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板栗思來想去的翻騰記憶,忽然發現葫蘆哥哥早就對淼淼不一般了,可笑他還懵懵懂懂的。
睡到半夜,他一骨碌坐起身,在黑夜中眨巴着眼睛,連被子滑下去也沒在意,想着娘說“隨秦家挑”,那秦伯伯會挑誰哩?
他想了這麼一晚上,把前事仔細分析,已經能斷定,秦伯伯是中意他和葫蘆哥哥兩個人的。
只是,到底要選哪一個,他就不能確定了。
再一想秦淼,常把“葫蘆哥哥”掛在嘴上,那年在山中玩打仗的時候,他還利用她關心葫蘆哥的心理,詐了她一把,這麼看來……
板栗本是極聰明、極通透的一個人,以前不過是未開竅、沒留心罷了,如今前後一想,仔細一琢磨,那心中便透亮——
秦淼是喜歡葫蘆哥哥的!
誰讓他這麼聰明呢?
他都無法自欺欺人,騙自己說秦淼也是喜歡他的,儘管淼淼真的很喜歡他,也是整天“板栗哥哥”叫不停,可是,那是不一樣的……
板栗忽然茫然無措起來。
他一會躺下,一會又坐起來,躺下後也是翻來覆去折騰,這一晚上竟是一刻也不曾睡着。
好容易熬到雞叫頭遍,索性起牀去院中練習拳腳。
黑暗中,他練了一個時辰,東方纔有些朦朧的晨光。
接着,紅椒、紫茄、山芋、香荽都起來活動了,有的練拳,有的在院中跑步;下人們也都忙綠起來,掃院子,餵雞餵豬,廚房裡也叮咚哐啷響動不停。整個張宅甦醒過來。
板栗將自己累出一身大汗,跟廚房裡要了熱水,然後洗了把澡,又把頭髮也洗了,才穿好衣裳,散着頭髮準備去吃早飯,就見小喜姑姑帶着兩個面生的丫頭進了東廂房。
“板栗少爺,今兒天氣好,各房都要打掃和收拾。你這屋裡哪些要換要洗的,我讓她們來弄。昨兒少爺不在。我就沒敢讓她們進來,怕弄亂了東西。”
小喜姑姑笑嘻嘻地對他道。
板栗聽後說道:“該換的就都換了吧。等下,我去把桌上東西收拾了。然後隨便你們弄。”
說着,就進裡屋去撿桌上的書本字紙等物。
一個丫頭忙跟進來道:“少爺,讓我來收拾吧。”
板栗搖頭道:“不用。”
一邊說着,一邊將桌上東西都收進抽屜,又上了鎖。又給兩個箱子、書櫃也都關嚴上鎖,然後才道:“你們收拾吧。”
說完頭也不回地出去了。
喜姑姑隨後進來,瞪了那丫頭一眼道:“少爺的東西你甭亂碰。你們只管把帳子、被單、窗簾啥的都拆下來,把這牀、桌子、箱子櫃子都用布蒙上,等陳嬸子帶人來把屋子打掃乾淨了,再換上新的。棉絮也要抱出去曬曬。這麼些事還不夠你們忙的?”
兩丫頭答應着,遂動手收拾起來。
偏廳,鄭氏見兒子跟往日一樣晨練後洗浴。卻沒有那神清氣爽的感覺,倒有些疲憊的樣子,眼底又發青,不禁暗自擔心。
正吃飯,就聽外面劉井兒大叫:“板栗。吃好了麼?我爹已經去山那邊了。”
今兒要起魚塘,他是來喊板栗去山塘逮魚的。
板栗高聲答應。匆匆漱了一口茶,跟娘和奶奶打了聲招呼就衝出去了。
張大栓忙喊道:“等我一會。板栗,爺爺跟你一塊去。”
板栗回身搖手道:“爺爺,你年紀大了,還是甭去湊熱鬧了。大過年的,回頭凍病了可不好。你不如幫爹幹些別的活計。”
說完一溜煙跑回房梳頭換衣裳。
張大栓悻悻地咕噥道:“我有那麼老麼?說得我跟個廢物一樣。”
紅椒一個沒繃住,嗤地一聲笑噴了。
香荽嬌聲嫩嫩地說道:“爺爺一點也不老。都沒鬍子哩。”
這回連張老太太、張槐和鄭氏都笑起來。
張槐道:“爹,這兩天放年貨,咱家下人佃戶僱工多的很,你就在一旁幫着瞧瞧,也省得漏了啥。再說,他們見你親自過去,心裡也高興。”
張大栓一想,可不是麼,這正是露臉的時候,那些人圍着自己奉承,那心裡就特別舒坦——總算他一個摳泥巴的莊稼漢也熬出個模樣來了,於是不再嘀咕。
丟下碗,各人都去忙各人事。
鄭氏則帶着紅椒到東偏廳,讓綠葉把喜姑姑叫來,讓她帶了新買的兩個丫頭來給她瞧瞧。
喜姑姑匆匆進來,見太太坐在椅子上,二姑娘紅椒站在一旁,梳着雙平頭,身上穿着粉色長襖,白綾裙子,見她進來,脆聲叫“喜姑姑”。
她忙蹲身施禮,言道:“太太,人帶來了。”
鄭氏道:“讓她們進來吧。”
喜姑姑便到門口,對外招招手,引進兩個丫頭,正是先前那兩個,對鄭氏道:“太太,這就是新買來的丫頭。老太太選的。”
鄭氏上下打量了她們一番,微微點頭,略問了幾句話,無非是家住哪裡,姓啥叫啥,會些啥等。
當聽說那個叫春花的是喜姑姑的親戚,鄭氏不禁擡眼多瞅了她幾下,又漫不經心地掃了喜姑姑一眼。
太太的眼神跟往常一樣靜靜的,可喜姑姑卻感覺不安,忙回道:“太太,這是我娘遠房堂妹的閨女,遠得很。”
鄭氏點點頭,讓那兩個丫頭先下去了,然後才道:“熟人也罷,生人也罷,只要靠得住就成。不然的話,她要是出了啥事,帶累了你,你豈不是虧得很?”
聽了這話,喜姑姑想起剛纔那個春花直往板栗身邊湊的情形,心裡一激靈,越發不安了。
她一咬牙,對鄭氏道:“不敢瞞太太,是我娘非要讓我幫她的。我想着張家總歸要買人,就把她帶來了,也不知人品咋樣。不過太太放心,我會看着她的。要是她不好了,我直接攆她走,也不用太太開口。”
鄭氏點點頭道:“你有這個心就好了。”
又道:“‘水至清則無魚’,誰家沒個親戚朋友要幫襯,只別糊塗徇私纔好。”
喜姑姑忙點頭應是。
鄭氏道:“小喜,你是跟我的老人了。往年人少,就那麼幾個下人,我親自調教管着,也不容易生事。如今下人越來越多,這一大家子,裡裡外外吃穿用度的事也不知多少,自然不比往常。把規矩定嚴謹些,出了事就按規矩辦,你們管事也輕省好多。你先跟她們交代清楚,別到時候又說張家刻薄不留情面。”
喜姑姑忙賠笑道:“我跟了太太那麼長時候,咱家的規矩還不曉得?只要是用心幹活的,出頭也容易的很,工錢高不說,就算偶然間大意出錯了,太太也不會死揪住不饒人;要是有花花腸子不安分的,那是一天也甭想呆下去。”
鄭氏微微一笑,道:“你能明白就好。你看咱們家,她們兄妹身邊也就一個人,還不是貼身伺候的。不像別的有錢人家,少爺小姐身邊一堆人伺候,各人管一樣。咱們家都是一總料理的。就算這樣,這院子人也是越來越多了。你要是不精心些,管不好的話,我可是要換人的。”
喜姑姑急忙點頭,又賠笑說了一陣子,方纔出去了。出去後,自然把那兩個丫頭叫來叮囑教導一番,也不必細說。
鄭氏則教導了紅椒一番話,跟着葡萄又進來回事,便沒空閒了。
正忙着複覈各處收成盈虧,綠葉匆匆進來對鄭氏道:“太太,二老爺那邊送年禮回來了。三大車哩。”
紅椒聽了,忙把小算盤一推,筆一擱,搓着手歡喜地對鄭氏道:“娘,我去瞧瞧。”
葡萄看着她搖頭,笑道:“紅椒,就算要去瞧,也該把這裡的事弄完了再走。”
鄭氏白了她一眼道:“早跟你說了,別顧頭不顧尾的。”又轉向葡萄,“你跟小喜說一聲,帶人去點收。讓於嬤嬤來陪客。她是二老爺家的,送禮來的人她說不定認識。”
葡萄點頭,一邊收拾桌上的東西,一邊對紅椒笑道:“走吧。”
鄭氏見紅椒望自己,便道:“瞧我做啥?跟葡萄姑姑去吧。留你在這,也是留住人留不住心的。”
紅椒這才歡喜地跟着葡萄姑姑一塊出去了。
二院忽然熱鬧起來。
就算二老爺沒親自回來,張家也不缺這些年貨禮物,但好歹來了音信,自然令人開心。
年禮無非是些茶、酒、錦緞、毯子以及各色西邊土儀,皆是跟這邊不同的,另有好些玩意兒,引得山芋等小娃兒都來瞧。
葡萄姑姑帶人清理點收完了,喜姑姑便引了兩個婆子去見張老太太和鄭氏,這是張楊兩口子派回來跟爹孃兄嫂請安的,另有個管事被帶去見張大栓了,張槐得信也趕了回來。
“二老爺跟二太太都好,少爺姑娘們也都好,就是惦記着家裡,想家來瞧瞧,又不得來。”
張老太太聽了就抹起眼淚來了。
鄭氏忙勸了幾句,對那婆子使了個眼色,於嬤嬤也拿腳踢她。
那婆子也機靈,急忙道:“老太太,我們老爺前兒得了皇上的誇呢,說他官兒做的好,把地方上治理得像模像樣的,要升老爺的官呢!”
張老太太聽了精神一振,忙將婆子喚到眼跟前,細細地問她詳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