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識到那絲微涼是什麼，我喉頭一哽。
狠嗎？我也覺得。
“我不會和你道歉的，再來一遍我還是那句話。”別再在我身上浪費時間了。
紀彥明的力道施的更緊，像要勒斷我的腰般，我也不吭聲，任由他發泄。
但下一秒，他就像泄了氣的氣球，猛然鬆了力道，雙手鬆垮搭在我腰上，不知是自嘲又是爲什麼笑，他道，“我要走了，去匪市。”
我記得他本來有一次也是要去匪市的，結果因爲我又回來了。
我紅了眼，趴在他肩頭，“我會想念你的。”
他道，“我不知道忘記你需要多久，祝福我吧，好嗎？”
我極力忍着哭腔，“好。”
他鬆開我，揉亂我額前的碎髮，“好了，進去吧。”
“我讓老朱送你。”
他搖頭，“不用。”
聞言我也沒堅持，牽着子諾道，“和爸爸拜拜。”
子諾耷拉着臉，悶悶不樂衝紀彥明擺手，“爸爸，你還會來看我嗎？”
紀彥明點頭，“會。”
子諾這才笑起來。
我牽着子諾回屋，林媽站在大廳前，淚眼婆娑，“大小姐……”
自從程伯離開後，我就沒再踏進過這裡一步，陸孤城死後第二天我就帶着子諾離開了雁市。
說來我不僅是沒和紀彥明打招呼，我是沒和任何人打招呼。
林媽傷好後回到這裡就一直沒有再離開。
我抱住林媽，“謝謝您。”
林媽不住點頭，“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餓不餓？林媽去給你煮點吃的。”
我搖頭，“林媽你早點休息，我不餓。”
將子諾推回房間休息，我牽着子諾上樓，透過落地窗看見還在樓下的紀彥明。
他站了很久。
久到子諾問了我三遍‘爸爸爲什麼一直站在門口’。
我抱着子諾回到房間，“爸爸在等子諾睡着，所以，子諾現在要乖乖躺上牀，等你睡着，爸爸才肯離開。”
哄着子諾睡着後，我走回落地窗前，紀彥明已經走了。
翌日醒來，我帶着子諾上山，父母親和程伯的墓前仍舊沒有雜草，以前是程伯一直來給父母親掃墓，現在的話，大概是老朱吧。
小莫說，林媽偶爾也會上來。
我跪在墓前，磕了三個響頭。
子諾跟着我磕了三個響頭。
子諾指着父母親碑上的照片問我這是誰。
我道，“這是你外公和外婆。”
子諾看着程伯的照片，突然就不說話了。
我揉了揉他的頭。
從山上離開，我帶着子諾去了墓園。
蕭蕭碑前放了一束花，我擦了擦碑上的照片，沒有一絲塵垢。
子諾問我這是誰。
我道，“這也是你乾媽。”
身後窸窣動靜，我一回頭，看見走近的白思思，手裡捧着鮮花，和碑前是同樣的花束。
看來每天來看蕭蕭的是她。
我衝她一笑，指着子諾道，“這是我兒子。”
白思思蹲下身，仔細端詳子諾，“好可愛。”
“阿姨你是？”
白思思指着蕭蕭道，“我是你乾媽的堂姐。”
子諾回頭看着我，擰起眉糾結道，“媽媽，乾媽的堂姐我應該稱呼爲什麼？”
我惡作劇揉亂他的發，“你自己算算。”
他掰起手指，抿着脣開始在那哭算。
白思思在蕭蕭面前換下花束，“這八年，我總是做一個夢。”
她垂着腦袋，我看不清她的表情，只聽到她平靜的聲音，“夢裡蕭蕭聲聲淒厲的指責我，這個夢纏了我八年，謝謝你。”
這是她的心魔。
我彎下嘴角，看着照片裡笑靨如花的蕭蕭道，“你聽到了嗎？我不是剋星。”
子諾扯了扯我的袖子，眉心都要擰成川了，“媽媽，我算不出來……”
我牽起他的手，“喊乾媽！”
子諾一臉雷劈的表情，“乾媽的堂姐也喊乾媽？”
“讓你喊你就喊，怎麼這麼多廢話？”被我斥了一聲，子諾還是乖乖喊了白思思一聲‘乾媽’。
白思思沒有回頭，雙肩卻在顫抖，須臾，她重重‘恩’了聲。
“和乾媽拜拜。”
牽着子諾離開墓園，子諾抓着我的手，小臉皺成一團，“媽媽，我到底有幾個乾媽啊？”
我‘唔’了聲，“沒了，就這麼多了。”
“怎麼？乾媽不好嗎？”
子諾皺巴巴着臉，“也不是不好，可是乾媽好鬧騰，每次和乾媽出門我都覺得像牽着個乾女兒……”
我沒忍住大笑，立即將這話發給明瑜。
明瑜氣得牙癢癢。
“媽媽，你出賣我！”
“怎麼是出賣呢？媽媽只不過在陳述你說過的話而已啊，難道你說的是假的？”
子諾小眉毛一挑，懵然道，“也不是……”
“那不就對了……”
“可是乾媽真的會打我的……”
我捏着他的臉蛋道，“傻孩子，乾媽才捨不得打你呢！”
“真的嗎？”
“真的。”
後來明瑜從將市回來，第一件事就是將子諾揍了一頓。
小莫婚禮當天，我和明瑜六點起牀，化好妝換好禮服，將子諾拽下牀給他穿好小禮服便帶着他趕到婚宴場。
子諾昨天被明瑜揍了一頓，本來就有點不爽，現在又沒得睡覺更不爽了。
我捏了捏他的臉道，“等回英國媽媽帶你去遊樂園好不好，媽媽決不食言，媽媽發誓！”
子諾癟着嘴道，“我還要吃雪域冰淇淋。”
我颳了下他的小鼻子，“好，那你先笑一個給媽媽看！”
他咧了嘴，笑起來燦爛得像天空中最亮的星。
我這個小花童啊，萌得世間無可比擬，是不是該和楚小莫收點費啊？
抵達宴場，裡頭已經開始忙活起來了。
楚小莫被好幾個化妝師圍着，眼睛卻沒有睜開。
我湊過去，“這是醒了還是還在睡？”
‘哼’楚小莫從鼻子裡哼出鼻音，掀開一隻眼皮，掃了我一眼，“早知道這婚結得這麼麻煩，我就不搞了，讓我媽整蠱去！困死老孃了！”
“讓你看個法寶，保證你一下就生龍活虎！”
楚小莫將另一隻眼皮也掀開，哼了聲示意我呈上法寶。
我笑眯眯將子諾塞到她面前。
子諾今天穿了小禮服，頭髮又在別墅裡被我和明瑜整蠱了下，整個人活脫脫一個小模特。
眼下因爲困而有些不耐的神色更讓他整個人特別有反差萌。
楚小莫頓時眼前一亮，一把抱住子諾，“啊，我的寶貝乾兒子！”
楚小莫臉上撲了一層粉，粉還沒撲勻，蹭的子諾滿臉都是。
子諾十分嫌棄。
楚小莫的化妝師一下急成一鍋粥，“楚小姐，不能亂動！妝還沒化好！”
楚小莫又被摁回去，生無可戀被人搗騰來搗騰去。
我和明瑜也不打擾化妝師忙活，讓子諾陪楚小莫待在化妝間便走到大廳監督並協調完成工作。
我回到化妝間時楚小莫已經化好妝了，婚紗也穿上了。
鏡子裡的她美得像個童話，可我沒有在她眼裡看見笑。
她失神看着鏡子裡的自己，眸眼逐漸含淚。
子諾看着小莫，拿着紙巾想遞給小莫。
我拉住子諾，比了個‘噓’的手勢後牽着他走出化妝間。
她需要宣泄。
我牽着子諾走上紅毯子，教他等下捧着花籃的時候邊走邊撒花，明瑜走過來，手裡牽着一個十分漂亮的女娃。
我在女娃面前停下，小女娃比子諾小了些，大概六歲的模樣，一點兒不怕生，衝我笑靨如花。
“這是誰家的孩子？真漂亮！”
明瑜還沒說話，小女娃脆生生道，“阿姨你又是誰啊？你也好漂亮，不過我以後長大了一定比你漂亮！”
我失笑。
子諾‘嗤’了聲，“傻逼。”
小女娃掐腰，惡狠狠吼道，“你說什麼？你纔是傻逼，你全家都是傻逼！”
她吼完還沒了，溜到子諾身後踹了子諾屁股一腳，子諾被踹得栽了一個大跟頭，小女娃哈哈大笑，扮了個鬼臉跑了。
我和明瑜面面相覷，隨後捧腹大笑。
子諾從地上爬起來，滿臉通紅，臉色臭的不行。
“這小女娃有個性，我喜歡！”明瑜戳了子諾一下，子諾嫌棄別開臉。
我正要逗他，就見小莫慌張從化妝間裡跑出來。
我跑上前，“你怎麼了？”
她眉心緊擰，也不理我，四處張望，像在尋找什麼東西。
我追在她身後，直到她氣喘吁吁停下。
“你在找誰？”
她難受皺了下臉，爾後笑起來，“沒事，我們回去吧。”
可回到化妝間後，小莫再也沒有說過一句話。
我和子諾待在化妝間裡陪她，她卻埋首在膝蓋上，說想冷靜一下。
我很好奇小莫剛剛那麼反常，到底是因爲什麼。
讓子諾留下來陪她，我走出化妝間。
繞着整個宴場走了一圈，婚禮即將開始，賓客開始陸續到場，轉了一圈什麼也沒發現，我不由更加疑惑。
小莫剛剛到底在找什麼。
被人從身後撞了一下，我身子猝然前傾，險些摔倒，身側的男人及時扶住我。我擡頭，正要道謝，目光直越過眼前男人的臉，看見正靠在柱子上，一身黑色西服，單手執着紅酒杯，滿臉落寞的顧子白。
我瞳孔驟縮，心跳剎那失序，推開扶住我的男人匆忙道了句謝拔腿衝向顧子白。
顧子白遠遠看見我，神情一滯，轉身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