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9章 工人的人頭稅,當然找老闆代扣了

史可法提完意見後,其他大多數閣臣都沒什麼可說的,一旁的張煌言倒是一直在動腦子,很快又指出了一個漏洞:

“如此說來,按照新法,將來田賦就是按照如今的法子,按實際擁有田畝的面積徵收,繳了田賦的人就不再繳納人頭稅。而工籍之人就只是按照人頭數繳稅?

那如此一來,工籍之人如果生意做得極大,盈利頗豐,難道他自己也只繳納一份人頭稅?相比之下,農籍之人,若是隻有兩三畝田地,所承擔的田賦其實是不高的,丁稅取消之後,這部分人的負擔將極大降低,

以後會不會有大量百姓,就名下只留兩三畝田,然後仗着有登記田產,便能保住農籍,享受只納糧不繳稅的好處?事實上,卻是種完這兩三畝地後,空閒出來的時間去城裡打工,以務工所得爲主要衣食來源、只爲避稅?”

張煌言說這番話,是因爲他已經看出,當工業稅按人頭、農業稅按土地面積時,對於繳納工業稅的人而言,做得越大,實際上繳納的比例越少。而農業稅則反之,是擁有土地越少,經營範圍越小,負擔越小。

這兩邊的兩個極端,很有必要堵上,否則天下將洶洶都是投機客,到處是大資本家或者象徵性的小自耕農,在兩個極端避稅。

朱樹人聽後,也肯定了張煌言的擔心,表示他問得非常好。

“此老成謀國之問也,但也不是沒辦法堵住,要堵住工商業者稍留幾畝田地、僞裝農籍避稅,就要給農籍制定一個田賦的最低標準。

愚以爲,按每丁男丁女爲一戶,最多加兩個次丁男,擁有水田十畝,或旱田下田二十畝者,覈定爲最低農籍限額。實際有田不足此數者,也要按這個面積繳納田賦糧,實際有田超過此數者,則按實際有田面積繳納田賦糧。

如果一戶人家擁有的田面積小於此數,則其耕作勞力肯定不飽和,還會有餘力幹別的,或是幫田多者佃種,或是農閒進城務工。這部分剩餘勞力,該納稅的部分也不能逃。

另一方面,要防止從事工商者、做得越大稅負反而相對越低,那就要從多個角度覈算工商稅基。比如此前朝廷用過的‘按織機數量收絹稅’的法子,肯定要沿用。

只是其他各行各業的機器,目前還無法覈定,但朝廷會出具一個清單,對於容易覈查的予以覈查,以及按照其生產性質、如果同行都用機器,那麼就要對他按照理論上的機器數下限徵稅。

另外,存在僱工的工商業者,朝廷還可以便利地統一徵稅——凡僱人務工者,必須到官府登記,將僱傭關係附在僱工戶籍之後。

用工不登記的僱主,被朝廷查到,就嚴罰僱主!受僱之人出首揭發者,雙倍獎勵受僱之人。

從此,該僱工的工商丁稅,就由僱主直接繳納。以後凡是我大明百姓,有在官府那兒備桉的僱傭信息的,他本人就不用直接繳稅了,朝廷的徵稅成本也會大大降低,

不會再跟從前徵丁稅那樣,要跟萬民一個個打交道。以後官府就只盯着轄區內那一小羣工坊主,全國大部分的人頭稅都要工坊主代繳。剩下的小部分,纔是直接對個體戶徵稅。”

這個辦法,朱樹人是很容易想到的。

一旦有近代工業化的趨勢,怎麼收人頭稅最方便?當然不能再跟封建時代農業自然經濟時代那樣,跟小老百姓一個個打交道了,直接找老闆代扣代繳,一個現代人很容易就想到。

只有自由職業者,小型個體戶會比較麻煩,還要專門一戶戶收。

如此一來,戶曹需要的稅吏人數都會大大減少。

當然,爲了鼓勵簡化行政,個體戶和自由職業者的人頭稅,肯定要比打工人稍微高一點,這樣才能激勵百姓去擴大生產規模,集中打工。

而個體戶畢竟是小老闆性質,他們本來就比打工人賺得多,多繳也是應該的。問他們收錢朝廷付出的稅吏人力成本也高,他們相當於要承擔一部分稅務系統工作人員的工資。

大明幾百年來,被人頭稅的徵稅成本鬧得苦不堪言,效率極低,收上來那點人頭錢,相當一部分都是徵收人員本身的開銷,內耗太嚴重了。

現在朱樹人仗着工業化的趨勢,直接把人頭稅的徵稅成本起碼砍掉了何止八成,只在人口戶籍登記時多費點事,要多記錄一下這個人的僱主是誰。麻煩過一次後,將來每年收錢就省力了。

對於企業主來說,這麼幹倒是有點成本,因爲以後都得弄一個負責報稅的會計,未必是全職,但至少每座工坊的賬房得多點工作量,數學要好一點。

不過,隨着大明如今的科技進步,教育革新,未來的數學人才肯定會越來越多,一定能支撐大明的財政治理向近代化轉型所需的。

至於僱主幫僱工交了工人人頭稅後,具體怎麼跟工人談工錢,這是勞資之間的事兒,僱主多半會稍稍壓低一點工錢來彌補稅務之處,但不管怎麼說,工人拿到手的錢肯定比自己直接交稅要多。

還是那句話,跟此前的古人比,朱樹人這已經是仁政了。

另外,朱樹人建議工坊主不但要按照僱傭人數代爲統繳人頭稅,還建議對機器也徵收工業稅,這樣還有一個好處,就是能促進工場主去發展先進生產力。

因爲比如以現在的大明紡織業爲例,所有的織機和紡紗機、繅絲機都是按一樣的稅基來算的。無論是單紡輪的老式紡紗機,還是至少五到八個紡輪的小宛紡紗機,繳的稅是一樣多的。

如此一來,要實現同樣的棉紗產能,用小宛紡紗機就只要繳納一臺機器的工業稅,而用老式紡紗機,你可能要五臺機器五個工人才能抵小宛紡紗機一臺機器一個工人。

使用落後產能的工場主造了同樣多的東西,卻付出了五倍的人頭稅和五倍的機器稅,他要不要去窮則思變,就自己掂量着辦吧,堅持用落後產能老機器的,就等着被同行擠破產。

……

史可法和張煌言見朱樹人已經提前想到這麼細了,個別不夠細的地方,也在大家的討論中慢慢細化了。

張煌言又梳理排查了好久,才勉強又發現一個相對明顯的問題,不由擔憂道:

“按照這樣的措施,看起來倒是挺嚴密了,但還是漏掉了一類人。按照現在的說法,凡是無地、不能登記爲農籍的,那就一律視爲工籍,免田賦而納丁稅。

而凡是能受僱於人的,可以由僱主代繳。找不到僱主的,就視爲自己是僱主,或者個體自謀營生——但若是一個人無力自謀營生,也無人僱傭,也沒有田地呢?

原先這種人,在大明此前百年,多半會變成流民,也確實不好管理,如今有了新政,難道就不能設法一併解決?或者給這種無力找到僱傭工作之人一些減免,或者官府幫忙統籌求職?”

面對這個問題,朱樹人倒是一愣,一開始他確實沒想到。

這倒不是他不夠人道注意,而是恰恰因爲他是現代人,他覺得一個人找不到工作失業了,最多領一陣子救濟金,但也不能怪政府。

他也沒注意,從戶籍上把無田人口統統歸納爲“工籍”,會存在失業擠出的問題,這些肯定要後續詳細研討的過程中再慢慢補。

既然現在張煌言提到了,朱樹人也不吝立刻頭腦風暴一下,還別說,僅僅一兩分鐘,他就想到解決辦法了:

“這個容易,不就是無業之人,無力按照工籍繳納丁稅麼,那就朝廷幫他找個差事——以後凡是無業之人,都給朝廷服徭役吧,直接服一年,朝廷管吃穿住,還給工錢,

但肯定要比外面的僱工工錢低一些,以免吸納了可以被民間工坊僱傭的有技術的勞力,都想來端鐵飯碗。朝廷的徭役僱傭,相當於是一個最低工錢保底,給實在找不到活的人一個出路。

將來,朝廷可以免除普通百姓的徭役,無論工籍農籍都不用服役,改爲把徭役折錢折糧,算進田賦和工稅裡。士紳有功名者原本就不用服役,以後也改爲交錢不用服役。

朝廷用折役的糧食,專門供養常年服徭役的無業流民吃喝,用折役的銀錢供徭役流民穿住和津貼,專業的人做專業的事嘛。

如果專業服徭役的人口增多,朝廷的水利路橋疏浚營建用不了那麼多勞力,未來還可以酌情從徭役人口中選出健壯、有紀律者,編爲軍籍,挑剩下來難以保證戰鬥力的,纔去服徭役。”

在古代封建社會,還怕有人因爲農業擠出勞動力、找不到事做?直接服兵役、徭役不就好了!

以後工程建設類的活兒,興修水利疏浚河道平整道路開山架橋,就全靠這些專業施工隊伍了。

有田種的是農籍,沒田種找得到工的是工籍,沒田種又找不到工的是民工,或者當兵。

而且朱樹人這麼一安排,還恰巧讓這個善政,能夠全方位碾壓歷史上後來雍正的變法——雍正的變法裡面“攤丁入畝”其實還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士紳一體當差一體納糧”,就是有秀才功名的也得納稅和服徭役。

只不過事實上因爲很多人不願意服徭役,就改爲繳納帶役銀。這個政策剛下達的時候,還激起了不少反抗,理由是“有辱斯文”,覺得讓文人幹體力活是一種屈辱。

只是歷史上滿清仗着是異族入主中原,刀把子比較硬,所以可以硬抗住漢人士大夫的所謂“斯文體面”,但說到底,雍正的改革還是製造了很多不必要的波折。

現在朱樹人當然不會憑空給自己上難度,所以他直接宣佈:只有民工籍的人服徭役,其他人都是默認直接多交錢多交糧養徭役,不用親自爲朝廷幹活了。

秀才們不是說幹體力活有辱斯文麼?攝政王沒讓你們幹體力活,一開始就只是想要你們交銀子就行了!交銀子總不辱斯文吧?

於是乎,一波原本歷史上會反抗雍正的反對力量,如今卻沒法反抗朱樹人,直接消弭於無形。就算最後還是有人反對變法,但力量被分化瓦解後,就掀不起浪來了。

……

聽朱樹人把細節安排得這麼透徹,連無業流民如何安撫安置、防止再逼出李自成張獻忠都想到了,史可法和張煌言終於暫時找不出破綻了。

當然,任何涉及全國的大範圍變法,肯定不可能靠着幾天閉門會議就拍腦門解決的。

張煌言雖然目前沒想到,但他知道肯定還有很多小問題和細節,沒有暴露出來,因此他並不贊成操切推進。

他非常誠懇地建議:“不知殿下希望這個新法何時開始實施?能不能再延長一下討論和徵求各方獻策的時間?而且就算實施了,能否不要直接全國推廣,先擇一省或數府予以試點?”

朱樹人對這個建議表示了肯定,他嘉許地點點頭:“這是應該的,按孤計劃的時間表,如今已經五月了,兩個月之內討論出執行方案,今年就搶在夏糧徵稅之前頒佈,讓戶部和應天府(南京所在的府)的戶曹官員、衙役稅吏統統學習起來,然後就只在應天府範圍內試點。

如若沒有太大的問題,明年就推廣到南直隸全境,若是稍微有點問題,那就明年僅限於在南直隸的江南部分推廣,剔除相對貧窮的揚州、淮安、鳳陽等府。若是問題很大,那就好好整改,明年依然只能在應天府範圍內繼續試錯。

一旦走上正軌,後續可以再花一年,推廣到江西、兩浙。再過一年後到湖廣四川,隨後是福建兩廣。等到南方徹底推行,至少是五年以後的事兒了。

如若一切反響良好,民間沒有怨聲,再徐徐往北方推廣。不過往北方一定要慎重,北方工商並不發達,缺乏基礎,一旦把百姓分爲工籍農籍,怕是沒幾個人能真正找到工籍的活兒,就算有也會成爲工籍的僱農佃戶。

不過好在如今北方人口稀少,淮北各省相加,不算東北的話,總人口也才一千五百萬。北方的田地還是夠百姓分的,農籍應該普遍有一二十畝以上旱田,安安分分納糧應該是沒問題的。

只是將來要提防人口繁衍過快,如果數十年後,繁衍到田地不足、而工商未起,朝廷就要疏導工籍百姓南下務工,否則這個工農分籍,可能會造成反噬。”

張煌言聽後,沒有再說什麼,只是和史可法對視一眼。

史可法也是點點頭:“當年前宋王荊公,便是在金陵爲官數年,見均輸法和民間借貸渡過青黃不接之法,在金陵頗爲惠民,回朝主政後,便力主全國推行。

殊不知,南北民情相差迥異,對工商的接受敏鈍不同,以至被山西籍的司馬光抨擊,還辱罵王荊公的爪牙呂慧卿‘心術似福州’。

殿下如今能看清我大明百里不同風千里不同俗,南北民風迥異,持重推廣,不求操切,實乃大明之富,老夫並無異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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