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滴宛若豆子般劈頭蓋臉的落下,剛剛還寬鬆的衣服瞬間被雨水浸透,貼在身上溼漉漉的,刺激的全身上下都是雞皮疙瘩。小船兒沒有船艙,一旁的武師被雨水淋透後,終於還是忍不住疼痛呻吟出聲音來。林靈芝回頭望望不遠處湖心的秀島,牙齒都快被她咬碎了,眼神中仇恨的火焰燃燒着,令人心悸。
她想起了那個書生在自己離開時說的兩句話。他竟然猜得到這大好的晴天要下雨?巧合吧?林靈芝不太情願相信那個年輕的書生是個通曉天文地理的奇人。
匆匆上了湖岸,林靈芝馬不停蹄的上了來時停放在湖邊的馬車。武師的呻吟聲讓她心裡一陣煩躁,那個該死的書生也許真的會讓哥哥的婚姻出現變故。
馬車啓動,向着幽州城快速駛去。剛剛離開湖岸邊的松柏林,天空的雨滴便停了下來,林靈芝的心情更加糟糕了,深吸了一口氣,才慢慢壓下自己內心的憤恨和焦慮。
馬車緩緩駛入了幽州城高達兩丈的城門,速度明顯降了下來。城門口一隊大梁兵卒悠閒自在的戒備着,時不時會盤查一下來往的行人。看見林靈芝乘坐的馬車,也沒有人敢上前檢查,默不吭聲中林靈芝的馬車便離開了,看起來這些老兵痞對於林家馬車很是熟悉。
這幽州城中的林家,名門望族,一個小卒卻是不敢惹來人家的不快。
進入城門,喧囂聲頓時紛紛入耳,叫賣聲、招呼聲、還有路過酒樓時傳出的吹拉彈唱。人潮擁擠擦肩接踵,見到迎面而來的馬車紛紛避讓着。
各種旗幟招牌在街道兩旁的店鋪前懸掛着,青石板鋪地的街道上,坑坑窪窪的雨水累積着,在太陽光下折射出點點耀眼的光芒。
林靈芝安靜的待在馬車中,並沒有掀開車廂上的布簾去看看外面的幽州民衆安居樂業辛勤勞作的意思。也許是因爲她在這裡生活了十七年,已經有了視覺疲勞,也許是她知道此刻自己髮鬢被雨水打亂的樣子有些不完美吧。
“劉大,你在前面的‘杏林醫館’下車,送宋大哥去就醫。宋大哥這兩日你就安心的待在家中靜心養病吧!我會讓人在賬房支些銀兩給宋大哥送過去的。”林靈芝平和的說着,看起來她對待自己人,其實不會刻意的刁難和刻薄。
“多謝小姐。”武師的聲音已經被折磨的有些沙啞了,但他還是忍痛感謝着林靈芝。
馬車停在了街邊的一間藥鋪前,藥鋪的牌匾上刻寫着四個大字“杏林醫館”。
在劉大扶着武師蹣跚的步入醫館後,林靈芝的馬車便又向着城中心的方向駛去。
幽州城有南北兩市,分別靠着兩個城門。拋開兩個坊市,就剩下城中心一帶的黃金地段了,城中心除了坐落着知府衙門,便是本地一些名門旺族聚集的家宅了。
林家世代居住在幽州城,祖上也多有英傑在大梁國朝政中任職高官。儘管這一代似乎還沒有人能夠高中科舉,被聖上賜福官爵,但祖上的榮光足以讓林家屹立在這幽州城世家巔峰。
大紅的宅門前,兩個銅獅子靜靜盤踞在大門兩旁。四個家丁分開兩邊挺拔站立,門匾上“林府”二字顯露大氣。
林靈芝在門前下了馬車,也不顧門前家丁的問安,快步走進了家門。馬車在門外稍作停留,便繞着院牆向着後門行去,那裡纔沒有門檻,可以行駛車馬。
一路上無暇搭理家宅中僕丁丫鬟的問好,林靈芝氣沖沖的向着後院行去。進了自家家門,林靈芝的怒火終於有些忍不下去了,掛在臉上,引得一路上的丫鬟
家丁們紛紛陪着小心,生怕這脾氣暴躁的小姐遷怒於自己。
“小哥哥,小哥哥。你快出來啊!”推開一座別院的院門,還沒走進院子,林靈芝便火氣橫生的大聲喊叫着。
院子中原本的安靜祥和頓時被打破了。但卻不見有人聲響應。
林靈芝推開一間屋子的房門,光亮頓時射入了屋中。
屋子中,一個身着錦袍的少年貴公子正站在書桌前凝神平氣,手執毛筆,對着桌子上擺放着的宣紙,久久不去下筆。
“小哥哥,都什麼時候了,你還有閒心在這裡揮毫你的筆墨。”林靈芝氣急敗壞的跑近少年身邊。
被林靈芝成爲小哥哥的人,自然就是林家家主的小兒子,葉善水未來的夫婿,幽州城有名的一文一武中的一文林平之了。
“哎!“大概是知道原本醞釀良久的氛圍被自己的妹妹攪亂了,林平之遺憾的搖頭嘆氣,放下了手中的毛筆。
“靈芝,你又忘記父親的囑咐了,要時時謹記自己身爲女子的淑女之德,不要總是大吵大鬧。”林平之轉過身,臉上掛着笑意,俊朗的線條多了兩分男兒氣概,溫文爾雅的語氣,恪守着自己身爲林家公子的名門風範。
“哼,壞哥哥。妹妹爲了你的親事,四處奔波,還險些被惡人所傷。你倒好,坐在家中,什麼都不管不說,還奚落自己的親妹妹,你還是不是人家的哥哥嗎?”林靈芝氣憤的背過身,說着說着眼淚就留下來了。
“什麼?何人要傷你?”林平之聽見自己小妹的話,臉色頓時陰沉了下來,抓住林靈芝的肩膀便把她扳過身來。
於是林靈芝便‘錦上添花’的把自己遇到蘇春池之後發生的一切給林平之講了一遍。聽的林平之眉頭緊皺,臉色越聽越陰沉,手握拳頭狠狠砸在了自己的書桌上。
“豈有此理,那惡賊強詞奪理顛倒是非不說,竟然還敢傷我護院。走,哥哥這就去爲你出了這口惡氣。”林平之拉着妹妹的手就準備出門,卻被林靈芝阻止了。
“哥哥,你先不要生氣。雖然那惡人令人憤恨,但有一點他是對的,那便是葉善水對他的態度。葉善水安排他在那裡靜養,所以他纔會呆在那裡,想要讓他早日滾蛋,重要的入口還是在葉善水身上。”林靈芝勸告着自己的哥哥。
“這葉善水真是不讓人省心。哥哥你再過兩日便要行加冠之禮了,她葉善水用不了多久便要入我林家家門了,還這樣折騰。若是讓外人知道知州大人家的千金,竟然在城外落春湖中的秀島上藏着一個男人,那叫我林家的臉面往哪擱啊?”林靈芝終於發揮了自己骨子裡的刻薄,那狠毒的言語,讓一旁的林平之都感覺自己面子落地了。
“走,靈芝今日你便陪哥哥去知州大人家走一趟,我去當面問問她葉善水這是什麼意思。”林平之被自己妹妹的一番言語給刺激的心火熾盛,頭腦一熱,便決定找上門去。
林靈芝見自己的目的終於達到了,當然很樂意陪同自己的哥哥去葉家走一趟了。沒有幾個男人能夠正視女人嫉妒心引發的危害,一個嫉妒四溢的女人,會不擇手段的達到自己的目的。
林靈芝便是如此,沒有人知道身爲林家小姐的林靈芝對於那位即將成爲自家嫂子的幽州第一美人的心中妒忌。同爲美人,爲什麼她葉善水便是別人口中的美豔絕世,溫柔純善,而我林靈芝卻是刁蠻無理,稍有姿色?林靈芝已經迫不及待的看到葉善水在自己哥哥的夫綱大振之下,搖尾乞憐的樣子了。你葉善水再完美,最後還不是要
在我的擺佈下?這個女人已經被嫉妒心矇蔽了理智,忽略了自己哥哥的感受。
林家與知州府衙相距不遠,林平之帶着妹妹向葉家步行而去。
幽州城的知州府衙坐落在一片貴族家宅中,並不顯眼,似乎歷代知州大人都在刻意低調着,不顯威勢。
府門前的衙役爲林平之和林靈芝兄妹二人入府通報之後,葉家的管家便笑意滿面的迎出府門。
“林公子,林小姐。裡邊請,我家老爺已備茶水在大廳等候。”管家很客氣,這畢竟是自家未來的姑爺,現在便要想着法子討好人家了。
“葉管家,不知道善水是否留在府中?”林平之直接開口詢問葉善水的蹤跡。
“小姐自然是在府中的,公子見過老爺之後,便可去和小姐見面了。”老管家笑了笑,伸手一迎,便轉身爲兩人引路進了府衙。
葉家所在的院落中,前院是知州大人的辦公府衙,後院是家眷住所。而落春湖心地秀島則是另外置辦的家宅。
“侄兒見過伯父!”林平之恭敬的上前行禮,語氣親切。林靈芝也安分的跟在身後,很淑女的行了一禮。
大廳中,木桌木椅整齊擺放,正對廳門的堂上坐着微笑不語的老人。老人兩鬢間已生多縷華髮,清瘦的面容溫和帶笑,卻隱隱藏着幾分威嚴,一身藍袍,簡單中透出豁達的氣質。看上去已步入知天命之年了。他便是幽州知州,葉善水的父親葉化雨了。
“賢侄不必多禮,自家人不要見外。”葉化雨高興的上前虛扶,林平之和林靈芝便順勢起身。
“伯父最近身體可安康,這是小侄前日在杏花醫館買到的一點參茶,今日帶來,望伯父能品嚐一番。”林平之送上手中的竹筒,裡面便是他前來拜訪時,隨身攜帶的禮品“參茶”了。
“好好,賢侄的心意,我就收下了。走吧!靈芝也走吧!”葉化雨不再客氣,當先坐了下來,林平之和林靈芝也坐在了下手。
“葉安啊,你去把小姐叫來,告訴他平之來了。”葉化雨向一旁的管家囑咐道。
“伯父,小侄今日前來,有兩件小事麻煩伯父。”林平之再次起身行禮。
“哦?坐下說吧。”葉化雨伸手示意他走下,臉露疑惑。
“小侄今來,一來是請伯父過兩日前來參加小侄的加冠之禮,再過兩日也就是六月廿八,就是小侄的二十歲生辰了。二來是……”林平之故意停頓了一下,看了看葉化雨便不再言語,似有難言之隱。
“嗯?這第二件事是什麼?賢侄直說便是。”葉化雨眼中閃過明瞭,他已經知道眼前的林平之要說的是什麼了,看來接下來便是林平之今日前來拜訪的緣由了。
“今日城中閒漢碎婆紛紛傳言,說善水在城外養了一個男子,這事……不知……”林平之吞吞吐吐的說着。
“林平之,你今日來我葉家便是來質問這件事情吧!不愧是讀書人,說個話都要拐上三四個彎子。”葉化雨還沒有開口,大廳後方便傳來了葉善水的聲音,只見葉善水一身白裙,款款而來,臉露寒色滿是不悅。
葉善水突然冒出來,她話音剛落,大廳裡的氣氛頓時被凝固了起來。
僵局,冷場。溫柔幽雅的葉善水不見了,換做了冰冷凌厲的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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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