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5章 苦主
順天府外，溫宴的手中拿着鼓槌。
守門的小吏認得她，自不會阻攔她，甚至還好奇地問了聲：“夫人這一回想告什麼？”
“不是告，”溫宴見小吏面露疑惑，解釋道，“是要翻案。”
小吏一拍腦袋，恍然大悟。
衙門裡的大案子，他們沒法掌握全部內情，但是，天天守着順天府的門，消息總比旁人多一些。
官老爺們整天唸叨着沈家、私運、尤侍郎，溫同知不久前在衙門外頭的悲痛哭泣的模樣更是讓人記憶猶新，定安侯府想翻的，就是那樁案子了。
溫宴沒有再和小吏說什麼，擡起胳膊，用鼓槌重重敲打鼓面。
這輩子，溫宴幾次上衙門告狀。
回回走章程，敲個鼓再告。
可卻是頭一次，沒有讓黃嬤嬤或者歲娘代勞，而是她親手敲打。
咚！咚！咚！
鼓聲其實沒有那麼響，哪怕是站在鼓前，也不至於震得耳朵發痛。
因爲，他們其實並不是逼皇上，而是給皇上開路。
不，若是從她睜開眼睛時算起，不過是一年半而已……
今生，她走了一條與前世不一樣的路，她期盼着能多些圓滿，更少些遺憾，最後殊途同歸。
她的收穫比預想的來得多，也比預計的來得快。
溫宴瞭解溫子甫的性子，也明白他的擔憂，她壓着聲兒道：“皇上要顧慮的事情更多，朝堂制衡、各人心思，而查清來龍去脈還得許多時間，再拖下去，不是好事。”
“宴姐兒，”溫子甫看了眼不遠處打量他們的官吏，道，“畢大人還未下朝回來，先去後面坐會兒，慢慢說。”
這點官場上的敏銳，溫子甫還是有的，他認同溫宴的話。
溫子甫微微一怔。
沒想到，有人說，報官的是他家宴姐兒，急得他擡腿就跑。
翻案，在溫宴的心中，與先前的那幾次都是不同的。
而現在，三年，僅三年。
溫宴又道：“得有人來出這個力，逼着各方都速戰速決，苦主是最合適的人。”
昨晚上，他和四公子一塊吃片兒川時，對方都沒有提過一句。
溫宴擡頭看着溫子甫，彎了彎眼，道：“尤侍郎的死有些說法，我過來，是想請衙門重審平西侯府通敵案。”
這一次，是好不容易出現的機會。
得益於經驗、得益於運氣，她和霍以驍一起，把上輩子她不曾察覺到的秘密從陰影裡拽了出來，曝於日光之下。
溫宴又用力敲了一下。
書房裡，衚衕知見了他們叔侄，摸着鬍子，道：“你們先說，我使人去催一催畢大人，看時辰，也該下朝了，可能是在廣場上和相熟的老大人們說話，給耽擱了。”
反倒是，鼓面的彈性讓每一下敲擊都有了反饋，力度迴應下，虎口發麻，胸口亦沉沉。
既然是萬般考量之後的計劃，溫子甫自然沒有反對的道理。
宴姐兒向來聰慧、有主意，還在閨中時，府裡有什麼大事兒，長輩們就從不瞞她，即便是出閣之後，燕子衚衕裡遇着事兒，桂老夫人和曹氏也是極喜歡和她商量。
尤岑的遺屬離京城路遠，平西侯府、夏家，當年砍頭的砍頭，流放的流放，還活着的，也在遙遠之地，溫宴成了眼下能立刻站出來的唯一的苦主。
這話就是個臺階，實則是給他們自家人說話騰地方。
待人出去了，溫子甫才低聲問溫宴：“怎的突然就提起翻案了？和四公子商量了過嗎？”
可眼下的情況，茲事體大。
他下意識地想問溫宴如何得知尤岑死因存疑，話到嘴邊，又咽下了。
鼓聲，亦如她的心跳聲。
尤岑的事情，她定是聽四公子說的。
就像是，每一下都敲打在了心尖上。
她知道，前一次的經驗會幫她走得順一些、快一些，同時，也要面對由改變帶來的不確定與各種意外，興許會有措手不及，但是，比起按部就班地再去接受一次“遺憾”，她願意冒這樣的風險。
溫宴應下。
太難得了，必須要利用好，要是白白就浪費了機會，過了這個村、未必就有這個店了。
溫子甫明白，衝衚衕知笑了一笑，表示感謝。
以宴姐兒今日的身份，直達天庭、去御書房外跪着都不是難事，但她還是來了順天府，身爲苦主，也得講究一個策略。
溫子甫的胸口悶悶的。
更何況，大豐街那兒，小夫妻兩人獨門獨戶，更該多交流、多溝通，要不然，朝中煩心事、家常細碎事，還能跟誰說去？
溫子甫想，他應當爲宴姐兒夫婦之間的和睦與親近感到高興。
還未至大堂，溫子甫就提着衣襬、快步趕了過來。
本以爲，便是早早進了京城，要扳倒龐然大物沈家，怎麼說也要耗費六七年、甚至更久。
深吸了一口氣，溫宴把鼓槌放下，邁進了順天府。
他在裡頭做事，聽見些許鼓聲，知道外頭有人報官，便出來看看。
替父母、替外祖父一家、替姨父一家求一個平反的苦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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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是，夫妻之間本就該有商有量、齊心協力。
“你別怪叔父太謹慎，實在是……”溫子甫斟酌了一下用詞，“案子的推進其實並不順利，其中牽扯關卡太多，那些，我不細說，想來你也都清楚。”
溫宴道：“昨兒他回來之後，我們商量過了，叔父放心，我並不是臨時起意、沒有顧及前後。”
沈家不倒，翻案無望，沈家倒了，若無線索和證據，重提平西侯府，也不一定能成功。
“怎麼回事？”不及站定，溫子甫就趕忙問，“家裡出什麼狀況了？還是宴姐兒你受什麼委屈了？”
畢竟，前世，從平西侯府出事到最後翻案，整整十三年。
再者，他是宴姐兒的叔父，是溫家主事的男丁，不能次次讓老母親、小侄女頂在人前應對，他亦是殷切盼着平反的人。
“我與你一起告，”溫子甫拍了拍溫宴的肩膀，“我們全家都是苦主。”
溫宴看着溫子甫，笑着應了聲“好”。
溫子甫出了屋子，與站在廊下的衚衕知說：“胡大人，得勞煩你接了狀紙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