懸於天際的白色樓閣,彷彿是水晶跟玉石砌成,四面雲煙環繞,閣中一道白氣噴薄而出,隱隱有顯現龍神形象。
傳言上古蜃龍口吐白氣,顯化亭臺樓閣,引誘飛鳥而來,被它一口吞下。神府幻族是蜃龍後裔,這“蜃雲樓”武學是拿手好戲。月袖被困在蜃樓之中,一道道若有若無的白氣在他頭頂匯聚,暗暗結成封印大陣。
大陣喚作“玉門八龍結”,陣成之時,玉門內龍氣化八條龍影,結成上古龍印,是天底下一等一的封印大陣。
這座蜃雲樓的主人乃幻族十八傳功長老之一,位同黑族的掌鼎祭司,喚作幻異,足有七天之境、化神一重大圓滿的修爲。他手掌一張,朝蜃雲樓遙遙握下。蜃樓漸漸化作虛幻,八條身軀龐大的白龍在雲中伸出頭來,十六隻巨爪搭住蜃雲樓,口鼻齊齊往樓中噴出白氣。
下方秦月看得分明,一股勁風捲起羽軒、秦雪涵,說道:“我們先退!”
那白衣客幻異面帶喜色,手印一指,蜃樓消散,化成一座巨大符文大陣。陣中月袖面帶冷意,卻不去看遠處的幻異,只聽心中一個聲音道:“你強練死魂氣,致使體內魂氣入骨,纔有性命之危。但現下有這座大陣之力,倒可以將魂氣鎮壓,百十年內,絕無危險。”
月袖冷笑道:“現在你倒會做好人,來彌補愧疚是爲了死後安寧?”
那個聲音道:“彌補愧疚也好,真心幫助也罷,如今我只是一道殘魂的執念,是生前立下的誓約……”語罷,突然月袖頂上現出一個模糊的身影,他手掌一抓,符文中一道黑氣射出,直直向幻異射來。
幻異大驚道:“不好,本以爲是對付月袖的殺手鐗,卻不想竟是一處大破綻!”不得已,只能解開手印,雙掌一分,擋住魂氣。
隨即,那身影一掌拍在虛空,巨大的符文緩緩轉動,本是用來封住月袖修爲的大陣,卻化作一股莫名的力量,將她體內活躍的死魂氣壓制得如同老龜一般。日後月袖領悟了這股力量,便能隨時壓制死魂氣了。
幻異見狀大怒,手臂白氣籠罩,化作龍爪形狀。龍爪抓過虛空,一股足以震碎山峰的巨力籠住那道身影。身影的容貌漸漸清晰,乃是一個紫衣男子,容貌俊雅。
“蒼質!”幻異一怔,隨即冷笑道:“不愧伉儷情深,我便送你們去底下團圓!”突然間,一雙玉手從蒼質身後拍出,四掌一對,龐大的勁力猶如恐怖的大風暴,席捲天際,縱使千丈之外,也能看到雲層翻涌。
幻異被震出極遠,看見一片灰氣之中,升起一股雄渾氣息,只覺這氣息主人修爲之高,當世能出其右者,竟不足十人,當下他又是一陣大罵。
原來此次還有一位黑族的掌鼎祭司同行,名喚黑屠,修爲與幻異在伯仲之間。本來憑二人的修爲要拿下月袖,該當十拿九穩,何況月袖又與黑崇打許久,元氣耗損極多。卻不曾想當初蒼質早看出月袖強練死魂氣的隱患,將一縷分魂投如青罡劍中,身化劍靈,既守護青罡劍,也護着月袖。
當下月袖只覺胸中一口濁氣吐出,有說不盡的暢快。這些年來被死魂氣折磨,只要一動用元氣,所過經脈無不劇痛。但現在那座陣法化作一股無形力量,不僅壓制死魂氣,更護住了經脈,雖然元氣所過之處仍有痛楚,但已是極輕微了。
驀然眼前光芒一閃,無數細小熒光組成蒼質的身形,月袖隨即手掌一抓,叫了一聲,回手看時,掌心的點點熒光漸漸消散而去。
月袖心中本恨極蒼質,恨此人薄情寡義、恨此人負心薄倖。但現下見他魂飛魄散,化作星光而去,心中又頓覺無比空落。怔怔地站立在天際之上,再也沒有了向秦氏奪取秘法,化解死魂氣的心思了。
月袖腳下一動,只見四面空間扭曲開來,一口將她吞沒。幻異見了不禁大罵,月袖扭曲空間走入其中,不知去了哪裡,縱然現在去追趕,也無把握勝她。眼見不遠處的一片灰氣之中,又衝起四道金紅光柱,其內各現一尊百丈高下的黃巾力士,力士四掌一推,將黑屠震了出去。
幻異伸手將黑屠接住,問道:“那是誰?”
黑屠本來蒼白的面色,又涌上了一抹紅潮,隨即噴出一口逆血,喘着氣道:“是凌蒼,凌家之主凌尊!”
幻異駭然色變,喝道:“不對!他怎麼會在這兒?不可能,你認錯了!”
黑屠手指那一片灰氣道:“那三人中有一個小子,他身上帶着凌尊之物,我失手將他打傷就被凌尊知道了,凌尊的身外身跨越虛空而來,把我重創!”
幻異聽了,再無懷疑,說道:“所幸是身外身,我們還可以走。”但突然虛空中有一人現出八臂法象攔住去路,幻異大怒:“冷雲途,你要找死趁早滾遠點,要想老子宰了你,也可成全!”
冷雲途冷哼一聲,把一顆水晶打入虛空,空間中扭曲出一座門戶,走出一個男子,形容魁偉,頷下短鬚,身着一領灰衣,眉眼之間與冷雲途有幾分相似。
黑屠面色驟然陰沉,冷聲問道:“冷雲霸?今日之事難道是你們設下的圈套?”
冷雲霸淡淡地道:“以九品古神黑蓮的消息爲餌,你們果然坐不住了。”
黑屠咬着牙道:“這消息是你們透露給司徒家族的?”
冷雲霸道:“當然,若是由我冷家出面,你們定然警覺,唯有這麼個不大不小的家族你們才能放下戒心。他們一族也覬覦秦氏傳承多年,這世人皆知的事情在你們看來,司徒家族找上你們無非就是想找靠山並分一杯羹而已。”
頓了頓,冷雲霸續道:“你二人修爲不過化神一重,逃不出我的手去,但只要好好交代冷雲殤之事,今日可放你們走!”
幻異冷笑道:“你也不曾到達超凡入聖的境界,這樣的大話還是少說爲妙!”他腳下一跺虛空,周身滾滾白氣將他籠罩,手印一結,即化作一條百丈蜃龍。龍爪輕舒,張開大口向黑屠喝道:“還不動手!”
黑屠目光一凝,周身灰氣翻涌,直衝霄漢,片刻之後,灰氣中便走出一頭黑麒麟,也有百丈長短,七十丈高下。
“千劫冥氣?聽說這東西的威力還強過死魂氣許多,只是兩者系出同源,只要對死魂氣有效,對千劫冥氣也該有些效果纔是!”冷雲霸心頭暗暗計較,突然掌心中握出一團青氣,跟着腰身一挺,青氣撒放而出,散落在四周的虛空之上。
虛空中一道道青氣四下游走,霎時間便形成千丈陣圖。
冷雲霸一聲長嘯,周身金光大放,現出百丈金身,手持金剛杵,目光金焰騰騰,射向空中白龍與黑麒麟。
幻異所化的白龍望見下方青氣所化的陣圖,大罵道:“冷雲霸這廝什麼時候佈下了這等大陣?”
黑屠道:“他是陣法大家,有一心要擒拿我們,定然是有準備而來,動手吧,只要擊敗了他,我們便能出去。”
幻異望着那尊猶如護法金剛一般的金身,心頭一顫道:“只怕這廝已有了九天之境的修爲了。”
黑屠心中也害怕之極,不得已,足下翻起灰雲,擡起右爪直按了下去,只聽“砰……”的一聲悶響,冷雲霸右手持金杵,衝進灰雲對上麒麟爪。黑屠只覺半邊的身子盡皆麻痹,往後倒退。
冷雲霸左手隔着虛空,遙遙一抓陣圖,陣圖上青氣滾滾,涌入灰雲之中,把黑麒麟一卷,又聽幾聲悶響,冷雲霸老實不客氣,執金杵打出了一路,共三招“金剛勁”!
白龍從後來救,冷雲霸轉身輕舒長臂,五指一張便扼住白龍咽喉,往下一摜,將之摔在陣圖之上。
白龍晃了晃腦袋,擡頭一看,眼前突然一片金光,跟着胸口一痛,五臟幾乎翻涌起來,只得現出了人身,凝神壓制傷勢。
黑屠也散去了麒麟身,捂着胸口咳血。再望向冷雲霸時,心中不禁駭然。只覺冷雲霸每一招中,勁力都大乎異常,遠勝同修爲者。
其實冷雲霸這套武學喚作“金剛勁”,勁力之大,世所罕有。但百招之後,氣力衰弱,施展兩百招,自身五臟便要受損。一旦日後冷雲霸遇上氣力見長的對手,便會束手束腳了。
冷雲霸冷冷地望着兩人,說道:“現在能說了吧?”
黑屠長出了一口氣,說道:“不錯,冷雲殤確實是我們下的手。當年趁着冷雲殤外出,幻族長老佈下幻陣,引他走入陣中,在陣裡又引他修煉了死魂氣。且死魂氣將他原本的元氣同化,一旦他要廢去死魂氣,就必須將一身修爲也廢去。”
“死魂氣還有這等威力?”冷雲霸聽了不禁駭然,他知人一旦修煉了一種功法,要練別的,就只得修煉相同性質的功法,否則就要廢去元氣重修。但死魂氣有這等效用,一旦騙人修煉了死魂氣,今後此人豈不永遠爲黑族所制?
冷雲霸咬着牙道:“從那之後,冷雲殤就事事聽命於你們了?”
黑屠點了點頭:“我族有壓制死魂氣的靈丹,後面就以此丹與冷雲殤交易。”
冷雲霸問道:“你們爲何要暗算他?”
黑屠道:“我們知道南宮玥之事事發後,參靈宗跟羽家之間必然不會善了,掌控住一位參靈宗高層,於我們對付羽家大有好處。”
冷雲霸冷哼一聲,問道:“死魂氣有同化之力,那千劫冥氣呢?”
黑屠搖頭道:“千劫冥氣沒有這等效用,即便是有,我族也斷然不會拿出來給外人修煉。”
冷雲霸道:“最後一個問題,向冷雲殤下手的人是誰?”
黑屠面帶難色,與幻異對視了一眼,咬着牙搖了搖頭。
冷雲霸大怒,舉掌就要拍向一人的腦門,突然卻有一個聲音道:“冷長老不用問了,是老夫……”
冷雲霸回頭一看,只見一個身着灰衣的乾瘦老者走了過來,他擡起腳來,便輕易地走入陣中。那人微微一彎身,道:“老夫乃黑族第八掌鼎祭司,黑進。當日與我一起暗算冷雲殤的是幻族第九傳功長老,幻延。”
冷雲霸大笑道:“好,好極了,你既已和盤托出,我便不客氣了!”他執金剛杵縱身而起,青氣盤繞在他周身,正要打下,空中又有一個蒼老的聲音道:“住手,讓他們走!”
“大長老……”冷雲霸擡頭望見空中的虛幻身影,心頭一急。
那個虛幻的老者身影擺了擺手,向黑進道:“老夫今日不向你動手,但你族畢竟暗害我的族人,他日我在好好跟你們算賬!”
黑進向那虛幻身影深深一禮,又向不遠處的那片灰氣道:“不敢動問凌尊鈞意若何,小可以一條手臂相謝,倘若凌尊餘怒不息,我們再於路上請罪!”語罷,他五指如刀,插進肩膀之中,“嗤”的一聲響過,整條手臂被切了下來!
隨即,黑進強忍痛楚,袍袖一捲,將黑屠、幻異二人捲走。
那空中的老者身影向灰氣深深一禮,隨即遠去。霎時間,這邊片天地彷彿靜了下來,只見一男二女雙目緊閉,躺在一片光幕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