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雨欲來風滿樓。
當得知人事局對抗執行公務的刑警、雙方發展成爲互鬥、緊接着檢察院的人到了現場、高建民蒞臨現場指揮、有人縱火燒了檔案室、檔案員從樓上跌下摔死這種種的彙報後,馮喆覺得,裘樟清可能早就在運籌帷幄謀劃着一個絕密的行動,所以,自己選擇在第一時間給裘樟清彙報李聰追蹤張嚮明,無疑是非常正確的。
有一點馮喆一直在想,那個同李聰一起暗中偵查着姜笑梅的警察,究竟是在李聰發現姜笑梅之前就先於李聰隱蔽在了泗河市尚武縣東關鎮上,還是在李聰去了之後呢?
如果是在李聰給自己彙報之前,那就是說裘樟清和高建民早就盯上了姜笑梅,或者說早就注意到了陳飛青和姜笑梅的關係不一般。
如果他們是在自己對裘樟清彙報姜笑梅的情況之後採取的行動,那就說明裘樟清工作還是有些暫緩、遲鈍,某些地方沒有自己想的周全,或者說,裘樟清到底還是對基層一些魑魅魍魎的勾當瞭解的、防範的、警惕的不夠,自己對於裘樟清和陳飛青之間的較量還是起到了一點作用的。
再有一點,如果裘樟清是讓高建民在自己給她彙報了姜笑梅事件之後展開的調查行動,那在一定程度上說,裘樟清可能覺得自己已經派人去留意姜笑梅了,公安局那邊怎麼操作,沒必要給身邊的馮喆知會一下,因爲馮喆自己一直就在關注姜笑梅這件事。
不過,如果是在馮喆彙報之前裘樟清和高建民就有行動的話,難道裘樟清信任高建民還超過了馮喆?
要是這樣的話,馮喆覺得,自己真的要自我反省一下了,不過有一點馮喆覺得裘樟清應該能理解自己:愛屋及烏,恨屋及烏,陳飛青當初怎麼對待的裘樟清,後來又怎麼對待的馮喆,馮喆要是沒有點脾氣,沒有點動作,那馮喆那會在半間房做出的種種動作難道都是偶然事件?
這就是說,馮喆假設就是一個笨蛋,裘樟清會看得上他,讓他做自己的秘書?
這些念頭在心裡都是瞬間的一閃而逝,這幾天發生的事情太多了,馮喆沒有時間去深刻的反省自己,他只能告誡自己今後在對待裘樟清的時候需要更加的小心和謹慎——所有的矛盾都有主要矛盾和次要矛盾,抓住主要矛盾,次要的就不會成爲矛盾,就不值一提。
馮喆覺得,目前,自己要始終保持和裘樟清思想行動的高度統一,這就是自己當前的政治!
李聰追蹤張嚮明,張嚮明出了車禍,李聰報了警,結果張嚮明被送進醫院監控了起來,李聰也被帶進了公安局裡——李聰在尚武縣東關鎮就因爲姜笑梅中毒報了警,可是他沒有和接警人員對話,不過110那裡留下了他的電話號碼,不大一會張嚮明出事,李聰仍舊的在現場,還是他報了警,將這兩件事情聯繫在一起,公安局如果不將李聰列位重點嫌疑對象,那倒是奇怪了。
幸好馮喆及時給裘樟清做了彙報,當天晚上,李聰在公安局,單獨對着高建民一個人,如實交代了自己的事情,結果,就被“送”出來了。
李聰並不是空手出的公安局,他得到了高建民親手頒發的兩萬塊錢獎金,這個獎金頒發的很果斷,很及時,果斷的是高建民說發就發,也沒有搞什麼儀式(李聰覺得也沒必要搞儀式),獎金的名頭是李聰提供了有效線索使公安機關及時緝拿了張嚮明這個故意殺人未遂的嫌疑人,所以,按照相關政策,李聰的兩萬塊錢出自有名,拿的合理合法,及時的是李聰這一段爲了窺視姜笑梅也的確沒有幹什麼活,沒有經濟來源,有了這兩萬塊錢,無異於對李聰是一個激勵。
李聰覺得,馮喆很夠意思,絕對的夠朋友!讓自己無話可說。
李聰以爲高建民給的兩萬塊是馮喆的授意、是馮喆的斡旋、是馮喆的關係讓公安局以這種堂而皇之的名義給予了自己物質獎勵,所以李聰覺得馮喆這種拿着公家的錢送進了私人的腰包還讓人無話可說的行爲是高度智慧高度情商促使的結果。
李聰覺得,馮喆太會做人了。
但事實上,李聰這兩萬塊錢和馮喆沒有一點關係,當裘樟清聽到馮喆的彙報後,就給高建民打了電話,說明了李聰的情況,但是並沒有說要給予李聰獎勵,而高建民這樣做,倒是給馮喆上了一課,馮喆覺得人老成精,高建民才具有高度的智慧、非常有意思。李聰拿的兩萬塊錢,究竟是真的就事論事按照政策獎勵給李聰的,還是衝着自己的面子別有用意給李聰的,這個大家都不消細說,盡在不言中。
既然說張嚮明殺人未遂,就是說姜笑梅沒有死,但是姜笑梅處於搶救狀態,一直昏迷着,因爲案發地在泗河市,爲了辦案方便,經過協調,姜笑梅被轉移到了梅山,實施了嚴密的保護,而張嚮明可能知道自己這次栽了,被醫院搶救醒來後,看到了身邊重重監察的公安幹警,乾脆的就如同徐庶進曹營,一言不發,什麼也不說。
公安局認定了人事局檔案處有被潑灑汽油的痕跡,那個有重大縱火嫌疑的王亞倫已經永遠的閉上了嘴,所以公安局這會攻堅的主要對象,就是當天在人事局羈押的所有人員,包括人事局副局長楊景舉。
楊景舉是梅山縣人大代表,對他進行羈押是需要縣人大常委會同意的,不過裘樟清就是梅山縣人大主任,所以這個手續很快的就辦妥了,而當時在場的兩位檢察院的人員郝愛民和趙興雲也被要求協助調查,因此趙興雲郝愛民終於如願以償的從頭到尾親身體驗了人事局一案的審理過程。
公安局這邊在緊鑼密鼓的進行着案件的審理工作,這天早晨,人事局檔案員王亞倫的家屬二十幾個人忽然冒雨擡着棺材出現在了縣政府大門外,打着“嚴懲兇手,還我清白”的白底黑字條幅,要求梅山縣政府給自己家人的死一個公正公平的交代,王亞倫的家屬聲明,王亞倫不是公安所說的因爲有縱火嫌疑從樓頂摔下的,而是被公安人員從樓上扔下來的,至於公安幹警爲什麼會這樣野蠻粗暴的對待王亞倫,原因是王亞倫因爲嚴詞拒絕警察亂用職權脅迫自己調度人事檔案,言語上衝撞了暴戾乖張素質低下的刑警們,被他們追打,走投無路的王亞倫就只能逃到了人事局的頂樓,結果,在爭鬥中,王亞倫就被窮兇極惡的警察給推下樓了,這些警察爲了掩蓋自己的可恥罪行,還栽贓嫁禍的一把火燒了檔案處,栽贓陷害說是王亞倫乾的。
雖然天下着大雨,可是縣政府門口沒多大一會就圍了幾百號人,這些人中有縣裡一些廠礦企業的下崗工人,他們自身也帶着各種各樣的問題要上訪,所以這些人全都聚集到了一起,無論誰做工作,王亞倫的家屬和下崗工人們都不退縮,事情越演越烈,事態有些失控。
此時在梅山縣委會議室正召開着常委會議,宣傳bu長劉奇才因病缺席會議,這會輪到政法委書記、公安局長高建民發言,高建民的話簡短扼要:“我同意陳飛青縣長的提議,對人事局事件中涉及的人員進行調查。”
高建民的話一出,會議室陷入了沉寂,在人事局發生的事情中,高建民是到了現場指揮的,他同意成立調查組進行調查,也就是說願意將自己置身於一個被審覈的位置上,結果不論如何,高建民都會受到一次檢驗。
接下來是縣紀檢委書記馬文發言,馬文說道:“這次人事局的事件,影響是惡劣的,對縣委縣政府的形象造成了不可估量的損害,我一貫的認爲,提高政治意識、大局意識、責任意識,切實把思想和行動統一到工作中來,是我縣每個工作人員必須要講的原則,是一條不可逾越的紅線。強化理論武裝,樹牢規矩意識,把思想政治建設擺上突出位置,切實加強領導班子思想建設,把牢政治方向、強化組織意識,做到心中有黨,行動中有規矩,對黨忠誠,對人民負責,在入腦入心上下功夫,知行合一、務求實際效果,引以爲鑑、檢身正己,真正在思想上、政治上、作風上嚴起來、實起來,才能把梅山各方面的工作做好,開創梅山工作的新局面,因此,我同意陳飛青同志的提議,對當天涉及的人員進行組織調查。”
馬文的發言完畢,會議室又陷入了沉寂,這些常委中有人在沉思,有人用筆在本子上做着記錄,有人在喝茶,有人目視前方不知在想什麼,裘樟清靠在椅背上,她沒有看任何人,低着頭像是在思索。
在梅山,組織部長易本初排名在紀檢委書記馬文的前面,馬文說完,大家的視線就都投向了易本初。
易本初咳嗽了一聲,卻沒有即刻說話的意思,伸手拿起了水杯子,喝了幾口水後,易本初才說:“我認爲當前主要任務是將事情搞清楚,而不是對哪個人進行什麼審查,審查不是目的,我們弄清了事實真相,就可以給老百姓一個交代,至於事故和責任,真相出來自然一清二楚,問責是必須的,現在可以暫緩。”
喬本昌如今是梅山縣副書記,分管縣裡的經濟、農村、科技工作,同時分管縣委辦、政研室、信fang、機要、保密、統戰、對臺、民族宗教僑務、羣團工作,是縣裡的三把手,他看看一臉平靜的易本初,將手裡的筆一放,說道:“用科學的正確的理論武裝頭腦、指導實踐、推動工作,這毋庸置疑,要嚴守黨的政治紀律和政治規矩,切實把中央和省委市委的各項決策部署落到實處,做到以上率下,探索方式方法、推進常態長效,進一步真抓實做,務求實效,思想路線問題應該常抓不懈,稍有鬆怠,則就會釀成大錯,我認爲,在人事局的事件中,某些同志犯了自由主義的錯誤,給縣委造成了影響,這是要不得的,是十分危險的,是要堅決的進行遏制、予以制裁的。”
喬本昌的話完了,沒說是同意陳飛青的提議還是不同意,負責文字記錄的縣委辦主任謝小苗就擡頭看着喬本昌,喬本昌再次看看始終沒有什麼態度的裘樟清,用手指點着桌面說:“查!沒事不怕查,身正不怕影子歪,查了,可以還人清白,這也是我們保護同志的一個手段,但是要的確存在問題,就堅決不能姑息,這樣保持隊伍的純潔和健康!”
陳飛青的臉上帶着微笑,他看看在座的常委,點頭說道:“喬書記說的很好,振聾發聵,‘沒事不怕查,還可以還人清白’嘛,這對縣裡各個部門、各鄉鎮具體工作都是有指導和借鑑作用的。查明事實,這樣,我們今後就可以輕裝前行,埋頭苦幹,把全部精力凝聚到幹事創業上來,有利於各級領導幹部放下包袱、振奮精神,把所有心思投入到工作中去,對做好穩增長、保態勢,安全生產和社會穩定工作都是有益處的,查明事實,這樣,對深化改革,破解深層次矛盾,承接落實中央和省委市委各項改革舉措,釋放經濟發展潛力,堵塞各種漏洞、化解各種風險,確保各項事業順利推進,都是有着顯而易見的功效的。”
九個常委到場了八個,有四個是同意陳飛青的提議,對涉及人事局事件的當事人進行調查,大家的目光這會都看向了裘樟清。
裘樟清非常平靜的說:“我贊同成立調查組,對涉事人員進行調查。”
裘樟清的話,讓在場的人都感到愕然。
高建民是裘樟清的人,展開調查其實也就是在調查高建民,高建民剛剛明確表態支持陳飛青的提議對人事局的事件進行審覈,很多人認爲這僅僅是一種姿態,可是裘樟清作爲縣wei書ji最後一錘定音,也同意了陳飛青的提議,這就讓很多人有些難以理解。
陳飛青的臉上帶着笑,他似乎永遠在笑,會議中間出現了短暫的空擋,每個人都安靜了下來,這時,陳飛青的兜裡那個從不離身的手機震動了一下,陳飛青低着頭摸出手機看了一眼,但是這一眼,卻讓陳飛青的臉色一變,笑容停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