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交錯1

顧未然自己脫下貼身衣物,發現了哥哥給她的東西,那是一個青玉鏤空馬,質地透亮,她撫摸着馬身,每一個棱角都很光滑,看來哥哥經常把玩它。

“拿着它,去找周知玉。”哥哥最後留下的一句話。

顧未然一時陷入沉思,年少時,貪戀美好的東西,所以一直覺得別人家的俊俏小哥哥比自家的哥哥好看,溫柔。可惜……

她握着玉佩抱緊懷裡,低聲抽泣,以後再也沒有那個願意帶自己出去玩,處處讓着自己的哥哥了。

“梳洗妥當了嗎?”。李川在門外詢問。

宛芳露出焦急的神色,“這小姐只哭不理人,公子不會認爲我事情沒辦好,把銀子收回去吧?”她心裡嘀咕。

“小姐,節哀順變,先把眼前事顧好。”她將衣服放在牀頭。“外面公子在催促了。”

顧未然擡起頭,滿臉淚沾溼了兩側髮絲。“好,謝謝你。”她將玉佩掛在胸前,換上乾淨的衣裳。

這衣裳和宛芳身上的布衣一樣的材質,顏色倒是清麗,只是穿在顧未然的身上,顯得有些寬鬆。本來顧未然就不胖,這一段日子顛沛流離,寢食難安,她穿在衣服裡,衣服空蕩蕩的,彷彿風一吹,她就能隨風而去。

李川進來,看到就是這副場景,顧未然對於他只是一次任務,所以他低下頭,不再關注她。

“顧小姐,明日我們會千山居,顧大人顧夫人和令兄的安葬事宜,我已安排別的弟子去做,所以你不用再擔心。”

“不,我要親眼看着他們入土爲安,還有,我不會跟着你去千山居的。”顧未然知曉父母兄長被別人安葬,心裡愧疚難安,又怨自己,怎關鍵時刻會暈倒。

“我必須回去看看,看看他們的墳墓也好,我以後總要去祭拜的。”她哀求道。

李川低頭思考着,對於一個有點冷血的千山居大弟子來說,效率優先,帶一個小姑娘再返回去看墳墓,這麼具有人文關懷的事,他並不是很想幹。

“你先吃點東西,休整好,我再決定是否帶你過去。”李川還是沒有完全應允。

簡單吃了點飯菜,顧未然就走出房門。她並不是很喜歡李川一行人,即使他們救了自己。“既然他不同意,那我就自己去。”她身上銀錢所剩無幾,實在不行,她就買點乾糧買兩雙鞋,走過去。

可是她不辨方位,她記不得出事的地點了,只記得離開京城有三日。

站在客棧門口,眺望遠處。遠處的天空灰濛濛的,狂風捲着落葉飄到她腳邊。顧未然覺得她的世界以後都是這麼灰暗無望了。她控制不住憋着嘴抽泣起來……

溫紀行和周知玉換好一身裝束準備去周邊查看一下是否有醫師,順便打探消息。

溫紀行率先下樓來看見掌櫃的就拉着問:“老闆,你們這有治療內傷的醫師嗎?”

“這位客官,我們這地處有些偏僻,有名的醫師暫未聽聞,如果你們着急,可以去附近的村裡請郎中。附近梅李村的李郎中擅長針灸,或許可以一試。”掌櫃的知無不言,給了個相對不錯的建議。

“梅李村在那個方向?”

“西北方向,李郎中就在村頭第二家,如若不在,問村裡人即可。”

“好吧,知玉,你去將李郎中請來,我繼續保護吳大人。”

“是!”說完周知玉就準備前往梅李村。

溫紀行順着他的身影看到站在門口的瘦弱身影,就問掌櫃的:“那姑娘是做什麼的?怎站在門口。”

掌櫃的見官人問話,也樂得對他說:“挺可憐的一個姑娘,昨天過來的時候滿身是血。”他說完纔想起來昨天這羣大爺過來的時候,也全身都是血跡,只不過自己懾於他們周身的氣場,還有銀錢的刺激忽略了這點。

“恩,就是昏迷着過來的,看起來瘦弱的模樣,聽說好像父母兄弟都遇難了。”旁邊有客人交換,掌櫃的看小二忙不過了,端着茶壺去幫忙了。

溫紀行抵着下巴倚着樓梯若有所思地看着那個背影。

周知玉要去取馬,他直奔馬廄,拐角的時候被風迷了眼,揉眼的時候,回過頭看向客棧門口。顧未然正傷心難過,任由眼淚滴落,突然她擡起頭,下定某個決心。小巧骨感的側臉上一滴淚珠滑落下來。

周知玉正巧看到這一幕,朦朧的雙眼裡,給這一切加了一層濾鏡。完全不一樣的臉蛋,一個圓嘟嘟的,一個瘦弱,但他剛剛彷彿重現了當初那個場景。他眨了眨雙眼,再看,那個姑娘被一個灰衣青年拉進了客棧裡。

熟悉的感覺煙消雲散……

就在顧未然決定冒着風雨也要出發的時候,李川將她拉了回去。

“顧小姐,等明日我帶你去廬安吧。”李川最終妥協。

“明日你看完令堂新冢,我們就去千山居。”

“不,我爲什麼要去千山居?我不去。”顧未然實在不懂爲何要自己去一個人生地不熟的地方。

“保護顧家人是我們接的一單任務,這位客人詳細考慮了任務完成的各個情況。其中一條就是,如果顧氏夫婦不幸遇難,而顧氏後人得存,那我們千山居就又教導你們學習直到成人的義務。”李川據實以告。

“而且,顧小姐,現如今刺殺你們一家的勢力尚未明朗,還是在我們千山居,才能守護你的周全。”

顧未然很想賭氣說:“那就讓他們找到我,殺死我好了。”可是想到那幾個大漢都沒有輕易殺了自己,那他們留着自己想做什麼,對於一個在茶館裡聽遍風俗小說兒女志的人,她想想一陣後怕。

“等明日見過我爹孃兄長最後的安身之所後,我再決定跟不跟你去千山居。”她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不過你放心,如果我不去千山居,那我以後的安危將與你們千山居再無關係,你不要有心理負擔。”

李川靜默不語。

第二日兩人同乘一匹快馬往廬安方向趕,顧未然昏迷的時候,就是被李川這麼帶過來的,顧未然一心掛念着目的地,也沒有太放在心上。倒是李川,彷彿突然認清面前這個姑娘和自己小師妹不一樣。

一路顛簸,終於到達了那日的廝殺現場,一場雨將地上的血跡都沖刷乾淨,只有一輛馬車倒在馬路中間。靠近樹林的地方多出幾座新墳,最前方的分別是顧爹,顧娘,顧子易,只有這三座墓前有木刻的墓誌銘,後面是一個合葬墓。顧未然撫摸着墓碑,曾經的至親此刻都躺在這翻新的泥土下,這片空地太過空曠,連林子裡的鳥都不輕易接近。

顧未然在三座墳前以首叩地,滿懷不捨的磕了九個響頭,不顧滿身的泥濘,她擡起頭對着墓柔聲說:“爹,娘,哥哥,以後的路,未兒要自己的走了,你們要記得等我。”說到這,她的眼淚一下子噴薄而出,但她一邊流淚一邊強迫自己笑着說:“我以後會好好的,我會經常來看你們的。”

她站起身走向李川:“李公子,我跟你去千山居。”

李川沒有多說什麼,伸出手,將她拉上馬,往千山居方向狂奔。

路上,路程走了快一半的時候,顧未然終於從至親去世的悲傷裡出來,反應過來道:“李公子,我會騎馬的,不如我們分作兩騎?”

此刻剛經過一個小城,而距下一個城邑還有一個時辰的距離。

然而顧未然感受到這種共騎方式的怪異後,就如坐鍼氈,好不容易捱到下個城鎮的時候,兩人當即直奔馬市。

最終兩人也沒有在當天趕到千山居的山腳,在一家客棧又開了兩間上房。顧未然終於可以暢快的洗個澡,洗完澡出來的時候,竟然在桌子上看到一套全新的女式鴉青色鳳尾裙。顧未然穿戴完畢,發現大小正好,自己像個剛下山歷練的小女俠,裙襬一側拉長,更顯出江湖女俠士的颯爽,自己以後就是個江湖中人了。顧未然掏出玉佩,細細摩挲。

第二天一早,兩人就繼續趕往千山居,在山腳下的一家客棧又重新見到之前那四人,包括終於得償所願去洛陽玩耍的百里月柔和徐恆。

還沒進門,百里月柔就像個花蝴蝶一樣飛出來迎李川,“師兄,總算等到你了,我給你們買了禮物。”她手裡拿着一個關公泥塑,這泥塑背後的青龍偃月刀鐵青色,看着和真的刀一樣,刀柄處的花紋栩栩如生。正面關公的表情鬍鬚做的無一不精緻。

李川接過泥塑,凝視了一圈,對百里月柔說:“謝謝師妹,這禮物,我很喜歡。但不能讓你破費,下次你有喜歡的東西和師兄說,師兄給你買。”說到後面,他臉上寵溺的表情漸漸顯露。

顧未然看着他們兩人的相處模式,彷彿眼前站着的就是自己和哥哥,她侷促地轉過頭。

沒想到百里月柔叫住她:“顧姑娘,我也給你帶了禮物,只是不知道你的喜好,給你帶了支髮簪。”她拿出一支桃花花瓣嵌着流蘇的髮簪,光看着髮簪,就想象出戴着的人該死何等的溫婉秀麗。

“謝謝阿柔姑娘,可是我初來乍到,而且又是剛經歷過劫難的人,實沒有東西可以迴應姑娘。”顧未然想拒絕。

結果百里月柔直接將髮簪塞進她手裡,“你平安來我們千山居就是最好的迴應。以後在千山居好好生活吧。”旁邊徐恆也亮着一雙眼睛笑盈盈的看着顧未然,李川和另外兩人雖沒有這麼直接,也都直着耳朵聽着。

“恩,以後在千山居就有勞各位多多關照!”顧未然對他們拱手致謝。

“一定一定!”百里月柔去完洛陽後更人來瘋了,猛地抱了一下顧未然,在旁邊開心的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