。
老徐夫婦低着頭從朱瑾身邊走過。
“醫生,他們有問題?”朱瑾說話一般不插嘴的羅勒低聲試探性問朱瑾。
“我非常希望是我的錯覺。”朱瑾低低說了一句。
不遠處,南醫生一行人在離去,老徐抱着歡歡,小白狗在一旁走着依舊一直鎖定歡歡,歡歡高興比劃着,小白狗甜美卻一成不變的聲音斷斷續續,“…爸爸…媽媽…是不是…等南醫生阿姨幫我看好了病…我就可以…看見了…我好想…再看見…”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