權晟風就這樣成了鄭華東的人,鄭華東年紀大約四十多歲,比權晟風年長了幾歲,幾乎皇都天堂的所有人,都喊他華哥,但是權晟風不會,他只是尊稱了一句鄭總。
鄭華東安排了兩個人,替我們拿着簡單的行李,送到了緊挨着皇都天堂的一處別墅,二層樓,分出了四個公寓,每一套是兩個房間一個廳,據說都是鄭華東最得力的人住下的,隨時方便接收他的命令去做事。
我們住進去之後,權晟風歇息了一天,鄭華東安排他次日中午到場子裡報道,然後跟着他正式做事了。
我將東西都收拾好,然後推開了臥室的門,他正面對着窗戶負手而立,兩條胳膊垂在身側,有幾分說不出的落寞。
我沒想到,兜兜轉轉,他還是沒逃過這一場血雨腥風,似乎命數早就定下了,他是生是死也都逃不出去。
他還是做了鄭華東手下的一名古惑仔,佔着僅次於老闆的地位,人人喊一聲風哥,看似仍舊恢復了從前的風光,他也不再那般消沉抑鬱,卻更加讓我害怕。
我總覺得眼前的人是不真實的,隨時都會因爲什麼事而再度離開我的生命,我很想牢牢的將他握住,卻又沒辦法和他過與世無爭的日子,只能在泥濘的道路上,不停的前進,祈盼着有人能來拯救,可拯救的路又太漫長艱辛。
我從未有過如此深邃的絕望,面前有兩條路,一條盡頭是深淵,一條盡頭是泥潭,深淵下去便粉身碎骨,泥潭下去就泥足深陷,我和權晟風無望的被一股巨大阻力推着往前走,我們不知道前方到底等待的是什麼,但現在看來,大抵就是泥潭吧。
“站在那裡幹什麼。”
他忽然說話了,背對着我,我笑着問他,“你怎麼知道我在啊。”
他指了指玻璃上倒映的我,“看到了。”
我吐吐舌頭,“晟風,你說,我們是窩在那個潮溼狹小的旅館裡,漫無目的過一日是一日那樣好,還是在這裡,賭一把好。”
他沉默了片刻,深深吸了一口氣,“大概現在這樣更好,至少我能爲你多賺點錢,等我出事了,你還有法活下去。”
我低下頭,他總是能因爲一兩句話輕而易舉的戳中我的心窩,讓我忍不住哭,忍不住顛簸。
我走過去,從後面環住他的腰,“晟風,我不想要那些,我只想要你,告訴我,有沒有辦法,能讓你平安。”
他的身子有些僵硬,許久才轉過身來,抱着我,“沒有了。”
這三個字而已,卻讓我在瞬間,把所有建立起來的看似牢固無堅不摧的防守都崩塌了,我閉上眼,輕輕貼着他的胸口,“每一天,都是倒計時了麼。”
他似乎輕笑了一聲,手指穿梭在我的頭髮裡,來回摩挲着,“你害怕麼。”
我搖頭,“不,我只是捨不得。”
我仰起頭,越過他的頭頂,望向窗外的一縷陽光,正好直直的射進來,他逆光而立,頭髮鍍了一層暖暖的金黃色,看着溫暖到我心裡。
“人這一輩子真的太短暫了,有點能過幾十年,有的命苦些不過十幾年甚至幾年,我很慶幸,終究最後還能擁有你,擁有情愛,晟風,真的,我什麼都不怕,我一定爲你守到最後。”
我說完這番話,眼淚就掉了下來,透過微微開闔的眼眸,順着下面擠出來,灼熱酸澀的感覺,他的手指伸過來,輕輕的抹去,然後低頭吻了我一下,“如果我早知道,我會遇到你,我當初就不那樣放肆了,做個好人,做點小生意,哪怕當個工人,我知道你也不會嫌棄我,你都能爲了我去那種地方賺錢,你怎麼會在乎我是窮還是富。”
他微微嘆了口氣,“可如果我那麼平凡,我是不是月也遇不到你了,如果你沒有跟着我——”
他欲言又止,我仰面去看他,“什麼?”
他抿着嘴脣,眉頭蹙成了一團,“那麼你大抵會跟着白唯賢,過着很富足的日子,不用隨我顛沛流離辛苦熬着,還擔驚受怕。”
他閉上眼睛,將脣貼在我的臉頰上,他的呼吸愈發平穩安寧,我知道他只有抱着我纔會這麼冷靜,似乎一切芥蒂都放下了,而他一旦走出這扇門,還是那個讓我偶爾看着都害怕的清冷的權晟風。
我很想回頭去看一看,到底我們走錯了哪一步,纔到了今天一切都不可挽回的時候,也許從最初遇到我,就是他的劫難,師太說,我有孽緣,我以爲是白唯賢,如今看來,他只是我的情劫而已,我和權晟風,纔是孽。
無妨,孽緣也罷,良緣也好,他不後悔,我也從不。
中午吃飯的時候,權晟風接了一個電話,他的手機,這一個月,幾乎都沒有響過,忽然響了,我和他都是一顫。
他看了一眼來顯,竟然是宣城的號,權晟風沉吟了許久,才按了接聽。
“喂。”
“二弟,怎麼,逃了這麼久,還聽得出來大哥的聲音麼?”
權晟風眼睛倏然眯起來,“覃濤,你又按捺不住了。”
那邊隨即哈哈大笑,“你換了身份,切斷了所有能聯繫的方式,無妨,不過按照我現在的勢力,我想找一個人,再簡單不過了,不要說你,就算已經死了多少年的屍體,我掘地三尺挖出來,也不過是小事一樁。”
權晟風握着筷子的手緊了緊,“找到我,也費了不少功夫吧。”
那邊故意拉了長音,“算是吧,你的確培養了一羣忠心耿耿的人,舞絕落在我手裡,寧可咬舌自盡都不透露你半分藏身處,這個許憐九現在已經半死不活了,都不肯說出來你的下落,我起初覺得她們是忠心你,現在想想,她們估計也不知道吧。”
什麼!舞絕和許憐九都在覃濤手裡?
我扭頭去看權晟風,他的臉色忽然變得特別陰沉,“你再說一遍。”
“怎麼,聽不清麼,舞絕咬舌自盡了,許憐九嘛,哈哈——”
覃濤忽然不說話了,他司機把手機挪了位置,我聽到那邊有男人惡狠狠的抽鞭子的聲響,然後就是一個女人微不可察的輕細聲,有些死前無望的掙扎和呻吟,權晟風的手頓時握成了拳頭,他猛地一圈砸在桌上,“覃濤,你他媽敢動她,我死也拉上你跟我一起!”
“可惜你不會。”
覃濤冷笑了一聲,“你哪裡捨得就這麼和我同歸於盡,我的手下又怎麼會在你我死了之後,放過你審判那個如花似玉的花魁呢,許憐九三十歲了,我上她的時候還覺得味道不錯,那個白鳶鳶,這樣白嫩,大抵能讓我累死在牀上吧。”
權晟風閉上眼睛,他胸前劇烈起伏着,似乎下一刻便要爆發一般。
“你在哪裡。”
“怎麼,不打算逃了?迫不及待要見我?”
權晟風權晟風冷冷的一笑,“你這樣做,不就是爲了逼我出來麼?”
“不要自作多情,我只是剛得到這一切,心裡有些癢癢,不做點事,覺得沒意思,弄幾條人命,全當玩兒玩兒罷了,男人玩兒膩了,玩兒女人,不過權晟風,我他媽倒是真服你,這麼多女人爲了你連命都不要,你到底身上哪裡長了愛人肉了,莫非你他媽牀上都給餵飽了?”
權晟風睜開眼睛,猩紅的雙眸中閃過一次正如那一晚雨夜,他在皇冠天堂門口轉身衝進去時的狠厲和瘋狂,但是他的語氣卻依舊平穩,“你要的是什麼。”
“我什麼都不要,我可還記得,你當初從我手裡奪了世紀名流多麼猖狂!那三個月,我怎麼熬過來的,你知道麼?我躲在地下室做這些事,爲了不被你察覺前功盡棄,我他媽連吃飯都吃得搜的,我三個月沒見過太陽,我差點死在地下室你知道麼?”
“覃濤,是個男人的話,你衝着我來,別拿女人下手,你這麼卑鄙,你的手下也不會服你。”
“我他媽不管!現在還不是時候弄你,我還不希望你進去,不然你這張嘴,肯定打算同歸於盡,我的事,你知道,你抖落出去,我雖然沒你的罪過大,但我也好過不了,我抹了不少,可還有不少,我抹不掉,幹黑幫的,誰手上沒天幾條人命,權晟風,你以爲你躲到了天涯海角,*就沒辦法麼?藏在深山的人都能給抓回來,你換個身份就高枕無憂了?”
權晟風淡淡的望了一眼牆上的鐘表,時間顯示十二點十分,鄭華東告訴他十二點準時到皇冠天堂報道,他的臉色沒有任何變化,語氣更加冷冽,“說地址,我立刻過去。”
“爲了救這娘們兒?我告訴你,你來了,看到這一幕,恐怕得心酸啊。”
權晟風再不言語,覃濤等了一會兒,笑了一聲,“我就在濱城。”
權晟風的手都顫了一下,他整個人瞬間警覺起來,“濱城。”
“怎麼,熟悉?”
“你跟蹤我。”
“我告訴你,要不是我幫你盯着,*早他媽端你老窩去了!我散佈出去了假消息,讓手下報了假警,說你在蘭城和桐城出現過,*跟他媽一羣瞎逼蒼蠅一樣轉去了,不然你就算叫魏明豪,就意味他們查不到?*再蠢,幾千幾萬個找一個人,也費不了多大功夫。”
權晟風沉默了一會兒,忽然笑出聲來,“你爲什麼這麼做,將我抓緊去鑿了,你應該高興啊。”
“當初你自己解決我,現在我也親自解決你,等你身邊的人,都沒了,我再來弄你。”
權晟風哦了一聲,“恐怕沒那麼簡單,我將死之人,半條命進了監獄,我還在乎和你這個什麼都怕的小人鬥一鬥麼。”
“知道你不怕,你好歹跟我認識了這麼多年,我還不清楚你的爲人?正因爲我弄不了你,我才弄你最不想看到出事的人。”
他頓了頓,“濱城華都牌局地下室,再晚點,最後一面你也見不到了。”
覃濤說完就把電話掛了,權晟風定定的攥着手機,他眼睛有些發紅,緊抿的脣讓我能想到他此時此刻有多麼心痛,舞絕死了,許憐九生死未卜,只有沈斌帶着金玉玉逃了,沈斌在最後還是背叛了權晟風,他沒有聽權晟風話,帶着她們三個一起離開,而是隻接走了金玉玉,我猜金玉玉也不願意不管不顧就離開,只是她拗不過沈斌這個男人。
帶着一個女人逃,總比帶着三個要少些麻煩,縮小些目標。
我伸手去覆上權晟風的手背,他的手冰涼刺骨,皮膚紋路繃得緊緊的,我知道他此時此刻有多麼驚慌盛怒,可他也無能爲力,再不是曾經那個呼風喚雨不可一世的權晟風。
“要去麼。”
我問出這話,在觸上權晟風心痛不已的眼眸時,就後悔了。
“你認爲,我能坐在這裡無動於衷,眼睜睜看着我對不起的女人,就這麼被禍害死?”
我無言以對,我沒有別的意思,我只是擔心他,覃濤是不是拿權晟風對許憐九的不忍來押注,要他自投羅網,等待他的,會否又是一把冰涼的手槍和手銬,還有成羣結隊的警察。
可我知道,怎麼勸他也無濟於事,覃濤竟然都能找到濱城,自然也花了功夫,他如果打算害權晟風,早就有*大批的來了,怎麼會這般風平浪靜。
怪不得,通緝令下到全國等於遍佈了天羅地網只待請君入甕,可是濱城卻一直相安無事,權晟風大鬧皇冠天堂,都沒人認出來,即使應該消息靈通的鄭華東,尚且是聽權晟風自己說的,原來是覃濤一直在放出假消息誤導*的視線和追捕方向,可他又爲什麼這麼做?難道真的如他自己所說的,只是爲了在剷除權晟風的羽翼後,親自了結他報當初那三個月過得豬狗不如的仇?
我和權晟風出門打了一輛出租,他還是不肯讓我跟着,如果不是我說,不帶着我我就直接死在你面前,他還真就自己走了,他怕我危險,我怕他出事,他恨不得出去就將我鎖起來來保護我,我恨不得出去就粘着他來保護他,我們就像兩個沒有安全感的孩子,在世間流浪,終於抓到了一根稻草,腳下踩空依舊隨時可能墜崖喪命,互相依偎互相鼓勵互相遷就,只爲了能多堅持一會兒,多活一天。
他沒有立刻趕去找覃濤,而是吩咐司機將車停在了皇冠天堂的門外,我跟着他下去,匆忙進了電梯,一路誰都沒有說話,那種緊張壓迫的氣息彷彿將他籠罩在其中,看一眼都覺得陰森發寒。
下了電梯,我們直奔鄭華東的辦公室,他忽然對我說,“覃濤既然找我去,勢必不會讓許憐九死,即使我耽誤一天,他也會留下她的命,我必須帶着人去,我這次去了,就不會放他活着離開。”
我聽到這話嚇得渾身都像被冰水澆了一樣,寒徹心骨的感覺,“晟風,不能再惹事了!你知道你現在是通緝犯麼,一旦你把他殺了,沒人再去幹擾警察的視線,你又多了一條人命,你是不是真的想死啊!”
我抓着他的手,他卻無動於衷,眼底似乎死水般寂靜,“鳶鳶,太多人爲我死了,我沒辦法心安理得,我不知道我還能去怪誰,既然覃濤自己找上門來了,那我就扣在他頭上。”
我的身子控制不住的發抖,“可是,覃濤活着還有用,君子報仇十年不晚,等你過了追溯期,我們——”
“鳶鳶。”
他冷靜得出聲打斷我,“我等不到那天。全國在籍的犯人就有幾十萬之衆,追溯期卻沒有幾個人能扛得過去,就像覃濤說的,躲在深山老林過着野獸的日子,依然逃不過*的追捕,*人多,一個城的,一個省的,甚至一大片區域,都可以同心協力抓一個逃犯,佈下天羅地網,我們兩個人,能躲得過去麼?何況二十年,這二十年太漫長了,足夠做太多事,覃濤會殺光我身邊的人,馬原還在鳳城,到現在他也沒聯繫過我,我懷疑他也完了。”
他說完扭頭看着我,眼底是驚濤駭浪般的痛,“舞絕、許憐九、馬原,還有在我出事後,仍舊留守鳳城爲我看着情況的手下,他們死的冤枉,一輩子爲我做事,在最後,我要爲他們做一次。”
他輕輕甩開我的手,敲開了鄭華東辦公室的門,裡面傳出一聲“進來”,權晟風推門便入,我呆呆的守在走廊上,寂靜得只有我自己的呼吸,我站在門口愣了許久,才漸漸緩過神來,有些絕望的隨着他進去。
鄭華東坐在桌子後面,權晟風坐在這邊的椅子上,他們各自點了一根菸,我進去的時候,誰也沒有說話,氣氛詭異得發冷。
“鄭總,一句話,借還是不借。”
鄭華東眯着眼將菸蒂捻在菸灰缸裡,動作輕緩而從容,他始終沒有說話,權晟風有些煩躁得看了一眼時間,“我可以答應你任何條件。”
“你答應我什麼,這件事我如果不攔着你,將人借給你,按照你的想法做了,你根本來不及爲我做什麼,前腳離開那裡,後腳你就會被*綁上警車,我憑什麼幫一個根本沒有未來能償還我情義的人?”
權晟風抿着嘴脣,良久,笑了一聲,“你也是從我這個時候過來的,當初當逃犯的日子,不好熬吧?”
“自然。”
“沒人替你打掩護扛着,你自己再聰明,也到不了今天。”
鄭華東點了點頭,又點了一根菸,刁在嘴裡。
“我到現在,纔剛逃了一個月,可背後恨不得將我按倒的人,已經能排成一個連,我不管自己下一步是不是絕路,我不能眼睜睜看着我的人,還是個爲我耽誤了一輩子的女人,死在我的敵人手裡,他的目標本來就是我,我能讓一個女人無辜爲我送死麼?”
鄭華東的眉頭微微蹙了蹙,“小不忍則亂大謀,你曾經也是個人物,這點都想不通,怎麼混的。”
“鄭總,我留下爲你做事,你說了,除了你,這個場子我最大,我要調動二十個人,這是我必須要做的,沒有商量的餘地。我雖然能打,但是我一個人,防不勝防,我去不只是要把我的人救出來,還要把覃濤解決了。”
鄭華東大口大口的吸着煙,“解決了,什麼意思。”
“不留活口。”
“呵。”
鄭華東冷哼一聲,“你是真的不想活了。你現在的身份,*滿世界都盯着你,你還妄想在這個關頭再添一條人命,而且你以爲是一條麼,他手下也會爲了護着他跟你帶去的人動手,也許幾條人命都有可能,這筆帳,算在誰頭上?”
“我。”
權晟風毫不猶豫,極其乾脆,“自然是我的頭上,我找你借了人,出了任何事,都是我擔着。”
“我的場子,你也是跟着我的,你說你擔着,*會聽你解釋麼?”
鄭華東雖然嘴上這樣說,臉上卻沒什麼怒色,而且他的目光,泛着些許的晶亮,似乎在盤算什麼,權晟風何等聰慧的人,他沉默了片刻,就想明白了。
“鄭總,你直說,我能拿什麼和你交換。”
鄭華東淡淡的抿了抿脣,“不錯,晟風,你這樣的頭腦和膽識,又有一把好身手,如果不是沉不住氣,又太急功近利,莫說鳳城那裡,就是整個省,整個國,你都能坐得頭把的黑幫交椅。”
“鄭總太擡舉我了。”
“我可以給你二十個人,並且我吩咐他們帶着槍,你想解決掉誰,你一句話,絕對不給留下活口,但是這樣的事,很容易就泛水,到時候我也不能白白擔着責任,畢竟你我才認識了不到一個星期,我還不至於閒到路見不平,拿自己的前途去做好事,何況我本身也算不得好人。”
權晟風坐在椅子上,身子始終繃得直直的,“直說。”
“我到南通那邊,有一批貨,沒人敢去運送,這個不能坐船,船上查得緊,而且不好卸貨,海港人來人往,卸貨至少要半個小時,隨時會有*突擊,尤其鳳城的西涼碼頭爆炸一案,幾乎全國各地的碼頭港口都引以爲戒,負責地盤的*查得特別嚴,水路行不通,航空更不行,托運行李的安檢就過不去,現在連點尖銳物品都當作大事來查,我那一批貨,根本連機場大門都摸不進去,那麼我唯一的途徑,就是走旱路,可也不好走,每個公路都設了卡子口,這倒是次要,關鍵我這些貨,違禁了,一旦泄露半點風聲,光是*調監控就能一腳追出去,我的下家,不是好惹的,陰溝翻船的話,都得完蛋,我信任的人,都沒這個本事接,我不信任的人,我也不敢給他接,所以——”
鄭華東沒有往下說,他定定的望着權晟風,似乎在等他吐口,權晟風的身子再次僵了一下,“鄭總,這事要是出了簍子,運送的人,都回不來了吧。”
“所以我才說,你換不換。”
“看來鄭總那天晚上非要留下我,就爲了跟我提這件事,什麼盯着場子,不過都是留下我的緩兵之計,你真正的目的,就是讓我替你做這件事。”
“也並非全是如此,找幾個亡命徒不難,不就是拿點錢了事麼,關鍵我需要能自保的,你將東西運出去,最好人也回來,找幾個得力又有把柄能聽我的不容易,我不希望是有去無回。”
鄭華東倒了一杯酒,輕輕啜了一口,“你考慮一下吧,我會把後路給你了了,讓你安心,另外,並非你想的那麼難做,只要火車平安送到目的地,就有接貨的人來,錢會立刻打到我這裡,我收到了,給你個信兒,你自己一個人想辦法脫身,陪你一起去的手下,你不用管,他們死和你無關,你發揮你自己的本事回來,只要進了濱城,我保你無事,從我知道了你是權晟風,我就派人到鳳城打聽了一下,你當初做得那麼大,比我可牛氣,你要是沒點反偵查的本事,不會到今天。”
權晟風深深的吸了口氣,良久,終是笑了笑,“我做。”
“晟風!”
我不可思議的望着他,死死拉住他的胳膊,“你會出事的!”
“我儘量平安。”
“可我呢,你不管我了麼?”
權晟風有些掙扎,他將目光移向鄭華東,他會意得點了點頭,“這個你放心,我保證,將她好好保護起來,衣食無憂,另外,至於會不會有男人打她主意,你也放心,我認她做妹妹,我鄭華東的妹妹,只要不出濱城,沒人敢動,除非他連他全家人的命都不要了。”
權晟風沒有再說話,他站起身,拉着我的手,“希望你能謹守自己的承諾。”
鄭華東拿起電話,撥了一個號,那邊很快就接了,他看了一眼權晟風,“給明豪準備二十個人,一人配一把最好的長槍,一切聽他吩咐。”
他說完將電話掛了,“去保安部提人。”
權晟風點了一下頭,帶着我出了辦公室,這一路,我們走得很快,似乎在趕着什麼,生怕來不及了一樣,我看着他的側臉,他始終目視前方,雖然臉上格外的平靜,但我知道,他的內心同樣驚濤駭浪,我們似乎在陷入一個迷局,裡面的生死都是個大謎團,前面是千軍萬馬,後面是懸崖峭壁,不是往前衝賭一把,就是往後退直接死,站在原地不進不退是不可能的,因爲前後在逼迫着,我們現在完全被動,即使權晟風,他再有膽識和魄力,也只能一步一步趟着去走,生死都各安天命。
我們帶着二十個人,坐上了四輛黑色麪包車,一路奔着華都牌局走,一個半小時後,終於到了,有些偏僻,似乎靠着郊外了,濱城在我眼裡,繁華得有些不切實際,似乎是電視裡的背景一樣,類似上海香港般燈紅酒綠,沒想到也有靠近郊外稍微偏僻些的地方,可即使偏僻,也只是相對濱城這座張揚的城市而言,比及那些二三線的小城,還是繁華極了。
我們下了負一層,映入眼簾的是車庫,很多輛汽車,再往裡面有一扇類似倉庫的大鐵門,地下室唯有這一扇門,所以裡面應該就是我們要找的目的地。
權晟風帶着我走過去,吩咐那些人站在門外等着,將槍上好了膛,聽到聲音再進。
他們都站在門口,我本來特別害怕,可當箭在弦上不得不發時,似乎一切都沒那麼可怕了,就那麼恍惚一瞬間,我忽然在想,其實生死可怕麼,也不是,當你得到了一切,情愛、權勢、幸福,面對死亡似乎也很平靜了,我所有的苦楚都因權晟風而了盡,我得到了那麼多女人都沒有得到並且至死癡心的,我不該再怕了,我不能做他的牽絆,即使明天就會死,我也能陪着他面對。
我記憶裡的程鳶禾,雖然總是那般勇敢,卻從沒有過如此藐視生死的時刻,在最後能數清的僅剩的日子裡,我分秒必爭,給權晟風我能給他的最好的一切。
我們推開那扇門,走進去,身後的門忽然猛地一關,接着黑暗的室內變得燈火通明,我本能的一閉眼,再睜開時,眼前的一切都驚呆了我。
這裡像是個囚室,一側有大鐵籠,有鎖鏈,還有匕首和槍,站着十幾個男人,手上都是一把寒光凜冽的槍,覃濤坐在最前面的一把老闆椅上,面前有個挨桌子,上面擺着茶具和水果拼盤,左面最高處的牆頂,是一個開車的沒有玻璃的天窗,四四方方不大,很小,但是能透進來點新鮮空氣,而覃濤的腳下,半躺着一個女子,頭髮凌亂,身上有皮鞭抽打留下的血印,鮮血淋漓的,格外觸目驚心,她的脖子和胸口,還有牙印和斑駁的淤青,身上的衣服早就破碎不堪,下面是赤裸的,雖然沒有捆綁她,可看她那副樣子,即使放了她,她也未必能走多遠了。
她聽到聲音忽然微微擡了擡頭,我當時便愣住,雖然意料之中,可我看到那般美豔清冷的許憐九竟然被折磨成了這個樣子,我還是覺得心像是被刀扎一樣的疼着,她看到權晟風,驚慌的要爬走,卻被覃濤一個眼疾手快給按住了,扯着她的頭髮又拉了過來。
“想跑?不好意思?這有什麼,女人的身子,權晟風也不是沒見過,之前那個談秀雯,現在這個白鳶鳶,他女人不多,可到底男人的需求也在,玩兒女人也是夜裡正常的娛樂,你又沒比他的女人多長出來什麼,何必急着跑?讓他看看,興許他就幡然悔悟了,你比白鳶鳶美啊,怎麼就沒發現你呢。”
覃濤笑得格外放縱邪惡,那張有些扭曲的臉上,盡是殘忍和血腥。
“看在你這幾天,每個夜裡都陪我睡的份兒上,你臨死之餘我無論如何也得滿足你這個心願啊。”
覃濤說着話,手也不老實,輕輕摸了摸許憐九的臉,又重重的掐了一下,許憐九不再那麼逃避和驚慌,她換了副同樣冷厲的神色,狠狠朝他臉上啐了一口,“敗類!”
“怎麼,這纔是過河拆橋,讓你舒服了,你就對我柔柔弱弱的,讓你不高興了,你就罵我啐我,你這樣的性子,難怪權晟風沒看上你,白長了漂亮臉蛋,看白鳶鳶,同樣的妓、女,她可比會裝可憐多了,寶貝兒,你在牀上,我記得可不是這麼對我的,非要我再給你嚐嚐那滋味兒麼?”
“覃濤,你這個王八蛋,給我下那種藥,你真有臉說!”
許憐九的臉色格外難堪,她別過頭,將後腦留給了我和權晟風,她一定不願以這樣狼狽的面容見權晟風,更不願他知道,她這些個夜晚,經歷了什麼骯髒的事。
“許憐九,你寧可被我玩兒,被我手下人打,都不肯吐出來權晟風半個字,還是我花了功夫查到他落腳處,你因爲什麼,他來了,親口說給他聽吧。”
“混蛋。”
許憐九清晰的吐出這兩個字,覃濤仍舊不急不惱,淡淡的笑了笑,“我替你說。”
他將目光看向權晟風,“二弟,你的魅力不小啊,這可和金錢地位無關,就是你這個人,長了讓女人一眼就丟魂兒的東西了,到底是哪裡呢?都是男人,我也羨慕你。”
權晟風抿着嘴脣,他的目光落在許憐九身上,他忽然走過去,無視覃濤身邊拿槍衝着他的手下,將黑色的風衣脫下來,蓋在她身上,許憐九的身子微微動了動,她的頭埋得更低,有些顫抖。
“憐九。”
他喊了她一聲,她忽然身子更加劇烈的抖着,微不可察的啜泣聲,變得更重了些,權晟風將她摟在懷裡,輕輕給她理了理凌亂不堪的頭髮,“是沈斌沒有帶上你,還是你不肯跟他走。”
許憐九哭着說了聲,“我不肯。”
權晟風的身子也跟着顫了一下,他沒有說什麼,但他那麼聰明,連我都能想清楚的,他怎麼會不知道,許憐九那日離開權府對他說,如果他出事了,她會血洗鳳城的局子,爲他一人報仇,她在還不知道權晟風能不能真的平安的情況下,怎麼會跟着沈斌還有金玉玉遠走高飛。
姚溫和愛他,是轟轟烈烈的,談秀雯愛他,是平平淡淡的,我愛他,是生死相依的,而許憐九愛他,卻是卑微至極的。拿身子爲他迷惑敵人,不在乎青春,不在乎生命,她不會爲了他死,只要能活,能留下,她就不會冒險,她用自己的歲月爲他保駕護航,他好,她便銷聲匿跡,他壞,她便衝鋒陷陣,西涼碼頭爆炸案,的確是姚庚榮所爲,可許憐九在沒有透露一絲一毫便將局勢扭轉,幾十人死傷,震驚鳳城乃至全省,到底她是一個女人,需要多麼大的勇氣和力量才能做出這樣的事,也許對於世間來說,最卑微至極的愛,反而能開出最永垂不朽的花。
“權晟風,死到臨頭還於我面前上演兒女情長,你到了這一步,不就是因爲白鳶鳶這個女人麼,你現在連命都搭上了,你還不知危險?”
覃濤話音未落,兩側的持槍男人便往前走了幾步,將我和權晟風包圍在其中,他仍舊不動聲色,輕輕將許憐九抱起來,放在一側的牆角下,她身上披着他的黑色風衣,髮絲擋在臉上,有幾分頹廢而絕望的美。
“是麼,覃濤,事情真的只是你看到的這麼簡單?”
權晟風冷冷一笑,往我的方向走回來,“今日我到,不只要全身而退,安然無恙的帶走許憐九,還要取了你的性命,感謝你一直干擾*追捕的方向,我纔有了親手了結你的機會,我的確輸了,但輸給的不是你,而是我自己,這世上沒有任何一個人能讓我權晟風跪倒,唯獨我自己。”
他說罷大聲喊了一句,“進來!”
門在下一刻被推開,一羣黑衣保鏢衝了進來,手上拿着更厲害的長槍,對準了覃濤每一個手下,當然,也對準了覃濤。
權晟風淡淡的闔了闔眸子,“這是我送你的大禮,你要是不追到濱城來,我還送不了你,現在,省了我冒着風險跑回鳳城去解決你,我們之間的恩怨,就在這裡結束吧。”
覃濤的臉色忽然變了變,儘管他極力剋制着,卻也有幾分驚慌,“權晟風,你真豁得出去啊,你已經揹負了多少罪名,你心裡不清楚麼?你還要再添上幾條人命才罷休?”
“對你,我不殺難以泄恨。”
權晟風幾乎是咬着牙說出來這句話的,我極少見他失去冷靜,他總是面對什麼都格外鎮定,天塌下來他也有法子自保一般,可面對這樣的場景,是個人都會難受,何況許憐九還是因爲他才變成了這副樣子。
“我早有預料,你是不可能自己一個來,但我想着,你不過也就還有幾個忠心的人在你身邊跟着,沒想到,這樣多,看來你在濱城,也沒怎麼老實啊,你還不認命,等着翻身?”
覃濤冷笑一聲,格外輕蔑,“*已經在全國範圍內抓捕你,不要說你現在也只能認栽了,就算你再不認命,也沒有退路了,我在這裡,找了你,我手下知道,一旦我到了午夜十二點還沒回去,他們就會通知*,爲了這麼一個女人,權晟風,我可奉勸你三思而後行。”
我愣了一下,看着權晟風,“不行,不能做!”
他似乎沒有聽見我說話,靜靜的從保鏢手裡接過了槍,“地下室,好就好在開槍上面的人也聽不到,等你手下午夜十二點報警,我早就離開濱城了。”
“你以爲你走得了?”
覃濤依舊冷笑,臉上的神情盡是胸有成竹,“火車站,機場,港口,都有我的人,凡是能出城的渠道,我都機關算盡了,你要是動了我,權晟風,我賭你這條命也得給我留下!”
“覃濤,我這條命已經給局子裡交待了一多半了,我實話告訴你,我就算放了你,我帶上這二十個人,回去之後,也未必能活,我只是提前做而已,何況,能讓你給我陪葬,我似乎死的也挺值得的,活着風光,死了也不能太孤單,太悽慘,不然我這輩子,不是冤枉麼。”
“權晟風!”
覃濤忽然喊了一聲,他猛地站起來,忽而一聲槍響,覃濤的身子晃了晃,鮮血從他的右胳膊嗞嗞的冒出來,跟一柱噴泉般,權晟風的手仍舊按在扳機上,“抱歉,偏了,你可以再說兩句,下一槍,我會打準的。”
“你到底找了什麼人?”
“濱城華哥,鄭華東。”
“他?”
覃濤齜牙咧嘴的捂着槍口,身後的人知道寡不敵衆,只看權晟風帶來的人,就深知討不了便宜,並沒有動手,而覃濤有些急了,“權晟風,要不是我爲你善後,你以爲你現在還能站在這裡和我對峙麼?”
“這點我謝你,所以剛纔那一槍,我才故意打偏,爲了讓你再說兩句遺言,我會盡量滿足你的,你縱然這一個月,幫了我,可我到這一步,又何嘗不是你趁人之危做的,而且只是舞絕和許憐九的賬,我就足夠要了你的狗命!”
“砰”又是一聲槍響,覃濤整個人都像一堵牆般轟然倒塌,直直的跪在地上,他捂着胸口,臉色猙獰而蒼白,“好,我到底還是百密一疏,我以爲你現在,混得很慘,沒想到,權晟風,你總是有本事讓我刮目相看,死到臨頭還不肯認命,又和鄭華東牽連到了一起,他難保不是第二個我,將你送上絕路!”
“砰”第三槍,覃濤撲在地上,一大口鮮血噴出來,濺在我腳下,我捂着嘴,尖叫聲被我硬生生的嚥了回去。
“給我——動、手!”
覃濤似乎是用最後那點力氣喊了這句話,他的手下沉默片刻,仍舊和權晟風帶去的人打在了一起,權晟風護着我走到後面,我們剛走出去大門,忽然他想起了什麼,猛然頓住步子,“憐九!”
他鬆開我轉身再次擠進去,我跟上他,他朝着許憐九衝過去,一側都是槍聲和打鬥聲,在這混亂之中,我看到了覃濤,他分明已經暈死過去,卻忽然又醒來,他的手掙扎着摸到了眼前不遠處的一把手槍,握在手裡,死死的攥着,然後胳膊一轉,黑亮的槍口悄無聲息對準了權晟風的後背,我瞳孔猛地一縮,身子像是僵住了一般,眼前都是人來人往,我根本擠不進去,唯能拼盡全身力氣大喊一聲“晟風小心!”
他回頭看我,我卻窒息得再也喊不出來,只是顫抖着一隻手指着覃濤的方向,在這個緊要關頭,許憐九猛地飛了過去,她壓在覃濤身上,而他因爲這巨大的壓力,手指扣動了扳機,“砰”地一聲又響起,恰好打中了許憐九的腦袋,鮮血噴出的聲音格外驚心,而覃濤也被壓得吐出一口獻血,手無力的追了下去,權晟風正要再次衝過去,身後盡頭的電梯忽然被打開,轟隆隆的鳴聲,接着就是權晟風的手下壓低聲音喊了一聲,“風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