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人見他態度如此堅決,更加失望。
有好一會兒令人不安的沉默,諸侯們一時也拿不出什麼像樣的主意。
一直沉默不語的淑均,終於開口了。
他可能是悲傷過度,聲音有點嘶啞,沉痛之情,溢於言表。
“各位都知道,這一次損失最爲慘重的,便是我有男一族,我父兄族人,大半喪生與鬼兵鐵蹄之下,不報這血海深仇,我有男一族的男兒還有何面目活在人世上?可眼下,大夏羣龍無首,一盤散沙,今日是我有男一族遭遇厄運,但是,明天,又該是哪個部族遭到屠殺?”
就如一把匕首,恰如其分擊中了諸侯們的內心。
“啓王子大公無私,不願破壞國之根本。可是,非常時刻行非常事,我也認爲這不是因循守舊的時候,如果啓王子不挺身而出,只恐我大夏將陷入滅頂之災,所以,還請啓王子犧牲個人利益,成全我大夏利益……”
衆人立即道:“請啓王子就任大夏之王吧……”
“大夏的安危,肯定比遵守舊習更重要,再說,啓王子的王位是衆人推舉的,又不是大禹王禪讓的,嚴格說來,也不算破壞了禪讓制……”
“沒錯,大禹王之後是大費王,這事跟大禹王一點關係也沒有。再說,這是諸侯們推舉的,也是全大夏人民的心願……”
“國難當頭,大夏必須有人出面,非常時刻行非常事情,啓王子也算是衆望所歸……”
“啓王子就別推辭了,除了你,再也沒有更好的人選了……”
……
姒啓一直默然不語,直到諸侯們慢慢安靜下來,他才長嘆一聲。
諸侯們都盯着他,生怕他拒絕。
他又嘆一聲,這才道:“各位的信任,實在令小子感激。但是,小子萬萬不可坐上大夏之王的寶座,更不能在這非常時刻破壞規矩,貽笑大方……”
他十分坦率:“如果小子這時候做大夏之王,便有藉機挾持的嫌疑,身爲大夏之民,這是不道德的……”
就在諸侯們面露失望之情時,他話鋒一轉:“不過,身爲大禹王之子,大夏之民,小子願意在這時候出任大夏聯軍統帥。若是能驅逐東夷鬼兵,恢復大夏和平,讓百姓安居樂業,那時候,如果諸位還信任小子,小子方可考慮大夏之王之位。否則,小子無尺寸之功,不但自己面上無光,也不足以讓百姓們信服,還徒增笑柄……”
此言一出,就連那些暗地裡不是那麼願意啓王子繼位之人,也心服口服了。
很簡單,啓王子態度明確:我要是戰勝了東夷鬼兵,那我就有資格做大夏之王。
可要是我沒這個能力,那我也不覬覦這個位置。
需知,在大夏危急關頭,做出這樣的承諾,除了勇氣和責任,更需要極大的能力和魄力。
否則,輕輕鬆鬆先趁機登上王位,不更輕鬆?
坦蕩蕩如此,誰還能說什麼?
饒烏立即道:“既是如此,就請啓王子就任聯軍統帥,驅逐東夷鬼兵,到得勝利之日,啓王子便是我新的大夏之王!”
衆人齊聲道:“請啓王子就任聯軍統帥!”
姒啓再也沒有推辭,朗聲道:“既是如此,小子就恭敬不如從命。但願堯帝、舜帝和大禹王在天之靈,保佑我大夏平安度過這場劫難!”
接下來,便是戰事佈局。
衆人聽得啓王子侃侃而談,胸有成竹,顯然是對整個戰局有了充分的瞭解,所安排佈局也都是合情合理,無不感到興奮。
會議結束,衆人散去,已經是第二日黃昏了。
鈞臺大軍,旗幟鮮明,簌簌生風,很快,諸侯國的糧草補給,便會源源不絕送來。
姒啓和近臣也召開了一次秘密會議。
夏后氏率先開口:“啓王子,恕我直言,今日本是最好的機會,啓王子本該順理成章登上王位。可如今卻白白放棄了機會,誰知道以後會有什麼變故?”
塗山奉朝也大是不滿:“那些老傢伙一個個都是人精,早前驅逐大費時,啓王子便是禮明正分的大王,可是,他們各懷心思,諸多借口。現在,大難當頭,縱然登上了大夏之王,也是焦頭爛額,搞不好成爲亡國之君,他們便一個個樂得大方,前來推舉啓王子,分明是有苦有累啓王子上,有好處,他們就自己得!”
就連牟羽也憤憤不平:“只怕啓王子真的驅逐了東夷鬼兵之後,他們又有別的說辭,不見得真的就坦蕩蕩讓啓王子順利登基了……”
淑均也輕嘆一聲,他也認爲,啓王子本該藉着這個良機,一舉登上大王的寶座。
那樣,會斷了許多人的不良心思。
可現在一來,結局如何真不好預料了。
他只是不無擔憂:“東夷鬼兵的戰鬥力遠遠超出我們的想象,他橫掃千軍,所向披靡,遠遠比大費厲害多了。我們真的全力以赴對陣東夷鬼兵,結果如何,實難預料!”
姒啓當然明白羣臣的心思,他只是淡淡地:“如果我能戰勝東夷鬼兵,那便是天經地義的大夏之王,早一天,遲一天登基,根本沒關係。可我要是不能戰勝東夷鬼兵,大夏都淪陷了,這大夏之王還有什麼意義?縱然我曾經短暫登上過這樣的寶座,無非是羞辱祖先,愧對百姓,縱九泉之下,也無顏面對大禹王,更是白白壞了大夏禪讓制的規矩,給後人留下了一個壞榜樣。”
衆人無言以對。
姒啓卻笑起來:“王位都是以後的事情,現在,大家首先要考慮的是如何擊敗東夷鬼兵。”
衆人再次面面相覷。
除了淑均之外,衆人都是風聞東夷鬼兵如何如何厲害,但是,從未正面交鋒。就算是淑均,也遠在鈞臺,根本沒親眼目睹有男一族的淪陷。所以,對於東夷鬼兵的戰鬥力,都是道聽途說。
牟羽道:“傳說中,東夷鬼兵都是騎着銀角馬,戴着金面具,隨手一指,敵軍便大片大片倒下,根本沒有還手之力。就像妖怪降臨似的,莫非他們是有什麼妖法?”
夏后氏搖頭:“這世界上哪有什麼真正的妖怪?無非是有人裝神弄鬼。而且,三苗之地,自來就有許多巫蠱毒蟲,有許多善於用毒的大巫師,我懷疑他們是利用了什麼毒藥……”
塗山奉朝也道:“我征戰近三十年了,從未聽說過妖怪能大規模行動。就像啓王子當初對付的西北妖魔,也無非是人爲的,裝妖作怪而已。”
姒啓只是非常認真聽着。
夏后氏又道:“無論他們是不是妖魔,可以肯定的是,他們很難對付。目前來看,鈞臺和陽城附近,有十萬大軍,雖然作戰能力很強的只有三萬,但是,我認爲,應該把這十萬大軍分散,分別把守大夏的重要關口,只留下三萬精銳把守鈞臺……”
塗山奉朝問:“這時候,分散大軍好嗎?”
“其中五萬大軍本就分散在大夏直屬的千里之內。而且,東夷鬼兵這樣神出鬼沒,他們不太可能主動來和十萬大軍決戰。”
“可是,光靠大夏軍隊,能支撐多久?”
“如果大夏軍隊都撐不久,那天下其他小國就更不行了。”
牟羽忽然道:“我們要不要和魚鳧國聯盟?”
塗山奉朝不以爲然:“你沒聽說嘛?魚鳧國的熊耳五千守軍全部陣亡,就連大將軍厚普都犧牲了。魚鳧國自身兵力就不多,哪裡還能分出兵力和我們結盟?”
“可是,如果沒有盟友,我們只怕孤掌難鳴。”
塗山奉朝雖然不清楚外甥和鳧風初蕾的過節,卻隱隱知道外甥在上次鈞臺會議後求婚失敗,加上被諸侯變相篡奪了勝利果實,所以,一段時間裡非常消沉。因此,他便不願意讓外甥再和鳧風初蕾有什麼瓜葛。
而且,他內心深處,實在是希望外甥能和夏后氏的千金聯姻。如此,於情於理,都是最優的選擇。
加上雲英姐弟在軍中幾年,就連他都以爲雲英必然是未來的王后,卻不料,又生了變故,心中對這個外甥,隱隱是有些不滿的。
是以,又道:“東夷鬼兵屠殺熊耳守軍,很顯然是先拿魚鳧國開刀。但是,這麼久過去了,也沒見到魚鳧國有什麼大的反應,很顯然,魚鳧國自身已經焦頭爛額,甚至無力自保。我覺得,現在我們再和魚鳧國結盟,意義已經不大了。”
夏后氏卻看着姒啓。
他比塗山奉朝更清楚,啓王子上一次,真的求婚失敗了。
儘管後來,啓王子絕口不提此事,他也不敢問,可是,一個求婚成功之人該是什麼模樣,他還是很清楚的。
這種情況下,再去和魚鳧國結盟,他也覺得多少有些不妥當。
所有人都看着姒啓。
牟羽卻堅持:“我怕東夷鬼兵又如當時西北沙漠裡那些東井星上的妖孽。如果是這些妖孽,那就只能靠魚鳧王才能對付了。除了她,我們已經找不到更好的盟友……”
塗山奉朝從未參與過西北沙漠的戰爭,對牟羽這話就不以爲然:“你們口口聲聲妖孽,可是,東井星上的妖孽不是隻有一兩個嗎?但這些東夷鬼兵,都是少則幾百人,多則幾千人,分明就是裝神弄鬼之人而已。如果他們真有那麼厲害,爲何從不找大軍正面決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