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再過多地探討唐歆華這個讓他兒子閨女兒都格外上心的名字,
宣武帝幽幽擡眸瞥了雲舒一眼:
“你剛纔說還有事兒要向朕稟報?”
“已經說完了啊!”
雲舒兩隻亮晶晶的大眼,左邊兒寫着“無”,右邊寫着“辜”字兒,
那模樣瞧着,就差中間再加一個“父皇你是不是傻”的橫批了。
宣武帝:“……”
額角“井”字形的青筋不受控制地突突跳了兩下,
宣武帝果斷擡手往門外一指:
“你也給朕出去!”
“噢。”
這種但凡換一個人聽到都會戰戰兢兢的趕人話語,雲舒都已經習慣得不能再習慣了。
淡定地留下一句“兒臣告退”,雲舒腳步輕快地走出了御書房。
“三皇兄你還在呢?”
毫不意外地在門口瞧見了依然等着沒走的三皇子,
雲舒笑眯眯地給他報了個喜:
“父皇已經同意讓你去莊子上禁足了。”
“尊嘟?!”
三皇子一激動,都來不及把舌頭捋直了:
“父皇尊嘟同意辣?”
“當然是真的,我騙你幹嘛?”
雲舒揚了下眉,見三皇子轉身就迫不及待地要去莊子上了,
她連忙又把人攔住:
“我可事先跟你說清楚了啊,那莊子現在就是專門用來給人試藥、治療天花患者的地方。
你過去之後,哪怕我表姐她沒事兒了,爲了京城裡其他人的安危,
保險起見,你們也還是得繼續留在那兒,直到太醫試藥完成,確認徹底安全了才能回來。”
“也就是說,我可以不用每日去鴻臚寺當值,還能一直和唐姑娘待一塊兒了?”
三皇子更加興奮了:
“太醫要試藥到什麼時候?十年夠不夠?”
雲舒:“……”
是她多慮了,竟忘了三皇子也是條貨真價實的鹹魚。
能夠不用上班,他高興都還來不及!
可惜休假十年這種事情還是夢裡想想比較合適。
前後大概也就不到三個月的時間,雲舒便收到了莊子那邊的傳來的消息——
第一批試藥的十名死囚,八人存活,另外一人之前受過重刑,還有一個因年紀較大,沒能挺過。
第二批太醫們稍加改進之後,十名死囚九人存活,一個原本就有病的,沒能挺過。
第三批再次改進之後,十名死囚全部存活。
第四批二十名死囚……第十批五十名死囚,全部存活!
“……至此,臣等一致認爲,殿下此前提出的天花預防之法,完全可行!”
信件最後的這一列字兒寫得那叫一個龍飛鳳舞,
單隻透過字跡都能感受得到那些太醫們在寫下這一句話時,內心是有多麼的激動!
最新一期的京城日報和天盛週報加急印出,朝廷號召大家前往城外莊子上免費接受預防天花的“疫苗”一事,很快就成了朝內朝外所有人共同關注的話題——
“聽說天花疫苗了嗎?”
“那能沒聽說嗎?說是朝廷出錢,免費給大家夥兒的,年輕人和小孩兒優先,但是需要去城外那個莊子上住上一段時間。”
說話的是一個挑着擔子準備去趕集的漢子,黑黑壯壯的,談及此事,滿臉都寫着“不相信”幾個大字兒:
“反正我肯定是不會送我家大壯去的,誰知道這個疫苗是怎麼回事兒?
真要是沒有任何壞處,還能讓人再也不用擔心會染上天花了……
這麼好的事兒,那些權貴們不花錢搶着去都算好的了,還能輪得到咱們免費去?”
“你這話,說得倒也在理。”
前頭開口的瘦弱老者嘆了口氣:
“可我總覺得,咱陛下還有那太女殿下沒道理害咱們吶!
若是想拿咱們試藥,那應該是老人優先纔對啊,
這要是年輕人和小孩兒都沒了,天盛不就毀了麼?”
“那也可能是因爲老人家的身體受不住那藥呢?”
黑壯漢子主打的就是一個油鹽不進:
“反正我是不去的,萬一陛下和太女殿下真就是爲了後世千千萬萬的百姓,不惜犧牲咱們呢?
爲了造福天下蒼生,犧牲一小撮人,這好像也沒什麼不合理的。
可咱命就只有這麼一條,我憑什麼要爲了後世的人犧牲?
就算咱爲此送了命,也沒人會記咱的好!”
“……”
類似這樣的想法,並不只是黑壯漢子一個人有。
事實上,即便是在現代社會,一款聽起來效果很離譜並且還免費或者價格低廉的新藥剛出現時,也同樣會遭到無數人的質疑。
更不用說這還是人命如草芥,隨便一個小病小痛想喝藥治療都得花上不少銀兩的古代,
沒有那一大堆繁瑣但卻令人心安的科學檢測,對天花聞之色變的百姓們有這樣的憂慮,簡直太正常不過了。
不僅僅是普通百姓,就連朝中那些大臣,還有世家子弟們,也沒有一個主動報名的。
整整兩天過去,宣武帝派去報名點做記錄的小太監帶回來的報名表上,還是一個名字也沒……
不對,有一個名字!
李德海在看清小太監交給自己的那一個名字之後,面上神色變了又變,最後還是無奈地嘆了口氣,硬着頭皮去找宣武帝了:
“陛下,今日的報名表……帶回來了。”
“嗯。”
李德海這小心翼翼的語氣,一聽就知道肯定沒有什麼好消息。
宣武帝頭都沒有擡一下:
“今日也沒人報名?”
“今日,有一個。”
“哦?”
居然有一個了?
這種事情,難就難在沒有人敢做那個“第一個吃螃蟹”的人。
如今能有這第一個邁出步子報名接受天花疫苗的人,後頭必然就能有第二個第三個乃至第無數個!
宣武帝本來都已經開始考慮若是始終沒有人肯自願報名,他要不要把宮中這些宮人們安排一部分人先去到莊子上了。
卻沒想到這才第二天,居然就有人報名了?
宣武帝有些驚喜地擡起眸來:
“是何人報的名?姓甚名誰?百姓還是官員?”
“這……”
李德海把腦袋壓得更低了,捧着名冊的雙手高高舉起:
“是……太女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