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 風寒

兩天後,消息傳來,裴楊兩家果然退親了,雲濤聽了這消息就坐不住了,往正堂跑得很是殷勤,進了屋卻又不直接說,東摸摸西瞧瞧,繞着彎子提醒瑞娘,瑞娘忍着笑也不說破,如此這般又過了一兩天,瑞娘才笑了兒子一頓,道已是託了人去探口風了。

按一般禮俗,兩家議親之前,必是雙方都有了意思纔會派媒人上門,不然若是對方一口回絕,那就容易影響兩家關係。尤其是兩家相差較大或是議親的男女並不相配時,這探口風更是必不可少的,不過那些仗勢強娶強嫁的不在此例。

瑞娘心中其實也是惴惴,只怕裴府不應,自家臉面不好看不說,兒子顯然對那裴小姐鐘意的,若此事不成,豈不是要傷心?

幸好沒過兩天那託去的人回來傳了信,說裴家鬆了口,答應了。

這一下子云家可就熱鬧了,瑞娘喜得眉眼帶笑,忙派人請了京中最好的兩名官媒去裴家提親,官媒前腳才走,後腳她已經在忙着跟於嬤嬤商量聘禮的事了。

瞧着二人興高采烈地討論着要去哪裡選衣料,到哪家鋪子買時新的珠寶玉器,選什麼樣的茶點,一邊說一邊就就讓大丫環翠兒開始在單子上寫,不一會那單子就列得密密麻麻的了。

雲妙在一邊看得有些累了,便起身回了自己院子。自家哥哥能心想事成,她自然也是高興的,不過那些細瑣之事,可就不是她樂意關注的了。

躺在自己的牀上,雲妙又想起丁家的慕仙,想來他應該已經將父親下葬了吧?一念及此,神識飄出,果見城東一隊麻衣人扛着棺木撒着紙錢,出城一路向北而行。

四名男子擡着棺木,那慕仙也在其中,雖是孝衣孝帽遮住了大半的臉,那身形卻仍是一眼便能認得出來。

雲妙嘆了口氣,覺得自己應該去提醒一下慕仙,不過眼下他正忙於喪事,還是過幾天吧。

又想到自己不明寶光觀如今的情況,還是小心行事比較好,到時要改一下妝容,免得有麻煩。她以前學過些易容術,不算高明,只在扮成醜丫頭方面比較拿手,若是想像那江湖傳說中一般,可隨心所欲地變男女,易老幼,轉胖瘦可就不成了。

想到此處,她便又去察看那前輩女仙的手記,仙法中應該有能變身形的辦法。將將看到那女仙提過有一種名爲移形術的法術,可以改頭換面,未及細觀,便聽房門外蘭兒的喚聲,“小姐,夫人喚小姐換了出門的外衣速到正堂去呢。”

咦,會是什麼事啊。還要換出門的衣服?

雲妙收拾好趕過去,卻見瑞娘原本興致飛揚的神色變得有些陰沉,“小妙,跟娘一起到開陽候府走一趟去!”

開陽候府?

是雲妍出什麼事了?

雲妍在開陽候府已經住了有七八天了,中間曾捎口信過來,說是還要留幾天,趕在中秋節之前回來。瑞娘覺得她回了雲府也是死氣沉沉陰鬱的模樣,還不如讓她呆在開陽候府呢,萬一她真有了本事能當個姨娘什麼的,自己也不攔着這個庶女的青雲路,免得遭人埋怨。

誰知這雲妍又鬧出了這等事!

坐上了去開陽候府的馬車,瑞娘才道原來剛剛有人來報信說,雲妍在謝家出了事,病倒了。

雲妙問,“可知是什麼病?”

這個雲妍不會是想在人家多住些時日,才裝病的吧?

其實雲妙只需放出神識便能知道雲妍的情況,不過這位不在她的關注範圍,所以懶得用,也就是因爲這麼一懶,纔有了後來的悚然怪事。

娘兩個下了車,有人帶着她們匆匆進了內院,進了謝家嫡小姐謝瑤的院子,那候夫人謝田氏就得了信兒就站在院門口等候。見了瑞娘兩人廂見過禮,才拉着瑞孃的手,以帕試淚道,“哎,好好的姑娘在我們府裡住着,突然就生了病,…我都不好意思出來見雲夫人了。”

瑞孃的心裡已是抱着先入爲主的念頭,想着這雲妍和她親孃一樣不省心,這病還不知是她自己弄了什麼妖蛾子呢。這次定要將她帶回去,好生拘着,免得她真做出什麼給雲家丟臉的事來。

“謝夫人客氣了,我家這個小女兒自小就失了管教,我這個做嫡母的也不好太過嚴厲,因此縱了些,此番倒是妍丫頭給府上添麻煩了。”

瑞娘說得客氣,同時施以一禮。那謝夫人忙扶着瑞娘,“雲夫人這般說,倒讓我更是過意不去,咱們這便進去看看妍姑娘吧。”

雲妙瞧着謝瑤站在謝夫人身後,雖也是跟着行禮,卻是一言不發,臉色有些蒼白,目光只是盯着地面,不知在想什麼心事還是心虛不敢與雲家人對視。

雲妍就住在謝瑤院內的廂房,離謝瑤的正房很近,走個十來步就能到。

瞧着安排,好象雲妍與謝瑤閨中情誼極爲親近一般,若不是雲妙還記得那日來候府作客,謝家姐妹的眼神,雲妙還真就信了。

不過瑞娘不知道前因,見此倒想,這個妍兒倒還有幾分本事,哄得候府嫡女能跟她這般親近,也算是本事。

進了房,一股濃重的藥味撲面而來,丫環們打起簾帳,雲妙的貼身丫環燕兒也在一邊,見了瑞娘就要上前來說什麼,被瑞娘一個瞪眼嚇得縮了回去。

那架子牀上平躺着一個人,錦被蓋着大半身子。

瑞娘與雲妙上前去看,正是雲妍,卻是面青脣白,容顏憔悴,脣角起着火泡,額上敷着冰帕,這副模樣,倒不象是裝的,看着果然病得有些重了。

雲妍緊閉着眼,也不知是睡着了還是昏迷着。

瑞娘擡眼四顧,見屋裡除了燕兒還有三個候府的丫環在一邊伺候。觀其行動倒都是小心靜默,大氣不聞,心裡不由得暗自點頭。

雖說外界傳說這開陽候府裡亂紛紛的,單隻瞧這幾個下人也還有些世家氣象。

瑞娘對其中一個衣着服飾看着有些地位的丫環道:“這位姑娘,不知大夫說我家二姑娘這是什麼病症?這是睡着了還是昏着的?”

聲音壓低了,語氣也是極爲溫和,那丫環施了個禮,也是低聲回道,“回雲夫人,大夫說妍小姐這是風寒入體,開了藥讓先吃三天看看,今兒是第一天,妍小姐吃了藥才睡着。”

這丫環雲妙卻是認得,是謝瑤身邊四個大丫環之一,好象是名爲梅華的。

想不到這才幾天,這兩個就好的能把大丫環派過來服侍了,再想到謝瑤那神情,雲妙就覺得其中必有貓膩。

瑞娘帶着雲妙退出了屋子,那謝夫人和謝瑤卻是一直候在門外,沒有進去。

瑞娘心道在外人面前怎麼也得裝裝樣子,便憂心道,“謝夫人莫要多心,我身爲作母親的,怎麼也得問問,這妍丫頭是怎麼了,好端端地便生了這急症?若是能挪動,我這便接了孩子回家去調養,總不能一直給候府添亂。”

謝夫人卻沒急着回答,而是先請瑞娘和雲妙到這小院的廳中坐下,吩咐人上了茶才嘆道:“雲二小姐自來了我們府裡,又聰明又懂事,和我家的兩個丫頭處得也極好,小姐妹們天天都去後院中逛逛,說說笑笑倒也和樂,偏是昨日三個姑娘坐了船在湖中採蓮子,我那三兒子和他幾個堂兄弟從湖岸邊經過,雲二小姐想是一時失手,竟然落了水,我家的大小姐琳兒也嚇得跌進了水中,幸好那船上有健婦,忙將二小姐和琳兒都救了起來,前後不過一眨眼的事兒,孩子們都沒事,就是溼了衣服,原以爲沒事了,不料這一早起來雲二小姐便發起了燒來。”

說着用帕子擦擦眼睛,拉住瑞孃的手,“哎,這也是怨我沒有照顧到,我這裡給雲夫人陪不是了。”說着便要起身施禮。

瑞娘忙攔住,說了些寬慰之語。

雲妙忍不住心中吐糟,謝夫人您還能再假點麼,動作慢吞吞地跟沒吃過飯一般,俺娘剛伸手還沒碰着你,你就趁勢坐下了,您當俺娘會內力啊?

雖不知當時落水景況,雲妍是見了謝公子路過才掉進水中的,這話裡話外都透着別意啊,不過雲妍那貨還真有可能幹得出來,當着男子的面摔入水中,專等着意中人來救,好藉機巴上當個姨娘神馬的,可惜沒算到旁邊還有精通水性的健婦啊傻妹紙!

瑞娘也聽出了謝夫人的話外音,便提出要今日將雲妍接回雲家去。免得留在這裡顯得一心攀着謝三公子,讓人鄙視。

謝夫人忙極力挽留,道是雲妙病得這般重,還送回家去豈不是在打她的臉,不若讓瑞娘這個雲家當家主母在謝府住上幾日,等雲妙好轉了再回去不遲。

瑞娘有些爲難,心想老孃忙得着給兒子娶媳婦啊,誰有工夫在這裡陪着庶女,可這話又不能說出口,硬是接雲妍回去也顯得有些不疼惜,正爲難間,卻聽廳外那個大丫環慌張失措地跑過來,面色嚇得蒼白,滿眼都是驚駭,“不,不好了,夫人,妍,妍小姐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