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黑崇既知有人破陣,但又料想來人定非各宗之主一般的人物,於是閉目沉神片刻,隨即只見得古神府傳承殿內,祭壇之上飛出一團黑氣。那黑氣穿過數重大殿,來到黑崇身後,隨即走出了一道身影。
那身影是個中年男子的模樣,但他的麪皮灰暗,眼底無光,神色木然,宛若殭屍。
黑崇向那個身影種下內勁,方纔出了古城。但羽軒、秦雪涵二人凝神細看,卻是吃了一驚,都道:“妖狼?”
秦雪涵聽到了羽軒的驚呼聲,隨即見他走了出來,便說道:“你……黑崇沒發現你麼?”
羽軒搖了搖頭,但擡眼看了妖狼,自語道:“他這是怎麼了?竟似絲毫不認得我一般。”心下沉吟,驀然耳畔傳來凌蒼的聲音道:“他神魂已散,此刻只是一個軀殼,體內只有黑崇種下的元氣。”羽軒看不見凌蒼的身形,情知他不願顯露真身。
羽軒低聲自語道:“黑崇卻爲何要把妖狼的屍身喚來這裡?”閃身要走,妖狼卻把匕首一揮,森寒勁氣劃過虛空,迫到面上,隨即羽軒兩鬢上的髮絲輕輕飄落。
其時,羽軒修成靈雕身,身法已有大進。只見一片紫氣之上,羽軒攜着秦雪涵,輕飄飄地往後退了出去。
隨即,羽軒再發指力,一束紫氣破空而去。那妖狼受了指力,後背撞上石壁。
羽軒只想他筋骨該當斷折十之二三,於是招呼秦雪涵要走。但凌蒼在一旁看得分明,傳音道:“適才黑崇種在他的體內的元氣護住了他的身軀,寂炎指傷不得他。”果見妖狼執匕又一步步地迫近。
秦雪涵道:“我來試試。”她身形輕移,把雪白的袖子拂中妖狼,但妖狼神魂既散,便不知閃避。袖勁與妖狼身上的內勁撞在一處,勁氣滾滾。
羽軒不禁退了幾步。見到一白一黑兩道身影,翻翻滾滾鬥了許久,他心下方知適才凌蒼所言不虛,隨即對凌蒼道:“老師,要不你幫我們解決了他吧,那黑崇修爲太高,種下的元氣我們應付不了。”
但凌蒼道:“秦家的小丫頭數日間修爲陡然大進,武學雖成,但不能收放自如。此刻來了這人,卻不是最好的磨刀石?”羽軒意會,朗聲道:“雪涵,妖狼的神魂已散,只是一具軀殼,身法遠不及你,你只管將他當作磨刀石,錘鍊武技便可。”
秦雪涵亦知在靈水池內修煉,而陡然間得了大機緣,致使武學不精。於是,玉足輕點,翩躚而動。她容貌既美,袍袖展開,袖勁一道道地打去。羽軒見了,憶起許久之前山中相見的一幕,在心內道:“那時卻還在躲着尹寒川呢……對了尹寒川!”隨即對凌蒼道:“老師,你可知一個叫南宮玉的人?”
“南宮?”凌蒼微微一怔,道:“南宮玉是何人,那倒不曾聽說。不過最有勢力的南宮家族,應屬參靈宗了,現今參靈宗之主便喚作南宮羣。”
羽軒點了點頭,又對凌蒼道:“老師可有法子通知父親?能把封信內交與他。”信內把南宮玉籌謀對付風家一事細細說了。
凌蒼把信收了,又道:“此事爲師辦得了,現在你且坐下,我傳你一座陣法,乃是從四字靈訣與靈陽勁內演變而來的,能敗那人。”隨即凌蒼取金針針刺羽軒穴道,羽軒依法運息,有氤氳紫氣放出四五丈。
凌蒼見了,微微頷首道:“看來你早知道了四字靈訣的一些奧秘,雖然此刻修爲尚低,不能發揮此陣三四分的妙用。但待得異日,能施展以虛化實的手段,陣法上便能有八分的威力了。”那紫氣陣裡有神妙,固是路徑繁複,最好睏人拿人。但陣內還有四尊力士,非要修爲臻至玄化境才能展現出來不可。
羽軒擡眼看去,但見秦雪涵兩袖飄飄,袖內暗蘊勁力,不僅形相雅觀得多,身姿亦是極美。驀然秦雪涵如玉般的手掌在一面輕輕推去,白色勁氣化作一截袍袖。那妖狼受了袖勁,身形被籠在半空之上,離地一二丈。但秦雪涵武學初成,修爲又低,這袖裡挪天勁的第三層的武學便使不完整,袍袖在空中就已散去。
隨即妖狼摔在地上,羽軒高聲道:“雪涵,換我來試試!”秦雪涵點了點頭,將身一縱,又見羽軒手掌虛握,撒放大陣,“呼”的一聲,把妖狼立時陷在紫氣當中。
那陣內紫氣衝起,度妖狼不知閃避,羽軒便尋了路徑走入。但見了妖狼眼底無神,在四處亂撞,不知何往,必不多時,他體內元氣耗竭,又將成一具屍體。
羽軒駐步輕輕一嘆,隨即化解臂內運出拳勁。但收了陣法,擡首四望,不見凌蒼的蹤跡,只見到秦雪涵立在水晶棺槨之前……
在那古城之外,古神蓮陣上,一道法象面色硃紅,手中執定八寶器。又見那八寶器擊落到大陣之上,整座大山似乎都在震顫。
試探了片刻,冷雲途情知大陣奈何他不得,於是朗聲大笑:“古神府終究只剩下猛虎餘威而已!”把八寶器齊推而去,有千百丈無形勁力撞倒兩座山峰。
但那兩峰又被他舉在空中,隨即便往大陣砸落!
只是驀然有獸吼,一隻黑麒麟從古城衝出,立在陣眼之上。他長嘯一聲,無數蓮瓣陡然聚成一朵幾十丈大小的黑蓮,被祭起在空中。
黑蓮本質是死魂氣凝成,威力極大。只見那兩峰一碰黑蓮,立時就緩緩崩碎而去,便如同被吞噬了一般。
冷雲途見了,大笑道:“這黑麒麟……是黑族的後裔了!”他笑聲一落,只見金杵、銀戟等八寶器上放出百丈光華,隨即凝成了一束金光。那金光極銳,輕輕地把黑蓮切作兩半。
那黑崇面色陡然煞白了,但見冷雲途卻在一臉沉凝着望着遠處。
只見百丈之外也有人腳踏水面,緩緩而來。那人步履既緩,面上也微露笑容。但冷雲途與黑崇也都是此時才知。
冷雲途見了,心下陡然一沉。他修爲既高,靈識撒放,斷無百丈之外藏人的道理。但若然如此,來人修爲恐是十倍於己。
他初時面上變色,但隨即灑然一笑,收了法象,對來者深深一禮道:“前輩自從上次一別,可還無恙?”
那人微微笑道:“你向冷魏問明瞭我的身份了?”
冷雲途躬身道:“日前多有冒犯,其事之後我自當向家叔稟明。”
那黑崇見了來者毫不費勁地入了大陣,自忖又是個修爲勝己百倍,當下現了人身,在一旁苦澀一笑。但那人擡首,對苦笑着的黑崇道:“你走吧。”黑崇聽了,又驚又喜,隨即忙不跌地躬身行禮,方出大陣。
冷雲途心內火發,但面上仍不脫恭謹之色,說道:“前輩隱世百餘年,我只道神府幻鷹族又要縱橫天下了。”
那人大笑道:“我命豈容人算?”笑聲既落,身影便踏入虛空之內。但見裡許之外,長空之上的黑崇身形一輕,卻是給人用手段籠在袍袖之中。待得他重見天日,便看見了一丈之外立着一個老者的身形。黑崇只想他對自己又放又捉,定爲黑族城傳承一事,於是道:“前輩此來,可是爲黑族傳承?”
但老者搖頭道:“不是,我只問你如何知道秦家的小丫頭乃神府十族後裔?”
黑崇微怔,輕皺眉頭沉吟道:“晚輩需秦氏秘法治我內傷,是以遍尋十姓遺族後人,查其族內古籍,隱約知道秦氏一族在千年前走入南域‘幽界’之中,再不曾出來。於是在十萬萬朽山脈中飄蕩數年,終是於半年前偶然得遇靈獸引路,尋到一處絕境。”
黑崇掌心元氣氤氳,幻化一隻飛鳥,那便是靈煙獸了。隨即又道:“此獸乃秦氏世代豢養的護族靈獸,除秦家後人,別人是萬萬驅使不動的。”
老者微微頷首,對黑崇道:“既是在與世隔絕之地,料那靈獸難以出來。但方今現世,可是隨你一起出來的?”
黑崇點頭道:“前輩所料不差,那‘幽界’原是在一處深谷內。谷外有八百里迷瘴,若不借那靈獸身上的白氣緩緩化解瘴氣,人便極易迷失當中。縱然跳在虛空之上,那瘴氣又有數萬丈之高,與雲氣相接,亦不能分清路途。”
老者聽了,在心中道:“靈氣還能化解瘴氣?”忽然微皺雙眉,對黑崇道:“但你適才逼迫秦家小丫頭,那是不曾得到秦家秘法了?”
黑崇輕吐濁氣,苦笑道:“確如前輩所言。那‘幽界’之中似有極大的變故,秦家後人一個也不曾見着。雖然護族靈獸依舊近千隻,但‘幽界’已然改頭換面,有人喚爲:千錦城。”
那老者輕“嗯”了一聲,在心內道:“原來繁華已極的千錦城裡,竟還有這一段秘事。非是此人告知,卻是極少人能知曉了。”擡眼看了黑崇,道:“你修煉之時,體內兩勁互噬而落下的暗疾,未必非要秦家的秘法方能治癒,老夫亦有手段。”
黑崇雖是大喜,但料想與此人素不相識,他如何肯兩次救自己?沉吟道:“前輩若能治癒我體內暗疾,日後但有所命,必不敢辭。只是晚輩修爲甚低,怕不能堪前輩大任。”
那老者道:“我不要你報答,日後只管做好自己的事便好,老夫有何益處,也不會讓你知悉。至於你修爲之上,一但調和了體內兩道內勁,龍虎交匯,必能臻至萬象之境。”
黑崇雖不知老者有何籌謀,但想天地之大,唯有他能助自己。至於日後有何後患,那卻是顧不得了。於是剛欲行禮答謝,那老者低聲自語道:“黑族城似是瞞不住了。”因回頭對黑崇道:“你可知這數十人都爲何人,都屬那方勢力?”
黑崇略一沉吟道:“有月宗長老,有司徒家族的……嗯,是了,司徒伯雲!”但眼底仔細望着長空,皺眉道:“只是那暗淵閣的人卻是不知在何方了,此殺手宗門最擅長的便是斂息潛行之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