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老的聲音從韓城的各個角落響起,令人無法捕捉他的方位。但敖初眼光一掃,望向城中最高的一座巨塔。他向巨塔略一拱手,也不管韓越極爲難看的臉色,便領着羽軒、盜星子等人離開。
羽軒手掌一招,雷丹飛來,徑自落向他的袖中。遠處一道身影見羽軒等人脫困,便也悄悄離去。
隨後韓越打發衆人,獨自來到塔中,向盤坐於蒲團上的老者道:“老祖……”
“你不必開口,老夫知道你想問什麼。”韓家老祖道:“昔年敖晉、敖初叔侄二人被逐出東海,我因有幸結識了敖初,令他欠了韓家一份人請。但你今日的作爲,卻讓這份人情徹底丟進了臭水溝。”
“他敖初背叛韓家……”那韓越正想爭辯,韓家老祖斷喝道:“夠了,你當真以爲讓你大兒子提升點修煉天賦,便能令韓家徹底翻身?蠢材!無論南炎府、還是暗淵閣,那是數千年乃至萬餘年的底蘊積累,韓家佔領南域不過百多年,甚至十數年前能擊敗葉家、吞併六、七座城池,也是你用了許多見不得光的手段!你休要以爲韓家是明面上的南域西界霸主,便可高枕無憂。韓家缺乏那十數年的積澱,族內強者其實不如南、楚兩家,你知道嗎?”
“不可能!”韓越聞言,連忙反駁道:“如今韓家的客卿數量,可比另外兩家多得多……”
“但那些客卿是爲了誰纔來韓家的,你比我清楚。”韓家老祖道:“一旦她一走,族內的客卿就要流失大半。”
“那賤人要走?”韓越一驚:“二十年前她被陽家少爺拋棄,有辱師門,若非我頂着莫大的恥辱,娶她進門,她早已無處可去,如今怎會離開韓家?”
韓家老祖輕嘆道:“陰瞳老人已死,陰瞳門無主,她如今便去奪那宗主之位了。”
“怎會這樣?”韓越面色一白:“這二十年來我一根手指頭都未曾碰過她,任她胡鬧,她應該對韓家心存感激纔是,不該在這檔口說走就走啊。”
韓越豁然擡頭,質問道:“老祖知道她要走,爲何不攔住她?”
“我如何攔?”韓家老祖道:“那女人豔名太盛,不少客卿都傾慕於她,難道在這時候,韓家還經得起內亂衝擊嗎?”
韓家老祖搖了搖頭:“你去吧,這段時間收回一些在外的人馬,有些熱鬧可以不湊便不要湊了。”
“是!”韓越無奈,只得躬身應道。
回了院中,一衆侍妾告知韓瀟已醒,他連忙飛身前往。只是韓瀟此刻面容陰鬱,問韓越道:“算計我的,是不是敖前輩?”
韓越點了點頭,他明白自己這個兒子一向睚眥必報,於是也不再勸解,只說:“如果你想報仇,爲父將鼎力相助。”
韓瀟聞言,面上掠過一抹寒意。
這時羅韻樓中,曲韻一見藍兒衣衫不整、正自昏迷,於是面色驟然深寒:“韓瀟死了沒有?”
羽軒道:“放心,她沒事,我們搶在韓瀟下手前救了她。只是我先前答應一人,要暫且留下韓瀟一命,否則不可能這麼快得手。”
“哼,那可真是便宜他了。”曲韻冷聲說道。
“不過他遲早也要死。”這時羅依走來,見她是一身勁裝打扮,羽軒問道:“羅小姐去接應我們了?”
“要不然呢?”羅依白了他一眼道:“藍兒是我的人,讓公子去救本就是迫不得已,而我若能盡點綿薄之力,也是好的。只是那時東海龍族的朋友出手相助,我便沒有現身。”
說罷,她向羽軒深深一禮。
羽軒忙道:“不必,這也是我應該做的。”
當下藍兒被她們送進屋中療傷,羽軒便來到葉聽雨的密室之中。
此刻葉聽雨的意識仍舊混沌,體內死氣鬱結不散,致使生機在點點流失。
羽軒想起定心丹有喚醒意識的妙用,便將之煉成一點青翠藥液,又配合一些靈丹,如此忙活到第二日清晨,方纔將所需丹藥煉成。
那丹藥混着藥液灌進葉聽雨口中,待得藥力發作,他便也幽幽醒來。
“多謝羽公子相救。”葉聽雨緩緩站起身子,以禮相謝。
羽軒搖頭道:“我並未完全救你,你身上死氣依舊凝結在體內,只是被我用藥力封住而已,你試一下運轉元氣。”
葉聽雨依言運功,果然一團死氣凝於胸口,而死氣外有青色符文封鎖,使之不能再竊奪自己的生機。
“如此便夠了,只要能復仇,立即便死,又有何妨?”葉聽雨對自己體內的死氣似乎渾不在意,坐在一旁便用手帕擦拭着手中長劍。
羽軒說道:“其實要驅散你體內死氣,也並非沒有辦法,只是看你願不願意助我了。”
“我欠你一條命,只要讓我復仇之後,將命還你也無妨。”葉聽雨收劍說道。
“我對你的命不感興趣。”羽軒淡淡一笑:“昔年八方門探得一處元晶礦脈,這礦脈底下藏有極大的隱秘。只是還未來得及開採,諸王作亂,烽煙四起。八方門無奈,只得佈下一座‘八門雲疊陣’將之封印。封印大陣威力不小,而這大半年來又被水家把持,憑我一人無從下手,所以得請你助我一把。”
葉聽雨問道:“水家把持着礦脈,定然嚴格封鎖消息,你卻如何得知這些隱秘?”
羽軒搖頭不答。其實當年八方門探知礦脈後,知道自己無法完全吞下礦脈背後所藏的隱秘,於是邀請南牧亭一同開採。然而書信還未送出,諸王叛亂,南牧亭正忙應對諸王,怎會有閒心來探尋隱秘,於是書信就被壓下。
昨日羽軒在整理樂長老三人所給石盒內的書信典籍時,意外發現這封書信。他知道南牧亭跟八方門書的信往來不少,所以打算取出,然後再將石盒交給藍兒。
但突然一瞥書信內容,才知這些隱秘。據八方門探知,那礦脈底下乃是埋葬着上古神獸遺骸的戰場遺蹟。
數萬年來,神獸的血脈精氣混合了天地元氣,又受了天地之力的壓迫,漸漸形成了元晶。
元晶內由於蘊含了極精純的元氣能量,向來被各個世家大族或是宗門勢力看中,取來給門中的弟子、長老等人修煉。
昔年羽軒取得幾塊冷雲殤所剩下的元晶,並將其中一半交給風嶽,果然不久後,風嶽便突破了瓶頸,增長了修爲。由此可見,元晶對於注重傳承的宗門來說,有非凡意義。
然則十萬年來,元晶礦脈被開採極多,在只減不增的情形下,即便如陽家、羽家、參靈宗、南炎府這等勢力之中,所佔據的元晶礦脈不過一兩條而已。
水蘭衣想聯合秋、寒兩家一同開發,其中一個便是要應對其他宗門、家族的搶奪。只是大半年,縱然水蘭衣如何封鎖消息,終將還是有人泄露了出去,引來陽家、參靈宗甚至陰瞳門的覬覦。
“既然你知道八門雲疊陣,難道不懂它的破陣之法嗎?”這時葉聽雨見羽軒不開口,又問道。
羽軒淡淡一笑:“八方門的陣法,豈能說破就破?何況有陣法阻撓,外人進不來礦脈,不是更好?”
葉聽雨點頭道:“公子考慮周全。”
當下羽軒取出一個空白卷軸,催動了元氣,只見紫雲升騰而起,化成八座雲門。八門乃是進入大陣的入口,但每個大門所連接的路徑又是不同。有些路徑十死無生,有些路徑卻是暢通無阻。
但八座門戶、八條路徑都在時時變化,或許有幸踏入生門,但隨後可能又轉入死路。而這死路之中,又暗含刀劍、風雷、水火等萬般殺機。
於是葉聽雨問道:“各種路徑千變萬化,又該如何記熟?”
羽軒搖頭道:“不要你記熟,其實裡面的玄機連我也理解得不到三成。但我看了八門雲疊陣的陣圖之後,會煉製‘八門鏡’。這‘八門鏡’是一種下品靈器,煉製不難。屆時只要握着它在路上一照,就能分辨出安全路徑。只是其中有幾樣材料如今被御王差壟斷在手中,所以希望你能相助。”
“原來你要我相助,就是爲了這事……”葉聽雨點了點頭,讓羽軒寫下材料,他便來到南域的御王城分城,用貢獻換取了材料,兩日後返回了羅韻樓。
這時北域之中,御王城內,明妃以手支頤,望着面前的明珠微微發呆。
一旁的侍女道:“城主,南域的分城傳來了葉聽雨的行蹤。”
“真的?”明妃美眸一亮,取信件觀看,隨後一笑道:“看來又要去南域一趟了。”
說罷,她起身要走,侍女連忙攔住道:“城主,如今許多御王差被暗中替換,敵我不明,暫且需要您坐鎮御王城……”
明妃搖頭道:“當日葉聽雨也被襲擊,卻能逃生而出,如此一來,我多半就能從他口中瞭解一些對手的情報。”
“可他要是假的,如今已被替換了呢?”那侍女疑聲說道。
明妃一笑:“聽聞葉聽雨是靈王所救,而靈王一旦出手,僅憑那夥人是斷無可能成功的。”
“可是……”侍女還想再說,明妃已打斷道:“你放心,御王城中的情勢已基本穩定,最多……最多我再坐鎮三日……不,兩日!兩日後便能徹底壓下那些叛亂。”
“好吧。”侍女見她心意已定,便輕輕一嘆退了出去。
南域西界荒鎮,這裡乃是整個南域最爲蠻荒之地。一座座古老而殘破的建築囊括了方圓百餘里的地界。傳言比淵朝時代還要久遠的遙皇時期,這裡曾有數萬人口。然則一次天地異動,天地間的元氣突然變得極爲稀薄,土地更是寸草不生,衆人爲了生存,便遷離此地。此後六、七萬年間,小鎮再無一人居住,於是得到“荒鎮”之名。
但六、七萬年後的今日,數以百計的修士紛紛走來,眼望這些建築,不禁驚歎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