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羅家

梅小姐進屋後,也跟羅家姐妹一般,暗自讚歎了番雲妙屋內的陳設,見了羅二孃幫自己挑的珠花也很是滿意,心內有鬼,話也變得少了。

幾人又坐了小半個時辰,便有丫環請羅小姐們到前廳去入席。

一頓飯過後,瑞娘招待着客人們又閒聊了會兒,羅夫人帶着幾個女孩們起身告辭。

雲妙跟在瑞娘後面送走客人,回到瑞娘房中,見了榻便懶懶地躺上去。

唉呀,去作客累,當主人陪客更累啊!

瑞娘也累得半靠在榻上,卻還是打起精神來問一邊的於嬤嬤觀察得如何?

於嬤嬤想想道:“若說女紅,長相,倒是那位梅表小姐最佳。不過不知梅表小姐訂親了沒有。”

瑞娘笑道,“這羅夫人是個鬼的,明着答應了羅老爺給羅初娘相親,卻暗裡又帶了孃家侄女兒來,適才還跟我說她這孃家侄女兒也沒訂親。”

雲妙卻在榻上插話說了梅小姐進雲濤院子一事。

瑞娘微皺起眉頭,有人這麼看得上兒子倒有些幾分驕傲,但這位小姐行事不妥卻又是不能娶進家門的。

於嬤嬤也道,“正是哩,老奴瞧着這幾位小姐裡,行事最穩當的還是羅家大娘子。”

瑞娘也覺得是這樣,就是這羅家大娘子長相還是不算太出色,而且也有些木訥了。

瞧着孃親也不會馬上定下雲濤的親事,雲妙打了個哈欠,自回房中去睡。

吩咐了不要人來打擾,雲妙放下帳子,微閉雙目,送客時,她分出了一縷神識放在羅三娘身上,如今羅三娘已經回到了羅翰林家。

早先聽說過羅翰林家是個清貧的,卻沒想到比她想象的還要嚴重,五個女兒擠在同一個小院子裡,羅初娘和羅三娘年紀大的還能一人一間屋子,那三個年幼的女兒便都住在同一間裡,剩下的一間卻是放着雜物,住着粗使婆子和個小丫頭。想來這五位小姐便只能使着這一老一小了,難怪不見她們來作客時帶着丫環呢。

羅三孃的屋子也不甚大,大約放了牀書桌妝臺等物,也不剩餘多少空地了,用具也看着簡陋。羅三娘一進了屋子,就把外面穿的半新的綢衣裙脫下,換了家常半舊綿紗裙,又小心地將那見客的衣服收好放入箱中。

見門口探出個梳着羊角辮的小腦袋,正是羅家最小的女兒羅六娘,剛滿六歲。羅三娘衝羅六娘招招手,小姑娘便跑了進來,閃着眼睛道:“二姐,你們今天去雲家做客,雲家是什麼樣的?大不大?”

羅三娘摸摸小姑娘的頭,小姑娘都六歲了,卻連身象樣的見客衣服都沒有,還是穿着老四打下來的舊衣褲,長這麼大也就去過二叔家幾回。

羅三娘將從雲家順回來的點心拿給羅六娘,六娘眼睛一亮,接了便放在嘴角咬,“呀,真甜,真香,姐姐你也吃!”

卻聽門口傳來一陣冷笑,“三娘做得好事!連偷人點心都做的出來了,莫不是咱家餓着你了。”

六娘嚇了一跳,差點丟了手上的點心,回頭看去,卻是羅初娘堵在門口,面色陰沉地瞪着兩個妹妹。

羅三娘哼了一聲,轉過頭不看她,“人家既然拿出來待客,就是讓隨便吃的,我裝幾塊回來給弟妹怎麼了?又不是吃你的,你可還沒嫁進去呢,倒心疼起婆家東西來了。六娘拿出去快吃,別理大姐。”

說着將推開羅初娘,將小妹送出房外,回身諷刺道,“長姐還有什麼訓誡便說吧,當妹妹的都聽着便是。長姐罵不着梅小姐,可不就只能罵妹妹了麼。”

羅初娘氣得直髮抖,指着羅三娘卻是說不出話來,終是一跺腳,轉頭回了自己房間。

羅三娘卻是望着門口方向嘆了口氣,將房門關了,自己上了榻,盤膝而坐,取個五心向天的姿勢,閉目引氣,倒是修練起來了。

雲妙知道這一修練怎麼也得個把時辰,便收回了神識,心想,這羅三娘果然已經會練氣了,練的居然還是小自在決,當年她在寶光觀,用以入門的可就是這種初級功法啊。

這小自在決,莫非和寶光觀有聯繫?

寶光觀如今的觀主是玄雲,據說也是位年過一百的仙師,以從前玄昆來看,觀主一般都是在觀中修練,很少浪費時間在俗世上,有什麼外務也是着落在徒弟身上。

雲妙想到了那慕仙小道士,難道羅三孃的小自在決是來自於慕仙不成?

雲妙倒想去探探慕仙小道士,可對寶光觀的玄雲又有所忌憚,思來想去,便想着還是在羅三娘身上着手,時常地關注一下也就是了。

一夜過去,雲妙起了牀來到雲濤的院了,見雲濤帶着雲瀾正在打拳,雲瀾倒是很賣力氣,出了一頭大汗。

等打完了拳,雲妙邊誇邊拿帕子給弟弟,小云瀾擦着臉,被姐姐一誇,小臉紅撲撲的,眼睛裡閃着自豪。雲妙問,“如今學裡還有人欺負你麼?那個劉春龍後來又找過你的麻煩麼?”

雲瀾笑嘻嘻地搖頭,“沒人敢欺負我啦。哥這兩天時常去接我下學的。劉春龍最近都不怎麼來上課啦!聽說是家裡出了什麼亂子。哥哥能從驚馬車中救了裴將軍家的人,這事兒學堂裡都傳開了,都道雲家哥哥是武功高強,能詩能劍真名士呢!”

雲妙心想,劉家定是忙着修房子,沒空找事了,哼,過幾天,姐倒要給他們找點事。

雲濤倒是被說的有些不好意思地咳了聲。

雲瀾還要準備上學,便帶着來順兒先走了,院子裡只留了雲妙和雲濤。

雲妙又看向雲濤,“哥,你昨天是何時回來的?”

旁邊伺候的小廝倒是老實,“大少爺過了晚飯時纔回的。”

雲濤有些不好意思,怒瞪了小廝一眼,“就你話多!”

雲妙笑道,“哥不用緊張,昨天來的雖多,但我看娘只怕是都沒相中呢。”

雲濤似乎放鬆了口氣,雲妙笑道,“哥可是擔心娘給挑個你不中意的嫂嫂?我倒有個主意…”

雲濤斥道,“誰擔心了,…”說着不自然地咳了一聲,聲音低了幾分,“你且說來聽聽?”

“自然是你先去查訪一番,自己親眼看中了,再跟娘說,讓娘去提親,這樣豈不兩全其美,也省得娘拉着我,兩人費心費力尋來的,你若是再不中意,豈不白費工夫?”

雲濤又咳了一聲,“盡胡說…”那眼神卻開始飄渺起來,不知想到了什麼地方。雲妙再跟他說話,便是前言不搭後語起來,雲妙知道自家哥哥定是有了心事,也不說破只是笑着出了院子。

雲妙朝正院走去,卻見雲濤也若有所思地遠遠跟在後面,心想莫非是哥已經春心萌動了?不知道看上了誰呢?

正院裡瑞娘和於嬤嬤兩個正議論着最新的八卦,原來還是裴家的事兒,這回卻只和那裴夫人於氏有關了。

原來裴夫人出嫁前在家裡是名庶女,仗着生母姨娘受寵,在府裡作威作福,打死過丫環,霸佔嫡姐首飾什麼的這些都還是小意思,她九歲的時候就推過嫡母生的弟弟落水,那弟弟才三歲,救上來後,沒過十來天也發寒症病死了。十三歲的時候,親祖母訓斥了幾句,就起了毒心,給祖母的湯裡下砒霜,只是幸好湯灑了被狗了喝幾口便七竅流血而死,等追查時卻嫁禍於庶姐頭上,害得那庶姐至今在齋堂中青燈古佛。待十八歲時,因定親的人家敗落,她又鬧着和那家退了親,本來要嫁給裴家的是嫡姐,她倒使了毒計誣陷嫡姐和家中下人有私,嫡姐以死明志,這嫁入裴將軍府的好事便落到了她身上…

雲妙雲濤聽得也覺得駭然,看來跟在孃家相比,這於氏在裴府裡那些作爲也不算什麼了。

這於氏的一生,簡直是禍害的一生,害完了孃家害婆家,果然是霸氣外露啊。

雲濤笑道,“這才幾天,怎麼這些事倒傳得跟話本一般有鼻子有眼的。”

於嬤嬤也笑道,“少爺可說着了,正是有好些酒樓的說書先生在說着呢,題目就叫黃蜂記。雖沒有指名道姓,但那派手下用毒針刺傷馬的眼睛謀害繼女的事一說,誰不知道就是裴家的事?那說得繪聲繪影可是精彩多了,眼下京裡好多人提起惡婦來就是恨得咬呀切齒的!聽說還有朝中大人們準備參裴家一本呢。那於氏的孃家爹,這些天都不敢出門,那於家的小廝,出門都不敢說自己是哪家的。”

“黃蜂尾上針,最毒婦人心,這名字起的好,…這倒也怪,平民百姓怎麼敢得罪將軍府呢?”

這種含沙射影的事兒,一般的說書先生和酒樓老闆可都沒這膽子的。

雲濤想着有點疑惑,不過聽到那於氏名聲徹底跌落泥裡還是很高興的。

於嬤嬤道,“這定是有人在背後撐腰了。多半便是裴小姐的舅舅家了。”

幾人都點頭表示贊同,不要說雲家人是這麼想的,就連當事人裴夫人於氏,聽說了這駭人故事之後,頭一個想到的也是裴小姐的舅舅家。

可誰會知道,幕後人卻是遠在京城幾十裡外的別莊上,與此事八杆子打不着的上官少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