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
冷風吹來，黃沙漫天。
白墨和狐狸徒弟們站在一起，眼睜睜看着身前這土坑裡，一臺臺大嘴花挖掘機，嗦了一口口土，讓掩埋泥土中的一樣樣大型器械顯露身形。
狐狸們都不知道這是什麼東西。
畢竟從來沒見過。
但師父表情很凝重！
那說明一定是好東西！
“嚶嚶嚶！”
“嗷嗷嗷！”
它們扔了鏟子，去旁邊拎了刷子和掃帚，便一個個衝下土坑，“嗷嗷”叫着，歡天喜地，給剛挖出的產線器械做進一步清理！
白墨守在土坑旁邊，看見一具雙層青銅槽，長百米，寬百米，簡直像個游泳池，在挖掘機的履帶與大嘴下，漸漸褪去泥殼，顯露輪廓。
看見一條螺旋彎曲的鏤空銅管，像極了實驗室裡的冷凝管，但又有煙囪那麼粗。
看見一座斷裂的塔，足有十幾層，每一層的結構都像是籠屜。
而這一處處桶槽、一根根銅管、一座座模樣古怪的塔……也還只是冰山一角。土坑仍在挖掘中，一臺臺挖掘機不停低頭嗦土，土坑不斷擴大，越來越多設施和器械，不斷出土！
這些設施都很務實，表面沒什麼繁複的花紋，只銘刻了隨處可見的文案說明、簡筆畫、箭頭、循環圖、標尺等等功能性紋路。
“這個模樣……一看就不像便宜貨！
“就算是老款，淘汰貨，又能多便宜？”
刷……
一輛小車停在白墨身後。
車上的黑手鐲舉着一摞銅板，歡天喜地衝下來！
“嚶嚶嚶！
“嗷嗷嗷！”
青銅面具懸浮在側，也眉開眼笑！
它又帶着狐狸，去開盒了一處君侯的秘密文獻！
白墨注意力都在這一處處器械，其實沒啥心思看文獻。
但反正下面還在挖掘，塵土飛揚的，不方便下去，先看看文獻也罷。
他盤坐下來，摸摸黑手鐲的腦袋，拿起銅板。
便見這文獻品相非常好，保存完整，字跡清晰。
【真的是花老錢了！】
【丹宮五十年的積蓄，都花進去了！】
【這些年省吃儉用，摳扣嗖嗖，省出來那點東西，這一哆嗦，全都沒了！】
啊？
不會吧？
這麼巧？
白墨看看黑手鐲，“這是在哪裡挖出來的？”
黑手鐲指指土坑不遠處，比比劃劃。
“嚶嚶嚶，嗷嗷嗷嚶嚶……”
白墨看了一會兒，恍然明白。
“是君侯在這丹皮工坊設立的辦公室？
“那挖到這個，確實不奇怪了。”
他點點頭，繼續看這文獻。
【不止丹宮的積蓄搭上去】
【我這千年以來，當天條仙人，積攢的所有資源，也基本搭上去】
【那些年宰了墮仙，黑了不少墮仙的小金庫，沒有上交，攢下不少好東西，還以爲我多少算個富婆】
【搞個丹皮工坊，一哆嗦，我變成了負婆】
白墨咧嘴笑着，給銅板翻個面。
【這一下，丹宮幾乎迴歸到赤貧狀態】
【丹宮最美麗的宮主，也迴歸到赤貧狀態】
【可以預見未來幾十年，丹宮的日子恐怕都不會好過】
【其實在丹工業體系中，青月丹宮沒有任何產業優勢，我們的資源不夠多，人手不夠多，煉丹師水平也很一般，搞丹皮失敗的風險很大，成功的機率很少，稍有不慎大概就要潦草收尾了吧，落得個一地雞毛】
【從今往後的幾十年，都要在艱苦奮鬥和提心吊膽中度過了，都不知道還能不能睡個好覺】
【如果睡不好覺，我的皮膚會不會變粗糙？我的美麗會不會打折扣？】
白墨扯扯嘴角，確認了，這塊銅板是真貨，別人寫不出來這種文字！
【但無論起步有多艱難，無論希望有多渺茫，我們也都必須要搞高端產業】
【有了高端產業，做好高端產業，賺到更多資源，纔有崛起的希望啊！】
【青月丹宮，不能一直都是最底層的丹宮，終有一日，我們也將崛起，也將變成中游丹宮、上游丹宮乃至於聖地】
【或許終我一生的拼搏和勞碌，也等不到那一天】
【但我死之後，我的薪火不滅，我的丹宮還在這大地上，我的所有門人弟子還會繼續努力】
【一代代人，薪火相傳，或許幾百年後，或許幾千年後，青月丹宮的名字終將響徹在這片大地，那時的後人也將叩拜我的牌位，誦唸我的名號，向世人傾訴，這一切輝煌，都由我開啓】
呼……
山風呼嘯着，捲來陣陣黃沙。
白墨拍掉落在肩膀的沙土，又看一眼這塊銅板。
突然感覺，或許君侯不是單純的摳門……
“她也有理想。
“她這裡省，那裡省，只是想把丹宮經營的更好？
“如果換我去經營丹宮，或許，我也會精打細算，也會很摳門？”
白墨嘿嘿一笑，將這塊銅板揣起來。
看到土坑裡，挖掘機已經去到更遠處。
第一批設施器械，也已經被徒弟們打掃乾淨。
他招呼上黑手鐲。
“走，跟師父一起去看看，見識見識昔年君侯傾家蕩產，砸鍋賣鐵買回來的東西。”
……
土坑裡，風沙更大，白墨的白色羽絨服已經灰撲撲。
深一腳，淺一腳一路走來，鞋子和褲腳也沾了泥和土。
他找見一處青銅槽，擦擦泥土，看表面銘刻的文字。
“這是一篇……關於控溫環節的操作說明？”
身後的狐狸徒弟黑手鐲，立刻把摺疊椅撐開，放到師父身後。
“嚶嚶嚶！”
等師父坐下，它又跳到師父懷裡，用腦袋幫師父支起平板電腦。
“嗷嗷嗷！”
它的脖子上，還掛着師父的水壺！
看見師父已經開始謄抄這槽上的文字，它後背靠到師父身上，咧嘴一笑，洋洋得意……今天，它，黑手鐲，一個狐，就是師父的移動辦公位！
白墨笑着，伸手摸摸黑手鐲的肚皮，又繼續謄抄這槽上的文字。
雖說君侯給他留下了這樣一座工坊，但接手遺產，也並不容易。
畢竟，這座工坊已然廢棄，已然在泥土中掩埋千萬年。
“先到處轉轉，看看，先了解每一種設施器械，搞清楚它們的功能，搞清楚這座工坊。”
……
呼……
又是一個大雪天。
茫茫風雪甚至讓窗外景色變得昏暗。
辦公室裡面，卻燈火通明，溫暖如春。
方小雨一如既往，劈里啪啦敲着鍵盤，時而嘟囔兩聲。
吳輕芸一如既往，正在和作業較勁，一邊寫一邊捧着手機找老師。
白墨也一如既往，抱着狐狸徒弟，在辦公椅上擺個舒服的姿勢，喝着熱茶，看看論文。
“你也喝一口。”
狐狸徒弟聽雷耳，蹲在師父懷裡，雙爪捧過茶杯，美滋滋喝一口，也學師父的樣子，盯着電腦屏幕，輕呼一口熱氣。
“唔……乾貨還挺多。”白墨看完一篇最新的數學論文，回味一番，點點頭，正要再看下一篇，突然電腦右下角彈出消息。
是莫蘭悠發來的。
【好消息，無人機中心搞了個大成果！】
【看起來還真挺不錯，快看這個鏈接】
無人機中心？
白墨隨手點擊進去，看到是發表在涉仙論壇的一篇報道。
【西州無人機中心迎來技術大爆發，迎來跨越式升級……】
【……最新的無人機在可靠性上取得重大突破，防風，防水，防雪，甚至能防止雷劈，真正擺脫了傳統無人機嬌貴的面貌，實現全天候工作……】
【……最新的無人機甚至可以在全天候條件下，實現自動充電】
什麼意思？
白墨打開報道附帶的視頻。
卻見茫茫大雨中，一架無人機飛入巷子裡，穿過雨幕，找到固定在牆壁的無線磁吸充電器，又不顧大雨淋溼，“啪”的一聲將機身貼上充電器，隨即機身充電指示燈亮起，開始閃爍。
“唉？
“好像有點意思啊？”
【……試想在不遠的將來，城市的大街小巷，牆壁上都安裝無人機充電器】
【而城市的天空，則飛滿一架架無人機，這些無人機有攝像頭，能拍照，能錄像】
【這些無人機能主動發現人羣中的可疑分子，能一路追蹤逃犯進入任何角落，能在漆黑無人的小巷飛翔巡邏】
【當它們耗幹了電量，還可自行前往距離最近的充電樁，再次補能，恢復續航】
【充滿電後，它們又將起飛，繼續變成一雙雙飄飛在天空的眼睛，在城市巡邏，守護城市的秩序和安寧】
【無人機將照亮我們社會的每一個角落，將洞察所有違法犯罪行爲，將讓罪惡再無處遁藏！】
白墨看完了這篇報道，輕輕點頭。
“能全天候飛行，不怕冷熱，不怕風霜雨雪，更皮實，還能自動充電……那確實挺好。
“是非常合格的電子巡邏隊了。
“看這文章的意思，是想讓無人機像路燈、監控一樣，變成城市的基礎設施？”
正要關掉這篇報道，白墨眼睛的餘光，竟在評論區看到自己的名字。
“嗯？”
【研發這無人機的鄭宇，好像和白墨專家有仇？】
【有仇不至於，最起碼，倆人也不怎麼對付】
【據說啊，白墨專家不喜歡這種無人機，也不贊成無人機大規模鋪開，不贊成無人機變成城市基礎設施】
白墨皺皺眉頭，很是無語。
這都哪跟哪？
誰在這裡胡說八道？
他懷裡的狐狸徒弟聽雷耳，擡頭看看師父，也迅速皺眉，鼓起腮幫子，擺出些微憤怒的表情！
“嗷！”
雖然不知道師父爲啥生氣……但師父生氣了，它跟着生氣，那總沒錯！
【我還真沒胡說八道，這裡面牽扯到很隱秘的消息，一般人不知道】
【蘇搖搖委員有個項目，和鄭宇的無人機項目打擂臺】
【西州仙委會例會上，鄭宇擊敗了蘇搖搖委員，搶走了蘇委員的全部經費】
【結果白墨專家願意支持蘇，直接包了蘇的經費】
【白墨專家都用真金白銀表態了，他的態度，還用得着說麼？】
啊？
這種消息，也會流出去？
白墨不太理解。
看爆料人的資料，竟還是個論壇老鳥，已經玩了三年涉仙論壇。
【我不懂這什麼無人機，但我相信白墨專家！】
【白墨專家肯定比我聰明，他的判斷肯定沒毛病，追隨白墨專家，抵制無人機！】
這都什麼和什麼？
什麼邏輯？
白墨越看越困惑，又看到下方甚至有一條，是加了藍v認證的鄭宇，親自回覆！
【狗屁！白墨專家支持蘇搖搖，不是因爲別的，因爲他倆關係不正常！】
這一條加v回覆，更是激起大量評論。
【哈哈哈哈，我剛剛還懷疑樓上是不是胡說，現在明白了，樓上爆料是真的】
【不管白墨專家和蘇委員啥關係，我支持白墨專家！】
【無條件支持白墨專家！】
白墨皺皺眉頭，總感覺這帖子古古怪怪，像是被人帶了節奏。
他正要把鏈接複製了發給方小雨，讓她處理掉，突然網頁閃爍，圖文變動……報道原文還在，但牽扯白墨的大量評論瞬間消失。
“哦？管理員察覺到帶節奏的，把樓給吞了麼？
“還好，反應速度挺快的。”
……
無人機中心。
狹小的辦公室裡，鄭宇守着電腦，氣得滿臉通紅，正飛快打字，要再和網友大戰三百回合！
【白墨專家和蘇委員關係根本就不正常！】
【我不知道他們到底什麼關係，反正一個男一個女，你們隨便猜！】
【白墨支持她，也不是因爲什麼理性判斷，純粹因爲……你們自己想】
【我的項目沒有問題，一個個別在這裡瞎掰掰！】
【就算白墨，他也不是神，別搞迷信那一套行不行，怪逆天的……】
突然頁面閃爍，牽扯到白墨的大量回復，瞬間被清空。
“啊？咋回事？”
他正疑惑，桌上手機響了。
卻見是陳書會長打來的電話。
他收拾下心情，擺出笑臉，拿起手機。
十分鐘前，會長剛打電話，表揚他們的無人機項目，和他親親熱熱聊了好久。
這會兒又打電話來，是想問點細節？
他接通電話。
“喂？會長，您……”
他的聲音被打斷。
“鄭宇專家，伱也是仙委會的重要一員，一言一行都要慎重！別耍小孩子脾氣！”
啊？
鄭宇愣了片刻。
會長幹嘛說這麼重的話？
難道是……
果不其然，會長繼續道。
“涉仙論壇上，什麼人都有，我們管不了悠悠衆口。
“但是，我們最好也別仗着身份去亂帶節奏。
“這影響很不好！”
鄭宇下意識看看電腦桌面，看那大篇大篇消失不見的評論。
“哦哦哦，我懂了，會長，我明白！”
電話那頭，陳書會長語氣嚴肅，繼續道。
“尤其是，關於白墨專家的話，以後，就別亂說啦。”
鄭宇愣住。
而那頭的陳書會長，不等他說一個字，便掛斷了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