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孤城因昏迷了接近半月才醒來,所以恢復得比較慢。
從裴清妍綁架我到陸孤城終於醒來那一刻,我看透了許多事情。
一個人要學會放下過去,看向未來,然後活在當下。
我突然就懂得了父親當初爲什麼會選擇成全陸孤城。
如果我是父親,我也會那麼做,並且,毫不猶豫。
每個人都有自己想守護的東西。
父親因爲當年沒能救下許櫻桃自責了十幾年,如今機會擺在眼前,他願意去守護許櫻桃到死也想守護的東西。
而我呢。
守護父親願意守護的東西,也守護,自己想守護的人。
從這一刻開始,我會勇往直前。
就當我是他仇人的女兒,可他愛我,不是嗎。
而我愛他,同樣無藥可醫。
只是我終究是忽略了。
每個人守護的東西——都不一樣。
我和陸孤城都默契得沒再提過父親的事情,但我總能感覺他面對我時,心裡存着芥蒂。
這個芥蒂是什麼自然不用多說。
於是我找了一個深夜,悄悄潛進他房間。
我本來還想着怎麼將他整醒,結果我過去的時候,他壓根沒睡。
看見我,露出笑來。
我剛走到他面前就被他摟着腰抱進被子裡,欺在我耳邊的呼吸很是灼熱啊,“希望,這麼晚過來,你想做什麼?”
我乾笑推開他,準確無誤捕捉到他眼底那絲蔓延的情愫,忽然覺得自己的舉動有些蠢,這不是狼入虎穴是什麼?而且,我爲什麼要三更半夜過來找他解開芥蒂?
“你別衝動,你身體還沒好,醫生說了不能劇烈運動。”
他整個身子貼上來,燙的不行,話語曖昧熾熱,“沒關係,我可以,不那麼劇烈。”
我耳根都燙紅了,“你別鬧,我和你說正事!”
他咬住我的耳垂,“你說,我聽着。”
我擡手捂住耳朵不讓他咬,他失笑,看着我的眼睛熠熠生輝。
我捧住他的臉,莊重道,“你聽好,我只說一遍,我愛你,很愛、很愛。”
我清晰的感覺到他渾身都僵住了,臉上的笑容微微收住,取而代之的,是震驚和難以置信。
知道我爲什麼不說‘我已經原諒你’或者‘我早就不恨你’了嗎?因爲‘我愛你’,比前面任何一句,都來得有衝擊力。
見他嚇得都呆住了,我眨了眨眼,身子微微往後縮,嘀咕道,“有那麼不可思議嗎?”
他擡手摟住我的腰將我夠過去,翻身壓上來後將我的手摁在頭頂,俯身吻下來,萬般柔情,又壓着千萬情緒,躁動的衝擊,令他似乎無所適從,頭一次,那樣粗暴的親吻我。
我感覺到他顫抖不已的脣,以及在黑暗中,滑落到我和他口中的酸澀。
他瞬間鬆開我,將我的頭摁進懷裡。
我也不由溼了眼眶,什麼也沒說,只是更緊抱住他。
我故意將大腿壓到他腿根,黑暗裡,我聽見自己小得不能再小的聲音,“可以不那麼劇烈的……”
那一晚,我後知後覺,我好像,玩了火……
好在從那一天開始,我終於不再感覺到他對我存着芥蒂。
直到身體恢復得七七八八,醫生准許我出院那天。
程伯說要帶我去一個地方。
我問他是哪,他沒告訴我,只是笑,一反常態,“大小姐要不要猜猜?”
子諾還沒能出院,不過他還在睡覺。倒是陸孤城醒了,程伯不肯告訴我要帶我去哪,我也沒辦法,於是跑到陸孤城病房,告訴他我出去一趟,晚點就回來。
他笑得清朗,衝我招手,“過來,親一下。”
我臉不由紅了,這幾年是恨透了的,這樣突如其來的親密,反而讓我有些無所適從。造作的翻了個白眼,我有些扭捏的挪到他跟前,“說好了,就一下!”
他抓住我的手臂,沒打招呼捧住我的臉就咬住我的脣,吻得繾綣深情,綿綿長吻,吻得我渾身發熱。
還是我求饒他才放過我,“早點回來。”
鬆了禁錮,我捏了他腰一把,剜了他一眼氣鼓鼓衝出房間,身後是他爽朗的笑聲。
程伯正在醫院外頭等我,黑色的車子就停在正門大門口,十分扎眼,我打開車門坐上車,笑道,“走吧。”
程伯睨了我一眼,嘴角的笑淡淡。
車子開得並不快,對於程伯要帶我去的地方,我已經沒有再猜了。
反正現在就要過去了,等下就知道了,何況,程伯絕不會害我。
可這路一直開過去,我越來越覺得眼熟。
意識到是去哪後,我有些疑惑看着程伯,“去看父親母親,程伯爲什麼還要我猜?”
程伯不答反問,“大小姐還記得第一次過來看先生時說了什麼嗎?”
我愕住。
那天,我在父親面前承諾並起誓,一定會爲他報仇。
我心裡微沉,“程伯,其實當年的事情不是那樣的,父親不是陸孤城故意追尾的……”
程伯疾聲打斷我的話,拔高的音量嚇了我一大跳,“大小姐,先生死在他手裡是事實!”
我滯然看着程伯,這麼久了,這是程伯第一次這樣吼我。
程伯臉色緊繃,沒再看我一眼,車子的速度驟然提快,很快便抵達山腳下。
停好車,程伯解開安全帶下車前,突然與我道歉,“對不起大小姐,我不該那樣和您說話。”
說完不給我反應的機會就‘轟’的關上車門。
我急忙下車,追上已經大步上山的程伯,“程伯,你聽我說,陸孤城誤會父親……”
程伯不可思議停下腳步,“大小姐,先生因爲一個誤會而死,您不應該感到更生氣嗎?”
“不是這樣的!父親是自己選擇死在陸孤城手裡的!”
程伯沒聽我說,扔下我大步上了山。
父母親墓前和我上次來時沒什麼兩樣,草還是那麼矮,好似從來不會長高般。
我衝到程伯身後,還想解釋,程伯雙指抵在脣上,“大小姐,夫人和先生面前,我們不要提一些無關緊要的人,可以嗎?”
程伯跪坐在父親面前,眼裡噙光,“先生,大小姐今天出院了,恢復得很好,您不用擔心。”
看着程伯這樣,我心裡難受,跟着跪坐在母親墓前。
程伯彎起嘴角,“您在英國開的分公司,運營很順利,您也不用擔心。還有您在英國準備給大小姐的禮物,我之前和大小姐說了,雖然大小姐還沒看到,但我相信,她一定會喜歡的。”
“這麼長一段時間以來,我看着大小姐一路成長,我很欣慰,我相信您也會感到十分自豪。”
我垂下腦袋。
程伯跟在父親身邊已經很多年了,他和父親的就像親兄弟,甚至比親兄弟還忠誠。
在陸孤城和父親這件事上,他始終認爲是陸孤城殺了父親,即便是父親自己選擇死在陸孤城手底下,程伯一時半會也是接受不了的。
這可怎麼辦。
程伯向來固執,這樣犟脾氣的人,是最難勸動的。
我正犯難間,程伯忽地往地上磕了個頭,“先生,程默對不起您,沒能爲您報仇!”
我急了,“程伯你別這樣!”
程伯一連磕了三個頭,磕得很重,額頭擦破皮。
眼見血珠冒出尖,我慌張從包包裡搜出紙巾,可人越急,越容易亂了手腳。
“大小姐,程伯只有一個願望,永遠不要忘記,先生是怎麼死的。”
這是他和我說的最後一句。
畫面定格在我掏出紙巾想給程伯擦額頭上的血時,程伯單手執槍抵在腦門上。
‘砰’的巨響,在山谷裡格外嘹亮,迴音響了一圈又一圈。
濺在我臉上的鮮血滾燙得我呼吸不暢。
程伯保持看我的模樣,最終倒在我身上。
我呆呆低頭看着程伯,一切發生得那麼快,一絲準備都沒給我。
程伯腦門上就被穿了個洞,從洞口裡汩汩流淌出紅色的鮮血。
我慌張抱住程伯,第一次無助到失措,“程伯,你別鬧了,起來好不好?我們有話好好說啊,一切還有迴旋的餘地的……”
我渾身顫抖,抱着程伯染了滿手鮮血。
“不是這樣的,不該是這樣的,怎麼就變成這樣了?”
“程伯,你醒醒!”我抵住程伯的額頭,捂住他流血的傷口,視線一片模糊,導致我什麼都看不清。
我不敢探程伯的鼻息,可他逐漸冷卻下去的身體一遍又一遍在提醒我,他走了。
在我面前。
以這樣一種決然的姿態。
我失聲尖叫,“爲什麼?”
一個一個逼我。
最後連程伯也逼我。
我跪在地上,抱着程伯已經開始發僵的身體,空洞絕望看着父親。
我不知道自己這樣跪了多久。
天上開始下起淅淅瀝瀝的小雨,夾着繁雜的腳步聲。
“希望……”這是小莫的聲兒。
我感覺身上一暖,有人抱住我,擡頭看見陸孤城的臉。我心頭被狠狠一刺,痛得我直不起腰,單手撐在地面上,我大口大口喘氣,企圖緩解心頭萬刀凌遲的刺疼。
陸孤城沒再碰我,我埋着頭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聽見自己口中滑出冰冷的決絕,“我不要你了。”
淅淅瀝瀝的雨兒有加大的趨勢,風也漸大,吹得更冷了。
我肩上一重,壓下一件外套,同時,聽見陸孤城淺淡的‘好’。
腳步聲逐漸遠去,我終於擡起頭,看着他徹底消失在雨幕裡的背影。我再沒能忍住,連日來的壓抑和絕望破土而出,我跪在地上止不住嚎啕大哭。
小莫舉着傘站在我身後,好像還有其他人在旁邊,但我都看不見了。
我瘋狂又迫切的想尋找一樣東西,那樣東西對我來說至關重要。
我四處尋找,抓到一雙手。
那雙手的主人哭着道,“希望,你別這樣!”
我鬆開小莫的手,無力垂在地上。
我無比清楚我爲什麼找不到,因爲我把他弄丟了。
“小莫,痛,痛得想死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