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男人的聲音格外深重冷冽,低沉得像是要給人催眠一樣,我回頭去看,正好對上他的一雙凹陷下去的眼窩,折射出來的清冷壓迫的目光格外駭人,那氣場比權晟風有過之而無不及,鼻頭有點大,這樣的男人,黎豔惜告訴過我,需求特別旺盛,而且牀上功夫好得驚人,是那種可以把女人折騰得半死不活的類型,脣有些發紫,這是抽菸的徵兆,權晟風煙癮很大,但是煙齡不長,所以他還沒有到這個對比,嘴脣仍舊有錢淺淺的紅白,男人定定的望着我,面無表情,可我還是覺得有一股強大的威懾力在空氣中碰撞。
他身後跟着的保鏢都很深沉,瑩姐從一側的包房裡出來,看到這個場面嚇了一跳,“呀,華哥,您怎麼親自過來了?”
她是何等機靈的人,瞧見這個架勢,還有地上的血漬,立刻便明白了,她將我拉過去,目光從權晟風身上掠過,“豔豔!你真給我找事,你纔是第一天做啊,怎麼老公就找來了?砸了場子?你知道華哥是什麼人麼,你是不是找死啊?我可保不了你!”
瑩姐退到她稱作華哥的男人身後,似乎讓我自求多福,我被嚇得不輕,趕緊朝那個男人點頭道歉,“對不起對不起!我沒做好準備,剛纔那個江老闆嚇到我了,我——”
我實在不擅長編瞎話,說得磕磕巴巴的,男人始終沒有理我,他的目光忽然落在權晟風身上,權晟風也恰好在這個時候轉過頭來,四目相視,我看到了各自都是不相讓的氣勢。
我有幾分欣喜和驚訝,那個不可一世的權晟風,終於在消沉了一個多月後回來了!這也算值得吧。
“人是你打的?”
權晟風敢作敢當,他點了點頭,“是我,他動了我女人,我就要打,這是我手下留情,不然他命就未必保得住了。”
男人忽然一笑,“你在我場子動手,你的命保得住麼。”
權晟風看了我一眼,“剛纔的事和她無關,所以先讓她離開,你派你手下來跟我打,我打贏了,讓我走,打輸了,命給你。”
男人蹙了蹙眉頭,“口氣不小。”
他向後挪了一步,下巴一擡,他身後的保鏢忽然都躥了上來,權晟風大抵也是吃飽喝足了,他的力氣大得驚人,全然沒有了下午和我回憶過去時的消沉和疲軟,他每一下都幾乎要了對方的性命,拳頭所到之處都是喉嚨和太陽穴,不多時,男人帶來的八個保鏢都栽在了地上,站着的不過一兩個了。
聞聲趕來的一羣保鏢再度要上來,男人忽然一擡手給止住了,他定定的望着權晟風,他沒有受一點傷,只是有些粗重的喘氣,微微躬着身子緩着,我整個人剛纔都處於迷茫空白的狀態,打鬥聲倏然止住,我纔回過神來,我跑過去用手給權晟風擦汗,然後橫在他身前,“這就是濱城最大的夜總會對付別人的招數麼?一羣人上來打一個,還打不贏,有什麼臉自稱牛?”
權晟風拉着我,把我護在懷裡,那個男人聽我說完這話臉色微微動了動,“不錯,是不配稱。”
權晟風冷冽的睥睨了一眼那羣趕過來躍躍欲試的保鏢,粗略的一數,大抵也有十來個,他冷笑了一聲,“讓我休息五分鐘,他們一起上,半個小時我都解決掉,讓我和我女人離開。”
男人的目光閃過一絲光亮,他忽然扯了扯脣角,似乎是笑意,他轉身吩咐一側的男人,“讓他們撤下去,不要留在這裡礙事。”
那個得到命令的帶着他們一起離開了,瑩姐也轉身走了,推門進了另外一個包房,進去之前還不望回頭看了我一眼,權晟風死死拉住我的手,生怕我被他弄過去一樣,男人望了一眼我們握在一起的手,“是戀人還是夫妻。”
“跟你無關。”
權晟風冷淡的回了一句,“不打,就直接讓我們離開。”
男人搖頭,他望了一眼包房裡,“江老闆,可是濱城的大商人,你動了手,在我的場子裡,他勢必不會罷休,既然你的女人都淪落到了陪酒來賺錢,估計賠償你們也拿不出來。”
權晟風沉默了半響,“你想怎樣。”
男人仍舊搖頭,他再度朝着身後的隨從說,“帶着江老闆和他手下上樓上房間,去把濱城最好的大夫請過來,另外,備下三十萬,給江老闆壓驚。”
隨從接到了命令進了包房,男人淡淡的看了權晟風一眼,“既然什麼都不怕,我向你承諾,我不動你的女人,但是現在,你們跟我到辦公室來一下。”
他說完並不等權晟風答覆,直接走到了過道的盡頭,推開了一扇圓形的木門,我呆呆的愣了一會兒,扭頭看他,權晟風沒有說什麼,只是安撫的一笑,然後輕輕攬着我的腰,帶着我跟了過去。
男人坐在辦公桌後面,指了指前面的兩把椅子,“坐。”
他隨手點了一根雪茄,眯着眼吸着,我和權晟風一起坐下,誰都沒有先開口,而是等他。
“聽口音,阜城人?”
權晟風嗯了一聲,男人笑了笑,“我也是,阜城竹村的,初中畢業來了這邊,剛聽說話,就知道家鄉人。”
他將煙盒遞過來,扔在權晟風面前的桌上,示意他點上,權晟風推了回去,“有話就說。”
男人有幾分敬重的神情,“譜兒挺大,之前是個人物吧。”
“不是。”
男人笑着搖頭,“騙不了我,看着你眼熟,鳳城,見過。”
權晟風的身子倏然繃起來,他有些警惕的看着男人,男人伸出一根手指搖了搖,“殺過人的,放過火的,搶過銀行的,我這兒都有,只要能扛得住別被查到,我不計較過去,如果我真的瞧上眼了,我還能替你瞞着,給你擦擦屁股,所以你不用擔心。”
權晟風抿着嘴脣沒有說話,男人又把煙扔了過來,這一次,權晟風點了一根。
“在濱城,多久了。”
“一個多月。”
權晟風在抽菸,我替他答了。
男人點點頭,“聽說過我麼。”
我搖頭,他嗯了一聲,“我叫鄭華東,十年前是局子頭號通緝犯,我找了個人替罪,製造了我死於車禍,然後做了整容,換了個名字,到了濱城,用了四年時間,做到了現在。”
權晟風手一顫,他眯着眼睛,“你十年前真名叫潘剛吧。”
鄭華東點了點頭,“你知道?”
“聽說了,你剛纔一介紹,我算了一下時間,大概是你。”
鄭華東將燃盡的菸蒂扔在腳下,“你名字。”
我按住權晟風的手,“他叫魏明豪。”
鄭華東的眼睛落在我的手上,冷冷一笑,“我不喜歡遮遮掩掩,不男人。”
“權晟風。”
權晟風忽然開口了,我根本就來不及攔住他,鄭華東的眼睛一眯,“鳳城A通緝犯,跟十年前的我一樣,我運氣好,膽子大,扛了過來,我看你沒問題。”
權晟風靠着椅子背,吸了一大口,“如果不是爲了我女人,我根本不會逃,敢作敢當纔是男人,逃算他媽什麼?”
“男人不能輸,進了號子,你這輩子就完了,能混上A通緝犯,的進去了就輕不了,最少也得二十年,真爺們兒,誰上裡面蹲着當畜生去?”
шωш◆ T Tκan◆ c o
權晟風沒有說話,我低下頭,我真不知道,是該怪自己還是謝自己。
“跟着我幹吧。”
鄭華東說完那番話,再度沉默良久,最後說了這樣一句,權晟風淡淡的蹙了蹙眉,最終笑了一聲,“我是什麼人,都已經告訴你了,你的確挺牛,可我還看不上跟你幹。”
權晟風說完拉着我站起身,轉身要離開,鄭華東忽然又說了一句,“出了這扇門,你隨時會被*抓走,我已經知道了,我可以立刻報警。”
“隨便。”
“你不在乎,你旁邊的這個女人呢。”
權晟風的拳頭緊了緊,“你看得起男人,你自己也是男人,男人就拿女人當威脅?”
“我愛才,你跟着我幹,我不讓你當手下,這個夜總會,我交給你,你給我盯着場子,我手下人,都聽你的,你只聽我的就行了。”
權晟風冷笑了一聲,“我憑什麼聽你的。”
他說完轉過身,一雙炯炯有神如鷹般的眸子死死盯着鄭華東,“鳳城,我和姚庚榮逢場作戲,我當他下面的,莞城,我也曾經在覃濤手下吃過飯,我現在都是半條命搭在局子裡的人了,我還聽你的,你以爲我權晟風就這麼好指揮麼?”
鄭華東站起身,雙臂撐在桌子外圍上,“我說了,我讓你在場子裡當頭兒,我看上你的身手了,告訴你,在濱城,還沒人敢跟我罵罵咧咧的,現在關於你的通緝令,幾乎遍佈全國,你知道*一旦搗了你現在的窩,不要說你的命,就是她,你進去了,誰護着?你在那些城市,樹下的敵人,會折騰死她,如果你跟我一起幹,我保證,假如你扛不過去了,*帶走你那一刻,她,我當自己親妹妹對待,半點委屈不讓她受,我本來也有個妹妹,我不在乎多一個養着,這點義氣,我絕對說到做到。”
權晟風定定的望着他,抿脣思索良久,最終笑了一聲,“明白告訴你,我現在就她這一個軟肋,潘剛,你行。”
我渾渾噩噩的跟着權晟風從鄭華東的辦公室裡出來,他牽着我的手,步子走的很快,鄭華東在我們離開的時候,說讓他明天一早就過來,帶他熟悉一下場子裡的環境,也會爲他在附近找個地方住,比旅館安全一點,權晟風什麼都沒說,只是嗯了一聲,就帶着我出來了。
我們沒有打車,本來旅館和這裡距離就不遠,雨也停了,地上都是水坑,開得飛快的汽車路過時,濺起巨浪般的水花,濺在褲子上,有點髒。
空氣潮溼得像是在蒸霧裡一般,我摸了摸臉,都是溼漉漉的,氣壓很低,惹得人發悶。
權晟風拉着我的手,始終不說話,我也知道還是不打擾他的好,可他這樣沉默着我害怕,彷彿又變回了這一個月格外消沉落魄的他,我猶豫了許久,還是止住了步子,站在他面前。
“晟風,是不是又因爲我。”
他看着我,笑了笑,“其實,我打算找的工作就是這樣,正經的公司不可能收我,我也沒辦法做,可我之所以猶豫了,因爲幹這個出事的太多,我總怕我出事了,你怎麼辦,現在想想,既然他都承諾了,我出事他會養着你,幹這行的人,的確有這點義氣,我放心了。”
他鄭重卻滄桑的表情看得我心痛至極,那種席捲而來的痛意幾乎要把我吞沒,我哽咽着抱住他,這個男人,在他生死未卜的關頭,還在想着爲我找個後路。
我哭着吻他的臉,鬍子紮在脣上,我也不管不顧,“晟風,我什麼都不要,只要和你同生共死。”
他也死死抱着我,粗重的呼吸在我耳畔綻放,“鳶鳶,我做過一個夢,就在前幾天,夢到了,我們都到了生命的最後,白髮蒼蒼的那一天。”
我點頭,笑着笑着眼淚就落了下來,那一刻我只想回到洛河畔,再點兩盞花燈,看看是不是,就能燃到最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