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一 三關

鑼鼓喧天,鞭炮齊鳴,遠遠地就瞧見那迎親隊伍浩浩蕩蕩地過來,站在街口的四個人互相點了點頭,便動上了手。

只見路人甲將路人乙一推,那路人乙發出一聲誇張的驚叫,順勢四腳朝天摔倒在了大路當中。

路人甲指着路人乙破口大罵,“王四你小子欠老子錢都三年了,還不還,你想讓老子喝西北風啊。”

罵着還不過癮,又撲上去飽以老拳。路人甲乙打成一團。

那路人丙丁也上去拉架,卻是越拉越打,都撞到了無辜的路人,登時有好些看熱鬧的都圍了過來,將本不太寬的街口都堵了一大半。

雲濤騎在馬上,遠遠地就瞧見這處不對勁,回頭對着旁邊的人抱了抱拳,“錢大哥,這事還得您幫忙。”

那位錢大哥拍拍胸口,伸臂一呼,便招了兩個差役,跟隨他跑着上前,熟練地呼喝開圍觀羣衆,“官差辦案,閒人閃開!”

待幾人來到那正表演打架的四人組前,錢大哥一見這幾人就笑了,“嘿,這不是潑皮丁老三丁老四,還有劉麻子吳賴子麼,怎麼打了半天,連點血也不見啊!來來來,爺爺我送你們吃不要錢的飯去!”

說着,幾個人如狼似虎,業務熟練,給四人組都套上鎖鏈,跟牽一串鵪鶉似的,吆喝着離了街口。

那四人都是愁眉苦臉,心想這下一個聚衆鬥毆是跑不了了。誰知道那新郎居然認得京城府衙裡的錢班頭?自己幾個還沒表演幾下就給鎖了啊。

雖說那公子爺答應事成之後,給咱兄弟四人一人五十兩,可這不是還沒成麼?

想想在公堂上屁股挨板子的滋味…

“錢大爺,您就放了我們吧,我們也不是故意的…”

錢班頭撇嘴一笑,“不是故意的,你們幾個是拿錢幹活的。”

心想,雲公子可是將軍的女婿,又給我們哥幾個不少酬謝,結交下這個貴人,將來好處可是少不了的,你們幾個潑皮無賴,只想着那楊家公子哥兒的銀子,卻不想想那楊家二房在國公府裡早就不得勢,那楊家公子哥一把年紀了只是個蒙生,本事全無,只知喝酒養女人,這樣熊包,也就出得幾兩銀子罷了。哪及得上雲公子新科舉人,文武雙全,前程似錦?

錢班頭回頭衝着雲濤看去,雲濤遙遙抱拳一禮,錢班頭心中得意,面帶笑容地也回了一禮,才吆喝踢打着這幾個無賴離開。

迎親隊伍繼續前進,彷彿那剛纔一場小騷亂從未出現過一般,圍觀羣衆站在兩邊,豔羨地瞧着高頭大馬上的英俊新郎和花轎後那長長的一串嫁妝。

待隊伍來到酒仙街時,雲濤遠遠地瞧了瞧那街上,倒是沒有什麼亂象。不過這條街兩邊俱是酒樓飯莊,閒雜人等不少,若非這條街是必經之路,雲濤還真不想經過這裡。

聽得樓下熱鬧,各處酒樓臨窗的客人們都伸出了頭瞧着,這新郎如此人物,新娘又有如許嫁妝,當不是尋常之輩,有那消息靈通的便將這結親兩家的身份說了,引得衆人更爲好奇,爭着上去打量。

裴將軍那可是天子跟前的大紅人,第一信臣,能娶了他家的嫡女,可不是攀上了高枝兒,一路要發達了麼?

嗯,不過,這位新郎倌的確生得一表人才,難怪運道如此好法呢?

各處酒樓臨街的窗前位置登時被擠得滿滿當當,只有那包間還好一些。

楊颯坐在一家飯莊的二樓包房,眼瞧着那將要經過的喜慶長龍,不由得冷哼一聲,自退了與裴家的親事之後,他本以爲以他定國公二房嫡子的身份,自然多的是大家小姐願意嫁過來,誰知道那杏花巷的事不知怎地就傳了出去,他娘聽說了勃然大怒,派了婆子親信去杏花巷一通打砸,將兩個孩子抱走,搜走了他給婉茹表妹的私房,還命人將婉茹送得遠遠的,也不知去了哪裡。孩子也放在莊子上養着,不讓他見,說是要等他成了親才能接回來。

結果這事傳開了之後,本來有意結親的也都改了口風,他娘到誰家裡去都不受歡迎,一提起楊颯人家不是躲得飛快,就是趕緊用旁的話蓋過去,弄得好象他楊颯是瘟疫一般!

爹憎娘怨,連妹妹也怪他,楊颯這陣子心火正旺着,聽說裴雲兩家辦喜事,一想這事兒根源還在跟裴家退親,若是裴家咬緊了不退不就什麼事都沒有了?

因此這無賴覺得自己受了天大的委屈,也不能讓這兩人好過嘍,便安排了幾撥人來搗亂,看這時辰並沒有耽誤,想是前一撥人辦事不利。哼,躲得過一次,你們躲不過二回!

楊颯搖搖手中的摺扇,冷笑道,“給我潑!”

幾個僕人手提着大個的酒壺,裡頭裝的卻是馬尿,自包廂窗戶露出頭來,硬着頭皮就要朝街上的花轎潑去!唉,他們只是奴才,主人說怎麼辦就怎麼辦唄…萬一一會兒打起來,…嗯,還好今兒帶來的人也不少,足有三十來號,應該不至於落了下風。

卻聽噹噹連聲,幾個手中的酒壺剛提到窗前就在手中炸裂,馬尿四濺,不止這幾個手下身上頭臉被濺上,連站在窗前等着瞧好戲的楊颯也未能倖免。那一身簇新的潞綢長袍被畫了個朵朵黃梅開,包廂內頓時臭氣熏天,嗆得楊颯帶來的人都忙捂緊了鼻子。

楊颯站在那兒直楞神,怎麼要潑的是花轎,反是是自己遭了殃?

待剛剛有點反應過來,覺得沒了那大殺器,桌上的酒菜也可以扔下去噁心一把,卻見自窗外跳包廂門口跳進來一羣穿青布短打的大漢,個個臉上都是灰塵滿面,額下留着大鬍子,衝進來也不問緣由,拎起人就打,嘴裡還臭罵着,“你爺爺的,哪來這幫鳥人,薰死你大爺了。”

那些人打扮得跟苦力一般,卻是功夫利索,打人快準狠,楊家那些家丁哪是對手,登時被打了個落花流水,哭爹喊娘。楊颯也被飽打了一頓,雖都不是致命的地方,卻痛得他淚水長流,涕泗縱橫,直喊着救命,他金尊玉貴長這麼大,哪裡受過這個老罪?

等酒樓掌櫃的聽了信兒帶人趕過來時,那些青衣大漢早就從哪來的回哪去,自窗子跳走了,包廂裡只剩下狼藉滿地,臭氣熏天。

楊颯哼哼着被背下了樓,那雲家的迎親隊伍已經去的遠了,只能聽到那喜樂的餘音嫋嫋,鞭炮聲聲。

楊颯此刻已經沒了心思瞧熱鬧,只想着趕緊回去換了這臭不可聞的衣衫,再讓人給自己瞧瞧傷勢,腰間疼得厲害,可別是傷着骨頭了。

心想,這夥大漢身手高明,不大可能是雲家一個小小六品官能指使得着的,許是自己真是無意間礙着了他們纔過來動手的?

哼,裴六娘,你倒是好命,躲過了這一場馬尿淋頭。

幸好大爺還有最後一招,看你如何躲過!

他自己已經陣亡倒下,看不成熱鬧,便派一個心腹僕人,讓他快跑到那萬柳街去瞧好戲,務必要將那場面瞧清了,記好了,回來再學給公子聽,學得好了重重有賞。

這心腹最是個眼明靈活的,剛纔大漢們暴打衆人,他只捱了一下就滾倒在地閉目裝死,因此身上倒沒有什麼傷,聽了公子這番吩咐連聲點頭,心道不過是瞧瞧熱鬧,又不用親自動手,回來就有賞銀,這等好事哪裡尋去?

這人三步並作兩步,顛顛地跑到三條街外的萬柳街,尋了個角落視野又好的地方,準備擦亮眼睛瞧好戲,自家公子倒也夠狠,就爲了個退親,使了這麼些絆子,前兩個他都有所耳聞,只這最後一個他卻是不知道了。見公子那般胸有成竹,卻不知是個什麼計策?

只記得公子找了個常在這一帶打轉的混混,那混混跟公子不知道說了些什麼,哄得公子給了他一百兩…

他正在那兒想着,卻見迎親隊伍正好來到了路口,正要過去,只見自那旁邊巷子裡,竄出幾十條野狗來!那些野狗狂吠着就朝隊伍撲過來,有的跑得快的已經張開了大嘴,就要咬人。

聽得轎前輕紅的驚叫聲,裴小姐忙低聲問,“怎麼了?”

從昨天開始她就一直在擔心,上了花轎總算略定了心,卻還是在路上出了亂子。

“有瘋狗!好些狗啊…小姐!”

輕紅嚇得聲音都帶着抖,這瘋狗和人不一樣,人還可以嚇唬一下,讓他們退開也就是了,這畜生卻是什麼也不知道的,發起瘋來亂咬,就算是隻咬傷了隊伍裡的僕人也不是吉利的事啊。

就在那第一條瘋狗要咬上擡嫁妝的僕人的腿時,雲濤沉着臉,手裡扣着一枚飛鏢正待發出,新婚見血的確不好,但也不能由着這羣瘋狗來咬人。這個楊颯,竟然想出這麼多下作的招來,你給哥等着!

卻聽一聲不大的吱聲自花轎底部發出,那些來勢洶洶,奔得正急的惡狗都是身子一頓,急煞住了身形,有些跑得太快的甚至都能聽到爪子磨地的尖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