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夫人身子一個機靈,猛地從椅上坐起,叫道:“妍小姐怎麼了?”舉止有些不同尋常的緊張。
瑞娘也站了起來,“妍丫頭可是醒了?”
那丫環嘴脣都在哆嗦,“妍,妍小姐醒了,自己跑到了院裡,拉着二小姐喊妹妹,語氣象變…了個人兒似的…如今,院裡都亂了…”
謝夫人眉間突突直跳,吸了幾口氣,才扶着身邊丫環的手,忙吩咐道,“快去喊幾個婆子來!”面色繃得緊緊的,急急向院中趕去,竟然是忘記了招呼旁邊的瑞娘一起。
瑞娘心中愈發驚疑,難道雲妍還有更出奇的招數不成?轉頭瞧見雲妙,方纔心下安定了些,雲妙上前扶住瑞娘,瑞娘沉聲道,“走,咱們也過去看看。”
院子裡卻是鬧成一團,雲妍將謝瑤的一隻手臂緊緊地抱在懷中,面上滿是懇求之色,語氣聲調完全似換了個人般,連聲問道:“二妹,你快叫他們把韶哥兒抱過來,我睡了這麼半日,實在是想他的緊,二妹,你怎麼不說話?難道嫂子往日得罪過你不成?”
她此時面色青白,脣色紫紅,披頭散髮,目光直愣愣地看謝瑤,語氣雖然溫和,但那與她身份不符的話卻令人聽着着實毛骨悚然。
被抓着的謝瑤已經嚇得臉色蒼白,額冒冷汗,欲掙無力,只覺得一條手臂好似被鋼爪鉗着一般,又痛又麻,心頭恐慌,直着聲叫道,“快,快過來拉開啊…”
一邊的膽大婆子伸手去拉雲妍,雲妍轉頭瞪着那婆子,目露兇光,厲聲喝斥,“趙婆子你好大膽!敢碰我一下,看我不把你全家五口發賣了!”
以雲妍作客謝家這十來天,是怎樣也不可能認得這院外的守門婆子,還知道她全家有五口!
故而這一句話令得在場衆人都是心頭膽寒。
那婆子聽得此言,頭皮就是一炸,伸出的手打起抖來,腳下登時軟了,撲地跌倒在地上,卻還是拼命向後退,口裡喊着,“少,少奶奶莫來找老奴…老奴什麼也不知道…”
被抓着的謝瑤見了這一幕更是嚇得幾欲暈死,涕淚滿面。
其餘幾個本是壯着膽子過來拉人的,見了這都是嚇得魂飛天外,手上的動作也遲疑起來。
謝夫人腳步匆匆地過來,正好看見趙婆子嚇倒,雲妍仍舊緊抓着謝瑤,還在嚷着要把韶哥兒抱來。
謝夫人感覺眼前一黑,腳下也是一軟,勉力指着雲妍叫道,“快,妍小姐燒糊塗了,快把她拉開,…都愣着做什麼,今日做事有功的,賞一個月的月錢!”
雲妍半轉過頭來,瞧見了謝夫人,眼中古怪尖利的光芒一閃而過,森然可怖的面寵卻露出溫婉笑容,“母親!您可算是來了!”
說着丟了已嚇得癱軟的謝瑤,便朝謝夫人直撲過來!
“快,攔下她!”
謝夫人發出一聲尖喊,嚇得直往後退,幸好身邊的兩個大丫環都是她的心腹,雖心頭髮毛,還是壯着膽兒奮力擋在主子身前。
看着兩個丫環擋道,雲妍不由惱了,冷笑道:“金香金玉你們也敢攔我!”
揚手便是兩個巴掌,只聽得啪啪連聲脆響,力道詭異地強大,兩個忠僕一左一右被打得仆地,嘴角緩緩流下一道血線。
謝夫人見倆丫環都沒能攔住,不由得惶急地看向左右的婆子們,自己連連後退。
邊上那些婆子們倒是也上來攔,雲妍原本個子嬌小,身段苗條,卻在此時忽然有了可怖的怪力,幾下就扯開那些壯她一兩倍的身形,朝兩邊擲去,但聽婆子們慘呼不絕,紛紛倒了一地。
瑞娘跟在後面,離得遠些,見了這一幕不由得驚呆了。
什麼時候這個總是陰着臉的小庶女變得如此森然可怖了!這莫非是撞鬼了麼?
雲妙扶着瑞娘找了個視野佳又安全的地方,道,“娘你到那邊歇着,這裡太亂了,讓我來!”
其實雲妙完全可以在雲妍撲到謝夫人面前時攔開,不過這謝家行事鬼鬼崇崇,讓雲妍這麼一鬧,也給她家一點教訓。
雲妍終於抓住了面上血色盡失的謝夫人,心滿意足地笑了笑,恭順地說道:“母親,將韶哥兒抱來可好?”
雲妙冷眼瞧着,這雲妍聰明反被聰明誤,那點小算計不成,反被人算計了去。
這模樣,分明就是那邪靈附體了!
謝夫人半身僵冷,如墜冰窖,雲妍的臉離得她極近,氣息噴到她臉上,粗重的呼吸聲都能聽得一清二楚,這原本清秀可人的臉卻是駭然地與記憶中另一張秀麗端莊的面容漸漸合二爲一。只見那臉上的嘴脣張開,發出一聲聲的悲慘呼喊,“母親,母親,我要見韶哥兒,求求您啦!我要見韶哥兒!他是我的兒子…不要把我們分開…”
謝夫人發出聲尖利慘叫,“去把韶哥兒抱來給她!快去!快去!”
“多謝母親!”
雲妍喜極,一把抱住了謝夫人,謝夫人卻是白眼一翻,登時暈死過去。
雲妍抱着謝夫人,緩緩擡起頭來,見一院子的人都或倒着或躲在樹後牆角,都是瞧着自己瑟瑟發抖。唯有一人,立在五十步開外,淡然地看着自己。
那人不過十五六歲的年紀,身着一襲淡綠衫子。眉目清靈,身上隱隱有一股令她不舒服的氣息傳來。雲妍本能地扭開臉,專心地等待着。
也不知過了多久,卻聽院外腳步沓沓,一個年輕貴公子領着幾十名家僕匆匆而來。那貴公子身形修長,容貌俊朗,眉目間帶着焦急之色,正是雲妍一心掂記的謝三公子謝珏。
謝珏也顧不上院中還有別府的人在,忙走上前去,高聲道:“快放開我母親!”
雲妍直勾勾地盯着謝珏看了一會兒,象是突然認出了熟人,忽地綻開笑容,柔聲道,“相公你終於來了?你從南原回來了?母親讓人關着我,不教見你和孩子,我就知道你會來見我的?”
說着丟了軟如泥的謝夫人往謝珏懷中撲過去。
謝珏正待動作,卻見眼前一花,雲妍已經被拉開,手腳僵硬不動,看着是被點了穴。她身後站着一個十五六的少女,瞧着有些面熟,正是那雲家嫡女雲妙。
雲妙本是在一邊看戲,不過見着雲妍撲上謝珏才忙出了手。
唉!不管是附身還是雲妍發瘋,若教青天白日衆目睽睽之下,雲妍抱着了謝珏,那她雲家的名聲還要不要了。
謝珏雖然也會些拳腳工夫,但碰上這種詭異之事他也是心裡犯怵的,見雲妙出手,不由得鬆了口氣,拱拱手錶示謝意,卻是向着雲妍道:“雲二姑娘爲何如此稱呼?又爲何要見我家小兒?”
雲妍身子被制,不由得怨恨地看了雲妙一眼,卻對上雲妙似笑非笑的眼神時不由得瑟縮一下,不再敢冒犯,卻是對着謝珏流下兩行淚來,“三郎不認得我了,我是錦娘啊?你去南原不過三月,怎麼我等了許久,也不見你回來啊!”
謝珏額間跳得抽痛,這語氣,這聲調,分明就是他去世三年的妻子姚錦孃的啊!
當年他有事去了南原,等回府就聞得了噩耗,妻子暴病去世了,連最後一面都沒見上。他娘謝夫人將孩子抱過去撫養,又怕他觸景傷情,給他另闢了院子居住,如今已經三年過去了。
這位雲二姑娘他雖只見過幾面,小姑娘的心思他也能猜着一兩分,若是府裡沒有那麼多的事,納個良妾什麼的,他倒是無所謂,可這小姑娘的手段也用得太多了吧?
莫非是她打聽到了些府裡的秘事才裝神弄鬼,故弄玄虛好嫁進來?
謝珏瞧着一地倒着的丫頭婆子,又想到剛纔她說話的神態語氣,若只是打聽就能做到這般,這位雲二姑娘也太神奇了吧?
謝珏捺下心中急躁,溫言勸道:“錦娘你放心,府裡衆人都好,母親用心養着韶哥兒,如今也長得極好,他還年紀小,見了你怕嚇着,你…還是回去吧,莫要附在他人身上了。這位雲家姑娘也是無辜。”
“哈哈哈!什麼無辜,這小賤人可是千方百計地想做你二房呢!哼!我要讓她和我一樣,哈哈哈哈…”
雲妍狂笑一陣,怨毒地盯着倒在地上被謝珏扶着的謝夫人,“府裡衆人都好?當然好啊,總有替死鬼來擋災,怎麼會不好?哈哈哈,三郎,我是替母親死的,母親將那邪靈釧給了我,我是替母親死的!”
謝珏腦中轟然一下,想到這幾年來府裡的不安寧,無不跟那個邪靈釧有關,難道…當初母親當初也收到過那個要命的東西,卻把它給了錦娘!?
他全身發冷,動作僵硬地看着院中衆人,森然道,“無關人等都給我退出去!”
此言一出,那飽受驚嚇的奴僕們只要還能動的,忙溜了個乾乾淨淨。今天這事太可怕了,不單有邪鬼,還有府裡的陳年陰私,當奴僕的聽了這些,還能有小命在麼,自然都覺得自己是無關人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