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春，天氣晴朗。
天域大廈，天台上。
夾克少女迎着冷風，戴着寫滿符文的眼鏡，看向遠處的第七中學，看向那一大團籠罩校園，尚未散去的藥煙。
她是眉梢王侯座下六弟子，來此地，阻擊可能會出現的四春boss。
“哎呀，這四春boss到底出不出來？
“還要等多久？”
正抱怨，她腦袋暈暈。
“唉，師父要拉我入夢？”
她後退幾步，縮到角落裡坐下，閉眼睡去。
……
北海，狂風冷冽！
外國語學校對面，小旅館裡。
壯漢坐在牀上，戴着寫滿符文的口罩。
他也在等，等北海boss現身！
正要去拿牀頭櫃的礦泉水喝，突然眼皮打架，睏意襲來。
“師父要拉我入夢？”
他順勢躺倒，閉眼睡去。
……
黑漆漆的青銅大殿裡。
血腥味飄騰開來。
猩紅血池周圍，出現一道又一道人影。
赫然是眉梢王侯的八個弟子。
連同漂浮在血池中的光頭少年，共有九個。
呼……
冷風灌進來，大殿內氣氛古怪。
八個弟子，都陷入沉默。
他們的眼睛都看到，漂在血池中的老三，身體太僵硬，不對勁。
他們的神識都感知，漂在血池中的老三，腦袋裡面，變成了一團漿糊。
字面意義上的，大腦稀巴爛，變成碎肉糜，和血漿混成的，一團漿糊。
沒錯……師父最偏愛的老三，天賦最可怕的老三，師父耗費最多心血培養的老三……死了。
“師父呢？”
“師父怎麼會眼睜睜看着老三死掉？”
“你們可以用神識，探一下這血池池底。”
弟子們面面相覷，一個個大着膽子，血池探入池底。
便見這深深的、濃濃的血池，最底下，赫然躺着男人的身體，魁梧雄壯，姿勢僵硬，面無表情，赫然便是他們的師尊，眉梢王侯！
這一尊王侯，躺在血池最底下，五官七竅，都在不斷向外沁出鮮血，狀如厲鬼！
八位弟子更是死一般的沉默。
大殿裡唯有呼嘯的風聲，和風鑽過迴廊縫隙的哨聲。
待到許久之後，大師兄纔開口。
“師父，他……應該……沒事的。
“應該……
“我在古籍中曾看到過，他這狀態，像極了【爛柯迷魂】之症。
“是心中有太大、太多的疑惑，不能解答。
“以至於全部的神魂、全部的心力，都被困在其中。
“等師父解決掉這些問題，自然會醒來，自然會重新從血池中爬出來。”
其他幾位師兄弟，都若有所思。
“爛柯迷魂？有這種說法？”
“那是什麼？”
“我看過文獻，那有點像是，計算機的死循環，走不出的死循環……”
衆人還是沉默。
“到底爲什麼會變成這樣？”
“難道說，師父和西州boss這一戰……輸了？”
“這怎麼可能？他也是序列二的王侯了？”
“不可能！”
“說他序列六，序列五，甚至序列四，我都能相信。”
“可他憑什麼能贏？”
“師父是堂堂正正的王侯啊！”
一羣王侯弟子，都很難接受這個事實！
他們預想不到，也理解不了！
他們只是序列六，尚未凝成知識容器，不知道高序列的鬥爭是什麼樣子，不知道西州boss究竟有多強，也不知道王侯究竟代表着什麼！
但他們知道序列八和序列七的差距，知道序列七和序列六的差距，他們比尋常人更能體會到序列二的恐怖！
所以他們更不能接受師父的戰敗……這，憑什麼？
……
黑暗中的鐵筆宮。
作爲中繼器的瘦弱弟子，閉上眼睛，緩緩軟倒在地。
鐵筆仙人彎腰，幫他把兩枚耳蝸，塞回耳洞裡面。
一邊塞，一邊心中生出莫大疑惑。
開口吩咐身後的徒弟。
“去問問，數據鏈路爲什麼斷了？
“王侯已經成功了麼？”
有這麼快嘛？
……
深山之中，秘密公寓。
大堂躺倒的一排排人，一雙雙眼睛睜開。
“阿水哥呢？”
“我師父說，數據鏈路斷了，讓我來問問，王侯是否成功？”
“我師父也讓我來問！”
“我師父也說，好像不太對勁！”
“可是，阿水哥呢？他去哪了？”
……
冷風灌進大殿。
八個弟子，不約而同打起了哆嗦。
似乎受不了這血腥味，也受不了這冷風。
他們齊齊轉身，去到避風處，圍着盤坐下來。
“我總有一種感覺。
“這個所謂的西州boss，他其實……其實……一直都沒有用出全力。
“他好像，藏在層層迷霧中，儘管有時候，會從迷霧中伸手出來，與仙人博弈，在現世落子，但從來沒有人能看清他的真身。
“按理說，丹師途徑的能力，不牽扯神經，不牽扯意識，不牽扯腦電波。
“但……他好像不太一樣。
“有沒有一種可能，他在神經學領域，其實也是精通的？
“師父這次……摸到了他的一張底牌，看到了他的一絲真身？”
這幾人常年跟在王侯身邊，腦袋活，也見得多，聽得多，此時打開思路，一番討論後，心中大抵都明白，這說法雖然說起來玄乎，聽起來古怪，但事實大差不差，估計也就是這樣了。
方阿水嘆口氣。
“我曾聽師父講。
“所有的帝路，都只能走一次。
“一條帝路，走不出兩位帝君。
“古仙朝的天驕豪傑之輩，若能凝成一尊鑊鼎，便有了成帝的可能性。
“這種人，往往會嘗試着，爲途徑開闢新的分支，新的知識領域，妄圖走出新路，走出成帝之路。
“這……這個……”
師兄弟們紛紛擡頭。
“你的意思是，他在開闢新路，想要成帝？”
“在這個時代成帝？”
衆人唏噓一番。
聊到這裡，他們內心反而變得平靜，反而能接受師父落敗的事實。
“好啦，大家都回去現世，躲藏起來！”
“師父沉睡這件事，所有人，都不能說出去。”
“我們一榮俱榮，一損俱損。這件事如有半點泄露，讓其他王侯知曉我們沒了師尊的庇佑……我們將死無葬身之地，將萬劫不復。”
“最近低調點，等師父甦醒吧。”
一個個王侯弟子，身影虛化，接連離開這夢境裡。
只剩下方阿水，盤坐在地上，怔怔看向那血池。
“師父……他還能醒來麼？”
他不懂什麼【爛柯迷魂】，也不知道師父和西州boss一場大戰中，究竟發生了什麼。
但，這夢境的掌控權，已經不在師父手中。
而是，來到他手裡了。
沒錯，此時，方阿水便是這夢境的主人！
他看看自己的手，捏捏自己的腳，在掌心呼一口氣，湊到鼻子上聞聞。
沒錯，此時此刻，在這夢境中的他，並非神魂，而是肉身與神魂合一，完整的人！
最早發現師父落敗的人，就是他。
拉來其他七位師兄弟的人，也是他。
“唉。
“師父啊師父……你這，與西州boss相爭，咋就沒爭贏呢？
“徒兒我，壓力很大啊。
“伱，真的，還能醒來麼？”
方阿水搖頭嘆息，又嘴角翹起，露出笑容。
“嘿嘿。
“嘿嘿嘿嘿。”
……
肉瓶山。
黑漆漆的大殿裡。
弟子正彎腰，向藥猴古仙訴說情況。
“……額，方阿水不知道去了哪裡。
“我們找了很久，都找不到。
“沒能拿到王侯那邊消息。”
藥猴古仙沉默許久，滿臉呆滯。
心中涌起一個不太可能發生的念頭。
“這怎麼看起來，像是……王侯像是，敗了？”
……
小河之畔。
圓石古仙和黑暗之王，都滿臉疑惑。
“找不到方阿水了？
“沒有消息？沒有迴應？”
這一場王侯和西州boss的大戰，好像匆匆忙忙，就結束了？
大戰具體如何展開，又具體如何結束，他們都不得而知。
但怎麼看起來，就很像是，王侯……敗了？
……
紅曲路小學。
白墨站在走廊裡，眼睛微微眯着，爲散佈在現世的三千個徒弟，打開回歸狐狸山的門。
“這次，感覺還不錯。
“那麼多假知識，也夠王侯喝一壺了吧？
“不知道能有怎樣的效果。”
……
中武第五實驗中學的走廊裡。
星星肚、月亮肚和太陽肚，三隻狐狸擡着小桶，擡着桶中一團瘋腦，喜滋滋步入白霧中，返回狐狸山。
這桶輕飄飄的，原來裡面的百花漿，都被瘋腦瞬間喝乾！
甚至組成瘋腦的一顆顆血紅色鬼眼，也變得乾癟、褶皺，卻是在剛剛的一瞬間被榨乾。
……
北海外國語中學。
白星星、白月亮和白太陽，昂首挺胸，抱着小桶，踏入白霧中，返回狐狸山。
……
狐狸山宿舍大殿裡。
七千只狐狸圍成一大圈，提前準備了美酒。
看到一個又一個、一組又一組、一羣又一羣師兄弟，昂首挺胸從白霧中回來，這大殿裡頓時爆發歡呼！
“嚶嚶嚶！”
“嗷嗷嗷！”
“嚶嚶嚶！”
……狐狸山又打勝仗了！
……
上京的大雨，“嘩啦啦”滂沱而下。
民大附中考點外，仙委會正焦急等待。
有人坐在車廂裡，有人站在車廂外。
吳劍先便打着一把傘，死死盯住那滂沱大雨中，藥煙籠罩的民大附中。
突然，他瞪大眼睛！
“好像……散了？散了！”
籠罩民大附中的藥煙，開始在這雨水中消退。
校園的一棟棟樓，漸漸勾勒出輪廓，又顯露出細節！
他的秘書站在身後，捧着手機，也滿臉興奮。
“會長，各地的藥煙都開始散了！
“四春，春山，北海，東郭，南天，西州……都散了！”
吳劍先深吸口氣，讓自己鎮定下來。
西州boss與王侯這一場，究竟誰勝誰負？
考場內的考生們，又是何狀況？
他都不知道。
“下令吧，各部門按照部署，有序進場！
“第一，排除所有安全隱患！
“第二，救治考生！”
……
涉仙論壇的熱度，還在不斷飆升！
越來越多人涌入論壇，狂刷帖子。
【這到底怎麼回事？】
【誰和誰打起來了？】
【臥槽我表弟就在考場裡面啊，不知道還好不好】
【聽說好像結束了？】
【但是考場附近都戒嚴，大家別急，等公告】
【相信西州boss，相信仙委會】
【真的很莫名其妙啊，到底西州boss打了誰？打贏了沒？】
【這誰也不知道啊】
……
醫院的病房裡，滿是消毒水氣味。
李元趴在牀上，包紮好的後脖頸傷口朝上，臉色蒼白，在歪着腦袋刷手機。
“還是出事了麼……”
“我的警示起作用沒有啊……”
“考生們救回來了麼？”
旁邊的幾個小護士，都嘖嘖感慨。
“這就是仙術委員的責任心嗎？”
“脊椎差一點點，就被劈到神經，結果還在這裡關心外界，關心社會？”
“真的很偉大啊！”
李元聽到她們的議論聲，偷偷臉紅。
他不是什麼有責任心的人，更談不上偉大。
平日裡更多擔當鹹魚和混子的角色。
只不過今天不一樣！
他希望考生們能被救下來，希望西州boss能贏。
否則，他後脖頸子這一刀，豈不就是白吃了？
……
西州的天空，被時光爐牽引，積聚了大量的雷雲。
哪怕此時此刻，時光爐已然回了狐狸山，大片大片烏壓壓的雷雲，也還是沒能散去。
轟隆隆……咔嚓嚓……
紅曲路小學，白墨穿梭在走廊裡，看到一位位考生，“噗通噗通”一聲聲，趴倒在一張張桌子上。
他身後的巡考官大雪花，也倒背前爪，跟着師父一起轉悠。
“試卷的異常效果，沒有了。
“考生們也都恢復正常。
“他們……確實倒黴。
“咋不咋，要回家正兒八經睡上幾天幾夜，才能恢復元氣吧。”
白墨鬆口氣。
“也幸虧那個仙術委員。”
從王鱷那裡得到墮仙們組織起來的消息，白墨就擔心，墮仙們會聯手搞大事件！
看到李元脖頸後抽出那神經束，白墨就已經針對性的，將時光爐放上天空，開始煉藥，開始做準備！
幸虧王鱷給了消息。
也幸虧李元夠果斷，對自己下手夠狠。
白墨才能及時反應，才能用最快的速度，把所有考生都救下來，才能把後果控制住。
轟隆隆……
嘩啦啦……
樓道的窗外，暴雨瓢潑而下，落在西州的高樓大廈，大街小巷，模糊了窗外的視野，洗去了這一天的焦慮與浮塵。
白墨到現在也不知道，那王侯到底怎麼樣了，有沒有中招？
但既然考生們，都已經救下來。
“那就足矣。
“這件事，終於落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