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板栗拍手笑道:“他抱着我大腿,哭着喊着要我多打他些板子,說是不打橫豎要遭報應的,打了纔好哩!”
小蔥聽他繪聲繪色地描述了當時的情形,忍不住笑道:“這就叫‘做賊心虛’!本來他得的是一般的小病,偏他吃了那麼多烏龜,心裡有鬼,小病也疑成大病了。”
板栗點頭道:“我就說沒旁人麼。妹妹也不要多想了。我猜你先前怕是在洞裡嚇了一場,才做那個怪夢的。”
小蔥道:“噯!我也這麼想。我醒來的時候,一隻手擱在脖子上,正好壓着喉嚨,這不也是自驚自怪麼!”
兄妹倆說了會話,等張老太太帶着紅椒山芋他們進來,他才推說有事跟爹孃商議,去了鄭氏上房。
已經臘月二十五,離過年沒幾天了。連日來,張槐抽空接見各地回來報賬的掌櫃和管事,算賬分發賞銀,鄭氏也趕着料理各樣年貨物品,就算有板栗兄妹幫手,兩口子也忙得腳不沾地。
這不,晚上兩人也在外間起居處忙着算賬商議事。
板栗便進來幫忙。
三人圍着圓桌忙了一個多時辰才完事,又歪在矮榻上歇了會,喝茶吃了兩塊點心,說了幾句閒話,鄭氏便催板栗回前院歇息。
他卻笑嘻嘻地擠到娘身邊,討好地問道:“爹,娘,兒子問你們件事。”
鄭氏詫異,張槐也坐直了身子,溫聲問道:“說吧,啥事?”
板栗見爹孃這副表情,有些不好意思。磨磨蹭蹭地問道:“那個……娘,你們這陣子幫兒子挑媳婦,可有啥眉目沒有?”
鄭氏先是一愣,接着“撲哧”一聲就笑起來;張槐也看着兒子微笑不語。
板栗急了,抱着鄭氏胳膊使勁搖了兩下,撒嬌道:“娘,你笑啥?這事可馬虎不得。‘家和萬事興’,娶媳婦這事有講究的。娶得好,家門興旺;娶得不好,整日裡鬧得雞飛狗跳。就拿這回的劉家和周家來說。這事不都是他們媳婦作弄出來的麼!”
鄭氏點點他額頭,撇嘴道:“有事賴媳婦?你倒會幫他們開脫。他們男人就沒錯了?當面教子,背後教妻。泥鰍爹孃要是有事商量着來,咋能出這岔子?就算出了岔子,那周矮子要是會教導妻子的,周婆子也不能出來鬧事罵人了。別有事沒事就賴媳婦不好。我跟你爹咋就沒這樣哩?所以說,還是你爹會管家。”
板栗見娘使勁給爹戴高帽子。爹樂得滿臉開花,兩人一副恩愛模樣,忙一個勁地點頭稱是。
跟着又問道:“可是娘,你跟奶奶到底挑了什麼樣的人家哩?”
鄭氏見兒子着急,跟張槐相視一笑,咳嗽了一聲。試探地問道:“你這是……自己相中人家閨女了?”
板栗急忙擺手,跟着又重重點頭。
張槐忍俊不禁,故意板臉道:“你這是咋說的?可要說清楚了。不然的話,我跟你娘幫你選了你不中意的,那時沒的後悔藥吃。咱們家可不幹那退親悔婚的混賬事。”
鄭氏忙了幾天,又有小蔥的糟心事,心裡有些堵。難得見兒子這副神情,便尋起開心來。
她拍着板栗手道:“兒子。你只管跟娘說,你瞧上了誰。哪怕你喜歡上了仇人家的閨女,我跟你爹也要想法子如你的意。”
板栗抱着鄭氏肩膀,娘倆頭挨頭,笑眯眯地說道:“娘,咱們母子最是一條心了,娘喜歡的兒子也喜歡,娘不喜歡的兒子也沒可能喜歡她。所以說,娘只要按自己心意挑兒媳婦就好了。”
鄭氏笑道:“你就使勁奉承娘吧。我說槐子,咱兒子嘴巴這麼甜,咋一點都不像你哩?”
張槐白了兒子一眼道:“就曉得拍你娘馬屁。”
板栗委屈地說道:“爹,我說真的。娘喜歡的就是我喜歡的。”
一邊轉到鄭氏身後跪着,幫她揉捏肩膀。
鄭氏側頭對他笑道:“娘喜歡的人可就多了。小女娃兒,大多純真沒啥心機,就算有些小性子,那也算是可愛。”
這是實話,她一向喜歡小孩子。
板栗見她扯遠了,一着急就道:“娘最喜歡的那個就是了。”
鄭氏失笑道:“最喜歡的?你表叔家的兩個閨女……”
話未說完,板栗就抱怨道:“娘,你一年都不見她們一回,都不曉得她們是啥性子,哪有最喜歡了?娘你就是故意這麼說。”
頓了一下,他提示道:“娘不但喜歡她,她家跟咱們家也算是世交。”
鄭氏這回真詫異了,納悶問道:“世交?咱們家稱得上世交的,也就劉家、趙家還有周家了,如今周家翻臉了,趙家沒適齡閨女,你不會是喜歡劉家的錦鯉吧?”
張槐卻道:“是不是長明家的慕琴?”
板栗受不了了,也不管爹孃是開玩笑,還是真沒聽明白,索性不再打啞謎,對鄭氏道:“算我說錯了,不是世交——兩代以上的交情纔算世交。娘不是跟雲姨最好,咱們家跟秦伯伯家那交情算好了吧?”
這可沒的再誤會了,都說明白了。
鄭氏暗歎了口氣,拉着兒子的手,將他拽到身邊坐下,見他那張略帶稚氣的俊臉難得地紅了,不禁慾言又止。
她跟張槐相視苦笑,一邊細細琢磨措辭,要如何跟兒子說。
板栗見都說明白了,爹孃卻沒聲音了,納悶地擡頭看着他們,見二人並沒有歡喜和恍然大悟的模樣,遂疑惑地叫道:“爹,娘……”
張槐想了想,輕聲道:“板栗,是這樣的,前兒你大舅舅來說,要去秦家提親。我們商議了……”
鄭氏見板栗頓時斂去笑容,心裡“咯噔”一下,搶過話頭道:“我原先也中意淼淼的,也準備幫你去提親的。可是,這挑誰不由咱們說了算,得由你秦伯伯和雲姨說了算。我們就跟你大舅商議了,讓你大舅出面去秦家,跟秦大夫說:張家和鄭家這些男娃,隨便他們挑,挑中誰就是誰。”
板栗不由得握緊了拳頭,吶吶地問道:“那……那……秦伯伯挑了誰?”
張槐道:“還沒去說哩。好些官宦人家都上秦家提親,你秦伯伯也不知咋想的,全推了,說淼淼還小,過幾年再議親事。你大舅得了這個信,就不好上門了。年底忙,加上小蔥又出了這事,就延誤下來了。”
鄭氏道:“我想着,不如過兩年再提這事,省得被秦大夫推了,那時倒沒了轉圜餘地。”
板栗“霍”地站起身,目光炯炯地看着鄭氏道:“不用。娘等過年的時候就跟雲姨說吧。秦伯伯這不過是藉口罷了,若是能看中咱們,自然就應承了;若是看不中,過兩年也是白搭。”
真不愧是表兄弟,從小兒一塊長大的,他和葫蘆這心思居然不謀而合。
張槐見兒子全無往日嬉笑模樣,也慎重起來,對他點點頭道:“找個日子,爹跟你大舅一塊跟秦大夫提這事。”
他不能再不聞不問地把這事託給青木一人去辦了。
不是不相信青木,這是一種慎重和關注,對兒子,也是對秦家的慎重,跟先前抱着試試看的想法截然不同。
板栗並沒有因爲這回答而歡喜,只怔怔地站着,神思恍惚。
鄭氏拉他坐下,撫摸着兒子的手輕聲道:“這姻緣,是要講究緣分的。不管秦家選了誰,那都是緣分。你可別鑽牛角尖,以爲沒有旁人,人家就會選自己。‘得之我幸,失之我命’。該爭取的,咱們要全力去爭取;爭取不到,那就該灑脫些放手,莫因此生出無謂煩惱。”
也不知板栗聽進去沒有,他勉強笑了笑,辭了爹孃回房去了。
等他走了,鄭氏蹙眉道:“早該想到這點的。淼淼那樣的女娃,誰不喜歡。”
張槐道:“這也沒法子,都是從小一塊玩大的。咱們鄉下人家,誰把閨女藏得死死的不得見人?這是從來沒有的事。這兩年雖說大了,又都不在家,根本就沒見面。可見都是緣分。”
鄭氏搖頭道:“我不是說這個。哼,那些‘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女兒,就沒事了?她們因爲少見生人,更容易出事,一旦出事還都荒唐的很。”
張槐點頭,扶起她道:“就是這個話。不管咋樣,像板栗跟小蔥這樣的,不是我當爹的吹:甭管結果如何,他們都能應付,絕不會幹糊塗事的。你就放心好了。”
兩口子又添了一樁心事,互相安慰着洗漱睡下不提。
再說板栗,這一夜卻失眠了。
從他出生起,他就看着葫蘆哥哥長大的。
再往前的話,聽娘說,他跟妹妹還在娘肚子裡的時候,葫蘆哥哥就在旁邊伴隨着他們;還吃奶的時候,每每他哭,只要葫蘆哥哥往旁邊一站,他立馬就歇了。
兩人一塊吃,一塊玩,一塊讀書,衣裳混穿,牀鋪共用,雖不是親兄弟,卻跟親兄弟也差不多了,也因此葫蘆沒法娶小蔥,因爲他只當她跟紫茄一樣。
他們共同管教弟妹,共同孝順爹孃長輩,一直以來,什麼都是共有的。
終於,現在有一樣東西哥倆無法共有了,那就是——媳婦!
這還不是重點,重點是:哥倆喜歡上了同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