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風漸起,斜陽在青山頂上放下餘暉。秦雪涵柔絲披肩,都爲此染上一層金黃。
羽軒手入袖中,取出一卷翡翠玉簡來。那玉簡上首便是“袖裡挪天勁”五個字。他道:“蒼質前輩雖也傳了你袖裡挪天勁之法,但配合此物,修爲上或能有所突破。又或者上交宗門,此亦是曠世奇功一件。”
秦雪涵接過了,微微笑着。其時,山風起處,都漸感微寒。但看她香腮雪敷,肩若削成,三千青絲緊貼俏顏,似是不能禁住風中的寒意。羽軒心內激盪,往前踏了一步,將她摟在懷中。
秦雪涵一怔,面上微紅,只道:“你……”但羽軒在她耳邊輕聲道:“今後我就叫你雪兒了。”
秦雪涵未及說話,驀然只聽有輕咳之聲,二人大驚,都往一側望去,但見一個青衣女子立在丈許之外,面帶似笑非笑之色。那人便是秦月了。
秦雪涵一見,面色霎時紅了,又羞又急,喚來靈煙獸,起身飛在虛空之上。羽軒面上也帶窘色,不得已,走上前道:“秦……秦月前輩,您怎會在此處?”
秦月似笑非笑道:“你這是怪我壞了你的好事了?”
羽軒忙道:“不敢不敢,敢是前輩與秦叔怕我怠慢秦小姐,特來接她。”
秦月哼了一聲道:“有賊心沒賊膽的小子,這會兒不叫‘雪兒’了?”因擡首望向虛空中的靈煙獸,但見它去得很慢,半晌不曾飛出三尺。隨即道:“日後我但得知你有半點對不起雪兒,即便打上南炎府,也要將你揪出來!”
羽軒訕訕一笑,收了手中玉佩。此玉不是凡品,硬比玄鋼,乃南炎府弟子持有。
只聽秦月沒好氣地道:“你適才拿什麼東西當了定情之物?”
那“定情之物”四字入耳,羽軒忙道:“不是什麼‘定情信物’,似是貴宗丟失的袖裡挪天勁秘籍。”
秦月聽了,心中一驚,自忖道:“宗門丟失秘籍,乃是隱秘之事,門內有多數長老尚且不知。但如今讓外人奪回,卻置雲煙樓顏面於何地?”隨即身形跳上虛空,對秦雪涵道:“把袖挪天勁秘籍與我,日後再尋恰當時機還與宗主。”
秦雪涵正伸長着耳朵偷聽,這時突見秦月走了上來,她心下一怔,但一細想,便知端的,於是取玉簡給秦月。
秦月收了,淡淡地道:“我們走吧,可別再讓這小子佔了便宜。”秦雪涵羞急,立時面染紅霞,急轉過身去。羽軒但看二人去得遠了,輕輕一嘆,轉下山去。
那山下只有言詡一人。羽軒對他行了一禮,道:“言長老,我私事了結了,這便起程吧。”言詡點了點頭,借雲氣而起。那雲氣放出一二丈,把羽軒籠在當中。
此去南炎府,路程顯然是不短的。在霄漢之間行約半日,突覺言詡散開雲氣,便身在百丈虛空之上了。但見得下方雲氣繚繞之間,一十二峰連成一片山脈,有一十二座大城池,城池之內俱是百萬人口。
言詡道:“這數座城池並非宗門所有,但宗門能傳承千載,也是少不得它們支持。”但羽軒望見這一片山脈之後,還有一座孤峰。峰高數十丈,山峰頂上又似有雄偉大殿。
言詡見了,微微一笑,催動身法。待靠得近了,方見那是十重殿宇,殿宇間亭臺樓閣精修簡雅。又有醒神木、清淨柏鬱鬱蔥蔥,錯落有致。
但見言詡按下雲光,進了南炎府最外的無憂亭上,雷昂迎上來道:“言長老,家師與敖殿主在護法殿內已等候多時了。”
言詡問道:“府主到了沒有?”
雷昂答道:“沒有,聽聞府主與太上長老正面見一位貴客,是以慢了些。”
言詡點了點頭,對雷昂道:“這是你羽師弟,今後便升爲宗門的內門弟子了。”
雷昂笑道:“原來羽老弟早已是我宗弟子,之前愚兄多有得罪,你切不可介懷。”隨即見一人走近,他輕輕喚來,才又道:“羽師弟之前可是外門弟子?”
羽軒點了點頭,凌蒼讓他以外門弟子身份升入內門,好掩人耳目。那南炎府內有外門弟子十萬,內門弟子八千。八千之中又擇取五百爲八部二殿弟子。其府外雖有十二城,百餘萬人衆,但能入南炎府成爲內門弟子的,卻還不過四千之數。
那言詡見了來者,對他道:“這是你羽師弟,你帶他去熟悉一下我府內各地。”那人應了一聲,但見言詡二人去得遠了,便對羽軒道:“我叫陸安,與師弟一般,也是內門弟子。”他在前邊引路,手上指,嘴上也道:“此是聽雨榭、此是觀星樓、此又是萬藥田……”但覺行了多時,到西北角上見有廣廈千間,此數棟高樓皆是南炎府八千內門弟子居住。
那陸安道:“尋常內門弟子便只得住在這裡了。”但驀然一嘆,似有感懷,不覺輕聲自語道:“我入內門已五六年,幸虧突然天降福氣,才能跟隨長老修行了。”
羽軒微微一愕,問道:“宗門不管弟子修行之事麼?”
陸安道:“非是八部二殿弟子,尋常內門弟子便只得期盼各方長老青睞,方能修煉宗門第一流的武學功法了。我若非是你……”但驀然驚覺,自忖失言,說道:“這是宗門秘事,我如此多言,已是不該。”
陸安搖了搖頭,折而向東,但羽軒心下已在暗自思忖。又行多時,但見繁星已然在天際之上。那陸安道:“已經晚了,我們回去吧。”羽軒點了點頭,但突覺胸前受了勁力。力雖不甚大,卻將他身形送出四五丈,跌在一處玉臺之上。玉臺高三尺,方圓近百丈。
那臺上玉磚受了力,但見周遭一片青氣衝起。青氣裡走出七道身影,皆是男子。但羽軒靈識撒放,心下暗暗沉吟道:“不是人,乃是用以虛化實的手段造就。”
那七人一齊出聲道:“破陣者來破陣!”
羽軒一怔,自語道:“破陣?”但見那七道身影或遠或近,都散落在各處,把羽軒圍在當中。羽軒指上發勁,一束紫氣激射過去。但紫氣只擊出六尺,那身前青衣人的周遭有無形屏障,在一二丈高下。正是這屏障阻住紫氣,將紫氣擊散而開。
羽軒心下一凜,但想這元氣化出七尺屏障的手段,必是玄化境修爲方能施展的。又想適才陸安爲何將自己打入此玉臺之內?
但驀然身側一隻手掌探來。那手卻不是人手,十之八九有龍爪的模樣。羽軒拳上運着靈陽勁,隨即只見拳爪相碰,餘勁反迫得自己衣袖碎裂,他臂上痠麻,第二道勁力便發不出來。
“果然是玄化境實力,與雷昂那初成之時,根基尚弱的光景全然不同!”羽軒眉頭大皺,但見了身前的青衣人卻立定不動了,他心下大奇。陡覺身後有人推出一丈闊的掌力,無形勁力滾滾而開。他勉強迴轉過身,指發一束紫氣。但紫氣本爲堂皇直進,撞到掌力,卻竟自崩散而去,周遭無數紫氣衝起。
那紫氣瀰漫之間,他的身形又跳在一丈虛空之上,隨即撒放靈識,登高而望,便看得仔細了。心下一動,欺近一個青衣人,紫氣一放,立時把那青衣人陷在紫氣陣中。但那人雙掌一推,有龍吟之聲,隨即一道無形龍勁涌到面上。
羽軒見了,心下暗道:“果真如此!”此陣七人氣息相連,合七人內勁於一人身上,是以方有玄化境實力。但羽軒把一人陷在陣中,餘下六人便成不了陣勢。他朗聲一笑道:“不奉陪了!”腳下踏着紫氣,要出玉臺,但見紫氣陣中一條青龍陡然衝出,龍威迫人,也在虛空之上。
羽軒凝神一看,只見玉臺上六人都向空中發出勁力,托住青龍的身軀。這青龍便是那第七人跳出紫氣陣,在虛空化成。
只見那青龍的身軀有四五丈長短,五爪如鋼,鱗片如玉,一對目裡雷光閃灼。羽軒被圍龍軀之中,只聽得青龍仰天一嘯,嘯聲震得他氣血翻涌。
但龍嘯一起,玉臺下便聚起衆多內門弟子。只聽有人道:“這是誰在破傳功殿的試煉法陣?怎的會沒有長老壓陣?”
一人陰陰笑道:“又是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只想一步登天,這回可有好看的了!”
但玉臺上的空間一顫,有道極魁梧的身影走入陣內,見了青龍龍爪裡蘊着雷光,他便伸手輕輕接住,隨即袍袖一拂,撤去大陣。
那陣法一散,玉臺下的內門弟子便看得清楚了。有識得魁梧男子者,心下都是一驚,只道:“那是傳功殿的敖殿主啊,他卻怎會親來此地?”一時之間,都去猜想羽軒的身份。
有大半晌,又有踏空而來的兩道身影走入玉臺,一箇中年一個少年。中年是文士打扮,乃護法殿主,喚作師穹。他對敖晉道:“老龍,這是怎麼回事?”
但敖晉面沉如水,對衆人喝道:“誰是陸安?”聲似洪鐘,聲音之內又有一股莫名威壓。但見那敖晉身材極是魁梧,比常人都要高出四五個頭,立在玉臺上,竟投下一大片陰影。
那陸安面色慘白,本欲逃走,但奈何敖晉威壓迫人,兩條腿竟提不起半點氣力。正自慌亂,擡首去看師穹身旁的雷昂,雷昂面上陡然變色。
敖晉與師穹都是久歷寒暑之人,修爲既高,莫說面上已然變色,便是心頭只是多跳了幾下,那也自察覺得出。只聽那陸安哆嗦着道:“雷……師兄?”但師穹一對目裡精光灼灼,都落在陸安身上,陸安立時面帶痛苦之色,伏在地上,冷汗涔涔而下。
那敖晉見了,深知師穹最是護短,事情鬧將開來,於衆人面上都不好看,於是掌下暗吐龍勁,要以宗門之律擊殺了陸安。
羽軒卻進前行禮,對師穹道:“殿主,陸安師兄乃是誤撞弟子入了玉臺,不知者不罪,就請饒了他吧。”
羽軒求請,便一起化解了雷昂尷尬的境地。那敖晉突然朗聲大笑道:“他爲我傳功殿試出了一位天賦絕佳的弟子,自當饒他!”他言下之意,便要收羽軒爲傳功殿殿內弟子了。
雷昂急聲道:“羽軒師弟如此修爲,便要入八部怕都極是勉強的,何況入傳功殿?”
敖晉冷冷一笑道:“本尊之意,幾時要你多言?”那師穹對雷昂喝道:“退下!”於是袍袖輕拂,袖裡運柔勁,把雷昂拂退百餘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