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進的爹被村長駁回之後,很意外的並沒有爭執,而是默默地走了。
村長向我和吳會計交代了幾句,然後站起來說:“程家莊,黨支部,第九十七次全體黨員會議,現在結束。”
然後大家全站起來鼓掌。
我問村長:“我現在也是黨員了?”
村長看了看我,純粹的皮笑肉不笑:“你吧,你這個家庭狀況,的確是達到無產階級的要求了。但是,思想覺悟還差點。回去好好領會一下,過陣子再說。”
我嘿嘿笑了兩聲,轉身走了。
一出村委會的大門,我本來笑嘻嘻得臉立馬拉下來了。
在人前,我從來不肯露出悲傷或者失望的情緒來。小時候我被打得哇哇大哭,但是隻有看熱鬧的,從來沒有站出來幫忙的。
直到我擦乾眼淚,舉起拳頭把那些人打跑。情況纔有所改變。
我慢慢溜達着往回走,心裡盤算着,桃花還有多大希望找到。
我溜達回家。坐在屋子。這時候,我突然想找一張紙,把這陣子的事羅列一遍。但是,我家根本沒有這些東西。
於是我溜達出來。走到小賣部,隨便拿了只筆,拿了個本子就走。
開小賣部的大嬸叫住我:“哎哎哎,大力,現在改明搶了?”
我頭也不回:“記村長賬上,我們是哥們。”
回到家,我就開始寫寫畫畫。
其餘的人哪去了,桃花爲什麼不回家,她還活着嗎?誰把我送到程家莊的?守住千眼井的是誰?他們在千眼井榦什麼?
突然,我想到一件可怕的事。在荒山的時候,桃花就有蛇蠱發作的跡象了。難道說,她現在已經變成了一條大蛇?她回來了,但是我一直沒有發現?
我開始滿院子找。過了一會,我又停下來。不可能,太荒誕了。且不說這個過程很長。而且還有八嬸呢。
我心頭猛地一震,八嬸不會被桃花吃了吧。
現在我腦袋亂紛紛的,嘴裡唸唸有詞,在院子裡轉圈。我覺得我快要瘋了。
這時候,有人在我肩膀上拍了一下。我冷不防被嚇得大叫一聲,向上竄起來得有半人高。我腿上本來就有傷,這下給磕得。我倒在地上半天沒起來。
我擡頭,看見老麻頭一張麻子臉。又是慚愧又是親切:“大力,我就拍拍你,怎麼?嚇一跳?”
我費力的從地上爬起來:“你說呢?找我什麼事?”
老麻頭裂開嘴,尷尬的笑:“那啥,你八嬸,沒回來?”
我瞬間明白了老麻頭的來意。我拄着拐,圍着他轉了幾圈:“怎麼,餘情未了?”
老麻頭老臉通紅:“你說什麼呢,鄉里鄉親的,打聽一下嘛。”
我說:“不知道。不知道八嬸在哪。”
老麻頭猶豫了一會:“聽說你們明天就要去北京了?”
我說:“怎麼,你也想去?”
老麻頭連忙擺擺手:“我不去,我不去。”
我說:“別呀,幹嘛不去?村委會出錢。而且村長讓我和吳會計一塊去。您老知道,我和那幫人玩不到一塊去。有你在,我這一路上還有個說話的人吶。”
老麻頭任由我好說歹說,就是死活去不。
我決定激他一下,我說:“你不會是得罪了誰了,不敢去吧。”
沒想到老麻頭沒有氣的暴跳如雷,反而遮遮掩掩:“我這把老骨頭了,不想挪窩。我今天來就是問問情況。還有啊,見着你八嬸了,讓她早點回來,外邊多危險吶,還是呆在自己家安全。”
然後,老麻頭搖頭嘆氣吊着脖子走了。
我叫住他:“等等。”
老麻頭站住腳問我:“怎麼了?”
我說:“八嬸不在家,我沒地方吃飯了。今中午就吃你家了。”
老麻頭嘴動了動,沒有表示反對。帶着我回去了。
中午的時候,我真是胡吃海喝。反正不是自家的東西,可着勁的造兒。
我問老麻頭:“你這飯做的真不錯,像八嬸家的。”
老麻頭就立馬黯淡下來了。
看來,這個老傢伙果然對八嬸餘情未了。往常大家相安無事的時候,他聽見八嬸會不以爲然的笑。現在,瞅他那副衰樣。
我正想諷刺他兩句。沒想到老麻頭問我:“你對象桃花找到沒?”
於是我也扭過頭去,變成一副衰樣了。
下午的時候,我晃悠着大肚子往家走。村長讓收拾收拾。但是我實在沒什麼可收拾的。
只有從叫花子那帶出來的兩幅圖。
我把它們展開,上面的墨早就已經幹了。但是這墨太濃,把畫遮得七零八落。
我找了一件稍微正常點的衣服換上。把畫揣到懷裡。這一趟,如果能找到青龍和桃花的話。一定讓他們鑑定鑑定這畫什麼意思。然後,再把那個叫花子抓起來,把他扔到黑狗血裡讓他作詩,寫不夠一百首不讓出來。
我正收拾呢。大門口進來一個人,叫我:“叔,我想跟你一塊去。”
我扭頭,看見是狗蛋。這小子揹着個書包。還真是似模似樣。
我伸手把他的書包摘下來,看見裡面有不少吃的。
我把書包揹我身上,然後跟他說:“去什麼去?把你丟了怎麼辦,回家去吧。我忙着呢。”
狗蛋戀戀不捨,三步一回頭,但是還是被我給趕走了。
一夜無話,只是半夜時候,鼠毒和那團寒氣又衝突起來了。難受得我破口大罵:“那條冰涼的河,他孃的是故意長在那的吧。”
第二天,我和吳會計在村口等車。一大幫人來送我們,男女老少。
不過,這些人只和吳會計說話,搭理我的比較少。
但是,管他呢。
等上了一輛拖拉機,我和吳會計坐在拖拉機後兜裡,我問他:“怎麼前兩天千眼井被那些人給佔了,你們也不想想辦法?”
吳會計神神秘秘得對我說:“這話我只跟你說,你可不能傳出去。”
我心說,我信你就有鬼了。咱倆又沒什麼交情,要真是秘密你肯定不告訴我。
但是,我還是點點頭,滿足吳會計的虛榮心。
吳會計說:“當年,你們還沒出生的時候。我們街坊們都知道一件驚天東西的大事。”
我心說,你就賣關子吧,一會惹毛了我揍你一頓。我耐着性子,裝作很好奇的樣子:“什麼大事?”
吳會計眨眨眼睛:“先不說這件事。你可知道,千眼井稍微歲數大點的,也就你八嬸那些人。但是她們都不過四五十歲。只有老婆婆是七十多。你可知道爲什麼只有這麼一個七十多歲的人?”
我說:“爲什麼?”
吳會計說:“因爲二十年前,在千眼井,凡事和老婆婆平輩的人,一夜之間,全都死了。”
吳會計說這話的時候,咬牙切齒,臉上的表情生動地像個唱戲的。把我聽得毛骨悚然,看得心驚肉跳。
我這時候喉嚨有點發幹:“怎麼死的?”
吳會計冷笑了一聲:“怎麼死的?那一夜的情況沒人知道。只有一些道聽途說流傳出來。”
我緊張的看着他,生怕這話沒說完,他就咔吧一下死掉了。然後我就好奇的抓耳撓腮,不得安寧。
幸好,吳會計還是接着說下去了:“其實,那天晚上之前。咱們這就有點不對勁了。那時候,範莊還沒有精神病院。也沒那麼出名,只是個小鎮而已。後來,在幾天之內,突然出現了很多精神病。有外邊來的,也有自己村子裡發病的。”
我問吳會計:“怎麼。這精神病還帶傳染的?”
吳會計一拍大腿:“你說到點子上了。當時,咱們紛紛都以爲,這精神病也能傳染。於是方圓幾十裡的村子就都戒嚴了。凡事去過範莊的,都不讓進村。後來的事,你們普通人就不知道了,但是我知道,因爲我是黨員。”
我看着吳會計一臉得色,連忙捧上兩句:“您真是有本事,後來怎麼樣了?”
吳會計說:“上邊就下來人了。秘密調查,誰也不讓知道。那些專家查了幾個星期,什麼也沒發現。只好在範莊建了個精神病院。就地醫治,治不好的就關着。後來,突然有那麼一天,上頭說,讓那些專家趕緊撤走。也不知道爲什麼,那些人慌慌張張就跑了。”
我問:“爲什麼慌慌張張跑了?這和看守千眼井的那幫人有什麼關係?”
吳會計說:“你別打斷我呀。然後,第二天夜裡。我們就聽見槍聲炮聲,鬼哭狼嚎。大夥全都不知道怎麼回事,但是誰也沒有膽子出去看看。或許有那麼兩個膽子大的。但是出去了全都沒再回來。過後大夥就說啊,幸虧你鐵錘哥讓搞傳銷的給拐走了,不然以他的性子,肯定出去不可,出去了,這條命就沒了。”
我聚精會神的聽,眼睛都不眨一下。吳會計對我的表現很滿意,點點頭接着說:“後來,過了些時候,大家就開始傳。說那些神經病是千眼井人幹得。上邊派軍隊來把千眼井給剷平了。
“那時候,千眼井和別的村子關係都不大好,很不合羣。他們村也沒有黨代表。而且是女人當家。那時候,老婆婆就是村長了。大夥明察暗訪得打探。發現千眼井稍微大點的,三四十歲有點過日子經驗的人,全都不見了。就只剩下個老婆婆,還全身癱瘓。”
我這時候,立馬意識到,吳會計說的,是柴教授和老婆婆說的一段恩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