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京湖水軍的船隻搭載着這些蠻獠壯軍沿着長江順流而下的時候,接到了鄭雲鳴派人抄小路送來的蠟丸書,約定以天降白霧爲號,等待白霧稍稍消散,或有大雨,或是晴天,都立即乘船東下,對三江口上的蒙古軍最大的浮橋發起攻擊。
蒙古軍對這座浮橋的防備不止是用嚴密兩個字可以形容,事實上,長江上聯通南北的浮橋一共設置了三座,滸黃州的浮橋和三江口的浮橋是最爲關鍵的兩座,靠近上游青山地區的一座浮橋距離較遠,形制也較小,只能通行一些輔助部隊和糧食補給。南北通行的絕大部分任務是交給三江口的浮橋的。這座巨大的浮橋也不負蒙哥的重託,僅僅一日一夜就能夠讓十萬人渡過長江的浮橋,雖然不說空前絕後,但一定當得上史無前例了。爲了防守它,蒙古軍在江面上拉起了三道粗大的鐵鎖,這種鐵索橫江的戰術本是中原水軍的老把戲,用於限制敵軍戰船在水面上的航行,每道鐵鎖上隔一段就栓留一艘戰船,其名號做混江龍,在鐵索之後又有水排炮壘,這些年以來水排炮壘成爲了蒙古水軍中最具特色的部分,蒙古軍南征的水上交戰多有不利,一旦失利就退回水寨,依靠水排炮壘的猛烈炮火將敵人的追兵擋住,可以說水排炮壘成爲蒙古水軍中最具生命力的部分,就連宋朝方面也承認了這種水上工事的有效性,並且加以仿製。
守衛三江口浮橋左右的有二十餘座大小不同的炮壘,其中最大的炮壘高疊三重,中層炮臺上假設有令人恐懼的六千斤超級大炮,頂層炮臺上還設有炮弩,一發之下驚天動地,炮彈能夠飛入江心,其射程雖然趕不上神武大炮,但也是十分驚人。
在水排之後還有用漁船連鎖的封鎖線,上面也敷設了木板,樹立起巨大的木盾,有士兵在上面來回巡視,一旦發現有敵船靠近,馬上可以登上漁船進行防守。
猛烈的大雨中江水暴漲,浩蕩的江水使得衝向浮橋的宋軍艦船速度大大加快,在三道防線之前的蒙古水軍戰船在湍急的江水的衝擊下根本立不住足,被江水裹挾着一起衝下,先自紛紛撞在了第一條混江龍上。
對於混江龍這種障礙,南北兩軍的處置經驗都已經豐富,宋軍派出小船,上面運載着使用長柄精鋼大斧的重斧手,靠上前去,將鐵索用巨斧劈斷。這雖然非得有數百條力氣很大的壯漢不可,但軍中難道還缺了有力的猛漢不成?數百柄戰斧舞動之下,三道混江龍盡皆化爲齏粉。
大雨傾盆而下,沒有哪怕一絲減弱的跡象,即便是寬廣如斯的長江,江水也暴漲起來,江水的速度越急,對於雙方的作戰就越加不便。相對於位於下游的蒙古水軍就更加不利。尤其是那些笨重的大型戰艦,在江水的阻擋下幾乎無法規避那些從上游猛衝過來的小型船。小船上的士兵們手擎着裝滿火油的火油罐,這些火油配有特別的配方,能夠在雨中持續燃燒,除非是用沙子或者醋潑灑不能將其熄滅。
駐守在炮壘上的蒙古官兵們很詫異的發現他們的指揮官東平萬戶史天澤裹着紗布親自出現在了最大的一個水排炮壘上,他沉重的鐵盔下面色極爲難看,在風雨中大聲高呼道:“今日之戰,有死而已!全都給我呆在位置上,敢有脫離位置的一概斬首!”
這時候有人驚呼道:“是焦進,是焦進的旗幟!”
衝在最前面的一艘大樣海鵠船,上面站滿了全身披掛的士兵,一面前進一面從舷側不斷的噴射出火光,它兩側的蒙古軍戰船接二連三的起火燃燒,似有無人可敵之勢,船頭上插着一面字幟,雖然大雨滂沱,史天澤一眼就可以看出這是自己多年的老對頭的旗號。他狠狠的啐了一口吐沫,三步並兩步跑上了炮壘的頂層,炮壘的頂層是一部新規制製造的神鳳滑車弩,用*上弦,鐵槍爲矢,一發之下,射程可達千步。雨棚中幾個炮弩手正在緊張的操作着,史天澤上前一把將瞄準手掀開,高聲喝道:“給我上滿弦,就用這一箭,擊斃焦進,將宋人的攻勢粉碎!”
弩手們拼了命的轉動着絞盤,弓弦吱吱呀呀的張開,幾乎到了快要崩斷的邊緣,一名弩手將黑色的鐵槍安放在箭槽上,史天澤小心的端詳了一下座船的大致距離,他也清楚焦進雖然沉默寡言,但性情忠直,絕不會使用傀儡來做做樣子,在船頭正襟而坐的那名武將必然是焦進本人。兩人交手數次,史天澤從未有過如此有把握狙殺對手的機會,就連三年前那場傳說的單挑都不如今日來的有把握許多,若說爲何這麼有自信,也許是野獸被逼入牆角而燃燒的鬥志。
史天澤小心的挪動着滑車弩的方向,他在捕捉着發出致命一擊的最佳機會,這樣的機會只有一次,一旦失手就再也沒有機會迴轉了。他謹慎的觀察着焦進的座船,估算着座船和炮壘之間的距離,突然附近的一艘宋軍車船迎面打來一發炮彈,將炮壘的一角砸的粉碎,飛濺的木片將一名炮弩手打的腦漿迸裂,當場屍橫就地。
“你們慌什麼!”史天澤大聲叫道:“壯士橫行沙場,難道還怕死不成!”他回身瞄了一下望山,用手中的重斧倒轉過來,用厚重的斧背狠狠的砸在了牙機上。
巨大的海鵠船上,焦進的衛士們大驚失色,他們發現一枚鐵槍箭從左側破空而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洞穿了焦進的胸腹。
焦都統的身體被鮮血染紅了半邊,面色煞白,卻強自忍住了劇痛,堅定的坐在交椅上,幾名親兵趕緊上前來準備將他擡了下去,卻被他用顫抖的手製止住了。
“此生死決勝之時,不要管我,號令全軍,繼續進軍!”
這時候的宋軍水軍和步軍將士,都還不知道主將遭受重創的事實,自顧乘着風雨拼命攻打橫亙在面前的一座連着一座的炮壘,洞庭炮艦的猛烈火力在大雨中摧毀了木製城堡的樑架,小舟則滿載紙甲戰士衝上前來,和木排上的敵人進行肉搏。大呼酣戰的聲音震動九霄,即便是大雨也難以掩蓋住這樣壯闊的聲浪。
“罷了罷了!我今爲大國之臣,怎可拋棄大汗自己先逃走!衆兵丁,不許後退,隨我前進!”他將身上的紗布一扯,露出還殘留着恐怖傷疤的胸膛,手中拿着一柄大斧,昂首衝入了登上木排的宋軍陣中。
六千斤的重炮威力自然不俗,但蒙古人低下的鑄造工藝使得超級重炮的精度難以保證,發射的炮彈很難命中高速接近中的戰船,炮弩和其餘中小火炮雖然也猛烈射擊,但顯然壓制不住宋軍船炮的兇悍火力,而木排上的混戰也展現出蒙古軍確實不再如以往那樣堅韌善戰了,宋軍只用了數次強行登陸就破壞了蒙古軍在木排炮壘附近的防禦,蒙古軍紛紛登岸騎上戰馬四散奔逃,大多數的水排炮壘落入宋軍手中。
宋軍佔領炮壘之後,馬上調轉炮口,使用炮壘上的火炮和炮弩向浮橋和保衛浮橋的最後一道防線進行炮擊。公正的說,最後一道防線的蒙古軍兵表現的比前兩道防線都要英勇的多,這些蒙古徵召的高麗水兵,原本都是高麗長期訓練的精銳,蒙哥東征高麗的戰果之一,就是說服臣服的高麗派出二萬人隨軍南下征伐宋朝,這些高麗水兵在都元帥王璟的指揮下,打的十分頑強,甚至抱着跳幫上來的宋軍一起沉入了江中,王璟也身中數彈依舊奮鬥不息,殺死了數十名宋軍,但他們畢竟沒有經歷過真正強大的火器攻擊,劈頭蓋臉的鉛子彈丸就像是鋒利的鐮刀一片片的草割着高麗士兵的生命,很快就擊碎了浮橋的最後一道防線。
站在浮橋上列好陣型的漢人步兵們這個時候已經軍心不穩,宋軍連破三陣,鬥志越來越高,而且隨着戰爭的持續,大批生力軍從後方搭乘平底船增援了上來,其攻勢看不到有任何衰竭的跡象。更致命的是,這時候江水上漲,宋軍的鉅艦迎面撞擊上來,弓箭手和火銃手都躲在甲板下居高臨下的射擊,浮橋上的蒙古兵根本毫無還手之力,而烏蠻和白蠻兵的殺戮異常兇殘,每殺死一名敵人,就當場割下他的首級放入革囊中,因此每個蠻兵腰間的革囊很快就裝的滿滿。這些粗野的蠻兵嚎叫着在風雨中屠殺的模樣,雖然是久經沙場的蒙古漢軍依然感覺到陣陣涼意。
登上浮橋的宋軍一面大砍大殺,一面在浮橋上到處用新式火油縱火,大雨縱然十分猛烈,也難以阻擋火焰一寸寸的侵蝕着木製的浮橋,另一方面,宋軍用巨斧,用長鋸,用盡各種各樣的方法開始破壞浮橋,驚惶的從岸上聚集而來的騎兵大隊奮力朝着橋上放箭,但是卻被密集的步兵牆所阻擋,無法展開威力最大的騎兵衝鋒,其實即便他們的衝鋒能到達橋上,但橋上現在到處是廝殺扭打的人羣,騎兵稍有不慎就會被撞下馬來,何況宋軍的炮船又在一刻不停的朝着岸上射擊,馬隊在橋頭兩岸擁塞成一團,卻很難給予浮橋上的友軍真正的支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