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內。
躺在牀上的黃棲桐,此刻正忍受着萬蟻噬心般的苦楚。
紋身最痛的過程已經熬過去了,現在難頂的是傷口結痂癒合,肉芽長出來那種騷癢,又不能撓,撓了就一切都白廢了。
只能通過轉移注意力來減輕這種痛苦,玩玩手機,看看視頻,等困到不行再睡覺。
甚至睡覺,都得防着雙手會下意識去抓傷口,得把雙手枕在腦袋下。
實在受不了了,纔會吃一片布洛芬。
好在熬過今晚,傷口基本結痂癒合,再過個三五天,紋身定型,就無礙了。
一想到這樣的日子還有好幾天,甚至每隔一段時間就要進行一次,黃棲桐不禁懊惱。
隨即又輕嘆:“算了,只要不影響正常上課就好。”
畢竟是父母養育了她,一個家庭,想要和諧維持下去,每個人都要學會付出才行。
家裡的長輩聽說後,不敢耽誤,連忙找來道公做法驅詭。
但是!
代價就是以後不能裸足穿裙子了。
黃家的事,劉阿婆也聽說了,只是職業不同,沒辦法幫忙,就說:“那你把手伸出來我看看。”
因爲他們這邊村子世俗化程度很高,現在基本已經沒有人紋身了,而且紋身對女孩子影響很大,不能參軍、不能考公檢法。
咦~
劉阿婆有些驚訝,看了她一眼,又有些欣慰。
當然,有性格叛逆的同齡人聽說後,很是佩服,覺得這樣很酷。
其實一開始,黃棲桐也沒打算要紋的,甚至不怎麼接觸過這方面的知識。
現在沒什麼人紋身了,但家裡只要有個紋身的老太太,都不會有什麼事情發生。
面對父母的反對,她很從容淡定地說:“只要不紋在臉上,都可以接受,有什麼大不了的。再說,本來也沒打算參軍考公務員當老師。我看阿婆們手上腳上的,也稱不上難看啊,實在不行,我說我是黎族的,這是我們的民俗,別人也就理解了。”
而黃湛夫婦二人則面面相覷,有些不知所措。
李廣梅在旁邊看着,心疼得落淚,卻只能照做。
老父親心裡百感交集,不止一次產生都怪自己沒出息的念頭。
此刻的黃棲桐,整個人跟水裡撈出來的一樣,大汗淋漓,衣服都溼透了。
黃棲桐猶豫,最後決定,先練練這門來路神秘的功法再說。
劉阿婆搖頭:“你們不要覺得紋身是害了她,此一時彼一時。也許以後,紋身習俗會恢復也說不準。”
“比我想象中的還要強。”
黃棲桐痛得下意識咬緊毛巾,眼珠子瞪大,青筋暴起,眼淚更是控制不住流出來,手腳下意識掙扎,卻被麻繩綁得不得動彈。
一開始黃湛夫婦二人是拒絕的。
黃家就李廣梅和黃棲桐二人。
對現在的她來說,一家人平平安安健健康康,就是最大的幸福。
紋身而已,又不是要她的命,忍忍就行了。
她不能害了人家。
爲了這個家,女兒可遭大罪了。
他微笑着對自己說:“回頭跟家裡說一聲,不用紋身了,練我教你的這套功法就行。好好練,足以保護父母,甚至更多人!”
……
太痛了!
“按住她!”劉阿婆說。
爲了防止掙扎,劉阿婆甚至讓李廣梅把黃棲桐綁住。
劉阿婆也明白,今日不同往日,紋面的時代已經過去了。
誰能告訴她這到底怎麼回事?
外人覺得很神奇的東西,甚至被民俗學者評價爲“刻在身體上的墩煌壁畫”然而在本族一些女性看來,國家禁止是對的,這種紋身對女性身體傷害太大了。特別是紋在臉上的,堪稱毀容。
“你好好感受這股力量。”
其實當時沒什麼不舒服,甚至都沒破皮。
……
黃棲桐知道後,願意並主動要求紋身。
……
像那種能夠紋遍全身的,多年難出一個。
黃棲桐笑笑:“有點奇妙,現在反而不疼了,感覺有種淡淡的特殊的力量在裡面。”
一個很奇怪的男人。
然而沒完,緊接着輪到母親李廣梅。
他們不希望自己女兒以後面對別人異樣的目光,被老師同學打上“不學好”的標籤。
雖說紋身紋面是黎族的特色民俗,但年輕一代世俗化程度很高,跟其他民族已經沒什麼區別,對紋身這種近似自虐的東西,敬謝不敏。
黃家三人都有點摸不着頭腦。
只是一般人不清楚而已。
她猛然坐起來,想起睡夢中發生的一切,愈發驚奇,特別是她發現那篇功法,竟然深深印刻在自己腦海裡。
如果只是一兩件事還可以理解爲只是有點倒黴,但是這麼多事堆積在一起,搞得李廣梅根本無法正常生活,是個人都知道有點不對勁。
嘶~
“難道那不是夢?”
她嘗試地運行功法,發現身體裡真的有一股氣在流動,頓時整個人都凌亂了。
然而黃棲桐卻笑嘻嘻,渾然不在意。
在經歷過父母碰到詭異事件後,黃棲桐的認知和心態,已經悄然發生改變。
而選擇紋身,也正是她嘗試爲這個家做的一點貢獻。
紋身的過程是痛苦的。
黃棲桐打個哈欠,看下時間,哦豁,都快1點了,趕緊放下手機準備睡覺,爲防止碰到小腿上的傷口,她還得側趴着睡,枕着兩條手臂。
因爲紋身過程很忌諱中斷。
“你確定要紋身嗎?”
黃棲桐問:“是小腿還是大腿還是全都?”
劉阿婆抓住她的手,手心手背都看了,捏住骨架稍微感受一下,有些詫異。
大多數父母都是這樣,自己怎麼苦都可以,不能讓孩子苦。
雖然她是黎族人。
鄉下沒有秘密,這件事很快傳遍了整條村子,大家都知道,黃湛家的女兒要紋身了。
黃棲桐在睡夢中下意識照着練,感覺也不是很難嘛。
可黃棲桐這次是鐵了心要幫家裡。
這兩次事件後,道公也就是族裡的董伯,告訴黃湛:“你們之所以會被纏上,說白了就是沒人護持。你父母走得早,該護佑你的已經護佑完了,剩下的路只能靠伱自己。”
走在路上差點被掉下來的椰樹葉砸傷,在家洗澡爆水管,吹頭髮時電吹風着火,做飯時煤氣竈怎麼都打不着火,換個人來就行……等等。
能利用詭神之力庇護一下家人,乃至身邊的親朋好友,也不失爲一個選擇。
她本來是就是很聰慧很有主見的一個人,對這件事始終堅持己見。
她的手很纖細,皮膚白淨,一點也不像常年幹活曬太陽的人。
他倆學歷還比不上女兒呢,靠種地種了大半輩子,也出去打過工,但要說眼界跟認知,其實很普通。
黃湛急忙問:“怎麼樣?”
因爲每個人體質不同,這也決定着紋身圖案的多少。
最終默認了這個結果。
能得到些許詭神之力庇護,已是難得,畢竟是借詭神之力。
可惜瓊島這種地方,偏安一隅,出不了什麼名門,她也不認識什麼大人物,不然也不至於看着小姑娘的資質被埋沒掉。
只見她腳踝往上十公分左右位置,小腿側面,一片通紅。滲出的血液已經被擦拭乾淨,上面紋着一道道看似簡單又很玄妙的圖案,大概巴掌大小。
然而——
然後就是各種奇奇怪怪的知識鑽進她腦海裡。
紋身師作爲黎族特殊職業的一種,有着數千年的傳承,自然也就有一些東西留傳下來。
隨着劉阿婆動作,黃棲桐滿腦子就只剩下痛這一個念頭。直到劉阿婆說“好了”的時候,她都沒反應過來,整個人已經麻木了。
而解決詭神問題,不止紋身一種辦法。
後面沒事了。
甚至很多公司都不招收有紋身的,以後找對象也會有影響。
想了想,劉阿婆說:“要不就紋在腿上吧。”
……
詭神,是黎族人懼如蛇蠍,卻又貫穿一生的存在。
等黃棲桐換好衣服,從房間裡出來。
國家都廢除了,怎麼可能還恢復?
劉阿婆卻不多想言:“放心,不會難看的。阿婆會給你挑最好看的花紋。”
儘量不要太引人注目,其次又能起到護身作用,紋在小腿是最好的選擇。
新學期開學第一天,看到體育老師教大家的新版廣播體操,她整個人又不好了。
……
“什麼?”黃棲桐不明所以。
這一刻,黃棲桐心裡是後悔的。
白藤的長刺,一下下扎到肉裡,實在太痛了。
黃棲桐忽然覺得沒那麼痛了,傷口似乎有些發熱,熱過後又有點清清涼涼。
若是放到北邊,那些名門大派看到,估計都會搶着收爲弟子。
劉阿婆卻不說了,轉而對她媽媽說:“廣梅,你打盆水來給她擦下身子,傷口就先別碰水,過幾天不流血不化膿了再洗澡。”
看不清長什麼樣,卻給人一樣很至高無上的感覺。
只是這些知識內容難成體系,很多時候無法用言語來描述,更多是一種經驗。
事情起因,是半個月,她父親黃湛在果園裡摘果子的時候,摔了一跤。
黃湛大鬆口氣,撓撓頭:“我以前小時候聽我媽說,紋身是帶着詭神的力量的,但我沒紋過,你媽媽也沒紋過,都不知道具體是什麼樣。村裡人也很少談論這些。希望真的能夠起到護佑效果吧。”
說完手一指,一道金光迎面飛過來。
一旦她說要幫小丫頭紋全身紋,黃湛夫妻倆肯定得跟她拼命。小姑娘長得這麼好看,要是因爲紋全身,以後嫁不出去,就麻煩了。
聽起來簡直讓人毛骨悚然。
黃棲桐一個剛讀高一的小姑娘,卻突然提出要紋身,着實令人詫異。
“所以,真的不用再紋身了嗎?”
莫非,這就是傳說中的奇遇?仙人撫我頂,結髮授長生?
李廣梅伸手攙扶了一把,將劉阿婆送到門外,然後去打水給女兒擦拭身體。
見跟父母無法達成統一意見,黃棲桐乾脆直接請來族裡的紋身師,年紀已經很大的劉阿婆。
黃棲桐雖然有些憂傷,不過爲了父母,這點代價她還是願意承受的。
黃棲桐看一眼父母,有些緊張,又有些期待。
這也是以前黎族人最常見的做法。
……
不過有個問題,李廣梅年紀太大了,黎族紋面都是在18或者20歲之前,成年和結婚之前,所以這個任務就落到了黃棲桐身上。
當她找到劉阿婆,提出自己的要求時,對方也是一愣,隨即嚴肅問。
紋身是每個黎族女子都可以紋,但是每個人紋出來的效果,都不一樣。
唯有老人們聽說後,不勝唏噓。
“恢復?”
尋常人被刺扎一下,都會條件反射縮回去,何況被不停地扎。當年容嬤嬤扎那幾位,都沒這麼狠。
有人好奇,有人嗤笑,有人佩服,有人唏噓。
紋身是女人的事。
這種人能夠借到的詭神之力,往往是普通人的好幾倍。
然而回來後就有點不對勁,先是隔三差五發燒,然後是父親說走路的時候感覺有人在扯他的褲腳,想要絆倒他。
要知道黃棲桐的成績,是很不錯的,以後有機會考上重本大學。
暗歎一聲,那就紋身吧。
“嗯!”
沒辦法,只能再次找道公來驅邪。
按理說,黎族已經早在很久之前,就廢除了紋身紋面的習俗。
夜已深。
還是那句話,只要一家人平平安安健健康康就好,這點痛,她忍忍就過去了。
而黃棲桐怕自己忍不住大叫,就咬住一塊毛巾。
迷迷糊糊中,似乎夢見一個人。
“那、那要怎麼辦?”黃湛急忙問。
“嗯?!”
轉身對黃湛夫婦說:“她很適合紋身,比絕大部分人都適合。”
然而即便如此,黃湛夫婦還是不肯答應。
“好、好!”
董伯就說:“去紋身吧,重新把祖先的詭神之力借回來,保個平安。”
總之,黃家人要想平平安安,最好有個人去紋身。
現存的兩千多名有紋身的黎族女性,多爲老婦人。等她們都老去後,黎族的紋身習俗,怕是隻能存留在歷史中了。
直到不知過了多久,睜開眼睛,發現窗外已經大亮。
也就道公娘母這些整天跟詭神打交道的人才會懂。
不過,
“小腿就好。”
同時擡手阻止了想要說什麼的黃湛夫婦。
黃棲桐乖乖把雙手伸出來。
黃棲桐堅定說:“董伯說的,如果想要我父母好起來,最好紋一個護身紋。我希望阿婆能幫幫我。”
很玄妙,但是理解起來不難。
黃湛坐在矮木椅上,微微張口,粗糙的十指絞在一起,又抓抓頭皮:“沒有其他辦法麼?”
可她還是高估了自己的忍耐能力,低估了紋身的痛苦程度。
然而黃棲桐卻主動選擇紋身,這在年輕一代裡,簡直是個異類。
在她看來,黃棲桐就是屬於有資格紋全身的那種,用玄學一點的話來形容,就是體質根骨特殊,屬於天賦出衆那種。
“等等,這不是我練的那篇神秘功法嗎?怎麼是新版廣播體操?!不對,廣播體操要簡單很多,只有動作,沒有運氣路線……”
她確信自己確實得到了奇遇。
不過對夢裡傳授她功法的那位神秘人物,也更加好奇了。
到底是哪路神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