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村子是依山勢而建的,每一家每一戶並不都在一個面上。進村的路又有許多條,鐵山,那個引路的人,他選了一條最寬最好走的。山民又都幾乎是好客的,他們會拿出最溫柔地笑臉去招待每一位造訪大山的客人。
那村的東面,是鐵山的家。房子不大,陳設也很簡單。那些傢俱很粗糙,並不精緻,顯是他自己造的。
他們兩人走進屋內,鐵山在一旁記着那些藥草的名稱與形狀,忽然擡起頭道:“羽老弟身上有傷麼?許多藥材我雖不識,但還知道有些是用來治傷的。”
羽軒遲疑了一下,方纔苦笑回答道:“鐵大哥知道鐵鱗王蛇麼?”
“鐵鱗王蛇?”鐵山沉默了許久,才道:“那好像是鐵鱗蛇族的王者,難道羽老弟的傷與鐵鱗王蛇有關?”
羽軒點了點,道:“日前鐵鱗蛇族也不知發了什麼瘋,見人就傷,有許多山民與獵人都因此喪了命。我跑得快,隔了數十丈遠,仍是給鐵鱗王蛇尾上的勁風傷了,至今左臂上的內息依舊不通暢。”
“怎會?鐵鱗蛇族雖不和善,但與人類也稱得上井水不犯河水。我們山民平時打獵也不去傷它們。”鐵山驚問道。
對於這個問題,羽軒也只得抱以苦笑。
過不許久,鐵山點清藥草,將之遞了過去。羽軒忙取出銀元,他笑着推辭道:“山裡人家不講究這些。”
那些藥材並不少,種類很齊全。大山裡總不乏狼蟲怪獸的,山民要靠這些藥理之術來保全自己。羽軒看着這些藥材,不禁輕輕嘆了一聲。鐵山問道:“羽老弟很需要‘玉須火參’麼?”
羽軒擡首望着他,喜道:“難道鐵大哥有辦法?”
鐵山點了點頭,道:“北邊桃山上的陶公那裡或許會有。”
“陶公?”
鐵山“嗯”了一聲,道:“那位老人足不出戶,與桃樹野草爲伴。又是個不折不扣的酒徒,平日裡也只把酒當作水喝。但他釀的酒也是一絕,就像是神仙喝的。我們村裡的人也有幸嘗過一些,我心裡過意不去,常送他一些衣物,這一來二去,也就熟了。日前我正好見過他用玉須火參釀酒。”
那桃山離村不遠,只有裡許。山又不高,山勢也緩,用不多時,他二人便到了山頂。山頂開闊,有一片桃林。內無雜樹,芳草稀疏。那桃林之後,又見是一處小亭,只有一個老者睡在裡面。
那老者鬚髮銀白,身軀單薄。他身上衣衫破爛,渾似一個乞丐。
時值初春,春寒正濃。羽軒見了,心中不禁一酸。他解下衣袍,披在老者身上,鐵山這纔去輕輕喚他。
那老者半睜着眼,半醉半醒地打量着他們。過了許久才道:“是鐵小子啊,你來幹嗎?”他張開口時,口中尚有七分酒氣。
“陶公,這是羽老弟,他想要向您討些‘玉須火參’治傷。”鐵山在他身旁說道。
那陶公打量着羽軒,懶洋洋地道:“這小子只是內息有些不通暢罷了,哪要什麼玉須火參?”
羽軒一驚,暗想:“這老人也是個不可貌相的主啊。”當即恭敬地道:“前輩慧眼,晚輩是爲他人求的。那人身中玄陰掌力,需用這火參做藥,以化解掌力……”
“玄陰掌?”不待羽軒說完,陶公忽地直起身子看着他。有大半晌,才又低下頭去,手指着亭旁的一處土地,緩緩說道:“那裡有十來株,你去挖吧。”
羽軒臉現喜色,忙挖了一株在手。爾後對陶公一揖到地,說道:“日後前輩但有所命,晚輩定當從命!”
那陶公半睜着眼,笑了笑,把酒壺擲去,落在了羽軒手中。他道:“給你喝幾口,老頭子可不能隨便白受後生的禮物。”
羽軒忙道:“前輩言重了,只這一棵火參便抵得上那一百件衣服了。”
陶公懶懶地伸了個腰,道:“火參是老夫自願送你的,不幹其它的事。”
羽軒這才知道老者脾性古怪,當下把酒喝了一口,只覺入口醇香,全身舒泰,便欲再飲。但想此酒釀製定然不易,又想今日已然得了大便宜,便把酒壺送還了去。
那陶公臉露笑容,微微點頭,讓他二人下得山去了。鐵山道:“羽老弟急着回去麼?明日我村中少年春獵,可是難得的盛事。”
羽軒點了點頭,忽然停步駐足問道:“鐵山大哥可知金陽府離此地多遠嗎?”他想吳城名不見經傳,恐鐵山不識,當下也只問金陽府的路程便了。
“金陽府啊?那可遠了,說是在南邊五百里處,中間隔了兩座大山呢。”鐵山微一沉吟,才道。
羽軒點了點頭,不多時,他回到了住處。他剛一運氣周天,腹裡卻暖洋洋地升起一股熱氣。那熱氣愈來愈熱,好似在腹裡燃起一團火來。他心裡一驚,又有一股清氣衝上頂門,但覺靈臺清明。他輕輕唸叨了一聲:“靈識?”隨即只覺那一團內息在丹田裡上下躍動,待運至手中,掌心處紫氣氤氳。他喜道:“靈臻境果不同元脈境。”
一氣運轉了一夜,穩固了修爲。待得翌日清晨,羽軒醒轉了過來。但聽得數之丈的鳥鳴之聲如此清晰,心中不覺欣喜,但想以如今修爲,要敗妖狼,絕不會超過三十回合。
原來那火參酒內摻有大熱大燥之物,蘊有極精純的火性元氣,與羽軒修煉的路數相合。羽軒飲下此酒,不吝於是吃了大補之物。那酒水化入內息,竟爾在他運轉內息時,元氣交匯,助他衝破了玄關,凝成元丹了。
他懷有疑慮,沉吟了片刻,方知端的。當下心中好生感激,便欲出門答謝陶公,鐵山卻走了進來。他看見羽軒氣息渾厚,已不同昨日,當下微微一笑,把鐵胎強弓遞了過去。
羽軒雖未曾練過射箭的功夫,但他修爲既有了突破,氣力便增長了許多。當下他二人行到西嶺上,便見有十幾個少年與三五個中年男子圍在一旁。只聽一箇中年人道:“我們今年還是到森林裡去,那裡野獸多,好獵殺。”
那森林很大,積雪也不厚,滿地卻盡是枯枝爛葉,不甚好走。那幾個少年的元氣修爲雖不甚高,但山裡人家的孩子體質遠勝同齡人,步履輕健,趕在前面。只聽一聲弓響,箭矢沒入叢中,有一個少年忙叫道:“鹿鹿……”果見草叢中跳出一隻大鹿來,奪路奔走,原來那少年射空了。
隨即一衆少年趕了上去,奔出裡許。只是大鹿迅捷,不多時,便走脫了。那鐵山與幾個大人有意磨鍊少年們的性子,吊在後面,這時才慢慢趕來。他們正欲出言安慰,忽在一處有幾聲刺耳的“嗤嗤”響。羽軒聽了,面色一變,沉聲道:“鐵鱗蛇!”
鐵山知鐵鱗蛇厲害,急轉過身去,張弓搭箭。他的箭上卻似長了眼睛一般,穿入丈許外的草叢裡,羽軒撒放靈識,便知得那鐵鱗蛇已死。
但衆人不知,都道鐵山賣弄手段,鐵山卻知數十丈外有異風響聲。隨即聽得遠處有一人高呼道:“前面的朋友還望救我們一救,在下定有重謝!”聲音清亮,是一個青年男子。
鐵山向衆人道:“你們先回村子,羽老弟我們走!”只見羽軒二人奔行如風,轉過了一處山坡。鐵山見了山坡下羣蛇如潮水般涌上,他手快,早發箭矢破去。他的弓顯也是強弓,箭矢破空聲十分清亮,把鐵鱗蛇穩穩釘在地上。
羽軒面帶驚異之色。知那鐵鱗蛇皮韌肉硬,尋常武器難以傷它。其時,聽破空之聲又起,見是鐵山以連珠箭的手法射出。但羣蛇絲毫不顧羽軒二人,只源源不斷朝蛇羣中的兩人攻去。
那兩人是一男一女,都是二十五六歲的模樣。女子容貌雖美,卻被嚇得面色慘白,只抱着一個黑色包裹癱坐在一旁,被男子護着。那男子卻非同小可,當有靈臻二重境的修爲。他武技甚高,尤擅腿功。他十招之中,倒有九招是用上腿的。只見他躍起不高,腿勁掃將下去,便似刀刃一般,勁風凌厲,那地上來來去去都如刀砍過的痕跡,粗略數將下來,已有百道了。
羽軒在一旁看得皺眉,男子腿勁厲害,但耗力也大。時候一長,終究盈不可久。當下對鐵山道:“蛇太多,不要糾纏,若是遇上鐵鱗蛇王,我們都要送了命。”
鐵山點了點頭,高聲道:“兩位上來,莫等鐵鱗蛇王追到!”鐵山此話乃是無心,但落在那一男一女耳中,卻不吝是驚雷一般,都驚恐了起來。那女子哆嗦道:“楚哥……我……我們該怎麼辦?”
那男子腳下一定,攬住女子的纖腰,將她拋了上去,被羽軒接過了。說是也奇,那女子落到山坡上,羣蛇便立時不再攻向男子,卻朝山坡上一齊涌來!
羽軒面色一沉,搭箭射去。只是他未曾練過箭術,失了準頭。但箭矢在破空時,卻燃起一簇小小的焰火來。原來這羽箭並非是那靈器神兵,怎堪靈火內勁加持?便要被這內勁緩緩焚燒而起。
羽軒見了,心頭驀然一動,對那男子道:“你快上來,我有驅蛇之法。”那男子點了點頭,微一縱身,他腿功厲害,便落在了山坡上,羽軒身後。羽軒隨即連連搭箭射去,只聽“咻咻”聲響,卻不求射中蛇身,只穩穩紮在地上。
那地上枯枝爛葉極多,箭頭又是極熱,不多時,黑煙滾滾,煙火大起,燃起一團火幕來,火光衝向天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