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清叔在我身後一把便拉住我倒下的身子,還沒等我站穩他便送開扶住我肩膀的手,整個人身子前傾便一躍而起,朝着祠堂正中跑了過去,等我坐在地面仰起頭眼前看清楚之後,才發現政清叔已經撲到在一具乾屍身上。
渾身像是佈滿了蝨子般惹得我整個身子顫慄不安,剛剛那一眼所見到的並不是血腥的場面,但是那一幕出現在眼前,卻比一盆狗血淋頭還要讓讓人感覺到噁心,甚至讓人感覺到身子的每一根神經都在被人抽動。
爺爺倒在地上微微的睜着眼睛,乾瘦如柴般的身子止不住的顫抖着,嘴角佈滿一層深綠色的液體,練成一條直線從嘴角緩慢的流出,偏着頭望向我這邊,輕輕挪動着嘴脣似乎是在說什麼?
然而政清叔此時正被一具屍體壓在身上,看着政清叔齜牙咧嘴奮力的掙扎着,我愣在祠堂的大門前一時之間卻不知道該怎麼辦,望着那具不斷扭動的屍體,整個瘦弱的身子像是乾燥的被剝了皮的樹般難看,渾身已經完全脫水皮膚緊緊的黏在骨頭上,看上去給人的感覺顯得很是精壯。
政清叔嘴裡面不斷的發出怒吼和髒話,儘管使出渾身解數卻也無法奈何那具乾屍分毫,我努力的搖了搖頭使自己儘量拋出膽怯的心理,晃晃悠悠的站起身子環視一週不大的祠堂,發現一張供桌上有着一隻燭臺,尖尖的三寸長釘像是雪地上的冰錐,冒着森森的寒氣。
頓時整個身子也不知道哪裡來的力氣,看着爺爺癱倒在地無法動彈,腳下生力三步並作兩步跑向供桌,順手操起燭臺便朝着政清叔的方向跑去,隨着自己喉嚨裡面大喊出一聲“呀”,猛的將手裡面的燭臺長釘刺入了那具乾屍的頭頂。
政清叔此時把握住機會,趁着乾屍微微發愣的瞬間,腰間用力準備來個鯉魚打挺,豈不知那具乾屍還是穩穩的坐在他的腹部,上半身仰起的政清叔也顧不上太多,就着腦袋狠狠的朝着乾屍的腦袋撞去,隨即發出“嘭”的一聲響,倆腦袋相撞的瞬間政清叔發出一聲慘叫。
乾屍雖然受到兩次攻擊,但是對他的影響並不是很大,鄭勤叔無奈的再次倒回原地,而我對着幹屍發出一擊之後沒有起到實質性的效果,頓時也是愣在原地整個身子都僵住了,想跑卻又無法控制自己的雙腿。
乾癟的一隻手死死的抓着政清叔的手臂,冷不丁的轉過臉額頭下邊兩個空洞的眼窩,耷拉着一層死皮,望着兩隻青紫色的黑洞,我與乾屍之間像是在對視一般,本以爲乾屍會在此時還給我一擊,然而就在此時身邊的一切像是靜止了一樣。
儘管政清叔在乾屍的身下不斷的掙扎,然而我與乾屍之間卻是直直的對視着,此時的心窩裡面的心臟像是要爆炸一般,瘋狂跳動的心臟使得血液急速涌上腦袋,眼前逐漸的迷糊起來,慢慢的眼前乾屍的形象變的虛無縹緲。
兩隻耳朵此時也是穩穩作響,像是有人拿着鑼鼓在耳畔狠狠的敲擊一樣,若是要用一個詞語來形容當時身體的感受,那麼“耳聾眼瞎”在也不過了,耳朵裡面聽見的最後一句話,是這感情叔嘴裡面發出來悶哼聲,斷斷續虛的說道:“子明……塊……快跑!”
我睜着眼看不着,也聽不見,眼前呈現出來的景象逐漸地成爲了一片白茫茫,像是深秋的早晨,醒來的時候身處濃濃的大霧正中,眼前所見除了一眼望不盡的白色之外,還有一張微微勾勒出一抹笑意的臉。
這是一張完全陌生的臉,但是他嘴角浮現出來的淺淺笑意,給人的感覺卻是非常的詭異,讓人覺得心頭瞬間涼了半截,不斷的冒出一股毛毛的感覺非常的難受。
這樣的幻想在我眼前不知道延續了多久的時間,只是當我慢慢醒來的時候,政遠叔正拿着像是大便一樣散着臭的瓶子,在我鼻子來回前晃動着,當我瞬間清醒的時候只感覺胃裡面像是潮汐的江水,使得我猛的偏過頭,不斷的乾嘔起來。
可是充斥整個腦袋的臭味還沒有完全消散,另外一股惡臭頓時再一次灌入鼻息,我趕緊捂上鼻子隨口說道:“什麼味,那麼的臭?”
政清叔站在我面前左蹦右跳的活動着脛骨,看到我醒了便朝着我走過來,蹲下身子說道:“沒事吧?”
我搖搖頭擺擺手讓他趕緊離開我身邊,因爲他身上像是掉進了糞坑一樣,惡臭撲鼻。政清叔朝着我橫了兩眼,滿不在乎的說道:“你看看那邊,這股臭味不是我身上冒出來。”說完伸出手指向祠堂的一個拐角處。
我順着他手頭指向的位置,一灘墨綠色的爛泥停留在牆角,我不明白政清叔的意思,目不轉睛的看着那裡隨口說道:“那是什麼?對了那具乾屍呢?”
政遠叔將我的身子扶起來,說道:“那就是原先的乾屍。”
我活動着兩條早已經麻木的腿,愣愣的站立着疑惑的問道:“怎麼會變成一灘水漬?”
政清叔隨即將剛纔我無意識狀態中發生的事情,詳細的對我講了一遍,多半是在說他如何與乾屍做着殊死搏鬥,就在千鈞一髮之際政遠叔及時趕來,掏出八寸長的棺材釘直插乾屍的太陽穴,最後撒上黑狗血,才徹底的滅掉了那具乾屍。
當然他準備在我面面繼續吹兩句牛皮,我也懶得聽了,現在渾身感覺一股子的燥熱,心裡惦記着爺爺的安危,問道:“遠叔,爺爺呢?”
“三阿公已經讓幾個人送回家了。”政遠叔迴應着我的話,腳下的步子朝着乾屍走去。
政清叔見我不願意聽他繼續講,也便閉上嘴,跟在政遠叔的身後來到乾屍身邊,兩人捏着鼻子慢慢的蹲下身子,認真的看着那化成的爛泥的屍骨。
我見他倆蹲在地上半天都沒有講話,以爲發現了什麼秘密,便走過去問道:“這有什麼好看的?”
政遠叔搖搖頭,說道:“乾屍,怎麼出現的?從哪裡跑到祠堂來的?三阿公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聽着政遠叔一口氣冒出十幾個問題,我聽着頭都要炸掉了,只能拋開這些問題先不提,問道:“爺爺身體,沒有大礙吧?”
政清叔站起身子抽上一支菸,緩緩的說道:“沒事,走的時候還喊着你的名字呢!”
聽到政清叔這麼說,我頓時鬆了口氣,也虧得爺爺年輕的時候身體練的不錯,現在一把年紀了還能夠經得起這麼苦的折騰,然而最讓我想不到的是,政清叔說出來的這句話,其實是在騙我。
我的父親是在第二天傍晚趕回來的,只因山洪沖毀了唯一的出路,這幾天的時間整個陳家村的年輕勞力都在修復着山路,通往縣城裡面的山路修通之後,纔有人通知我的父母。
我們三人在祠堂裡面沒有繼續逗留,清理掉了那一灘屍骨爛泥之後,天已經差不多快黑了,藉着夕陽的微光我們三人趕回家,剛走進大門的時候,見到喬東爺爺揹着醫藥箱從我家離開。
我上前打過招呼,問道:“喬東爺爺,我爺爺的身體怎麼樣?”
喬東聽見我的喊聲,回過頭看了我們仨人,沒有說話只是微微的嘆了口氣,隨即也不在愛理會我們,轉過身子徑直離開了,當時我還以爲他是有什麼着急的事情需要處理,所以沒有時間回答我。
走進屋子的時候,我便感覺氣氛有些不對,好幾位叔伯都在大堂裡面抽着煙,卻沒有人開口說一句話,整個氣氛顯得非常的壓抑,我心知這種情況一定是發生了什麼事情,才使得大家所有的臉面都露出一種鬱鬱寡歡的神色,嚴肅的表情襯托着每人煩躁的情緒。
我快步走回爺爺的房間,奶奶此時已經醒了,斜靠在牀頭默默的留着眼淚,見到我進來了咽哽着喊我幾次,然而可能是太過於傷心,或者心頭擠壓的情緒太重,咽唔的話語都被抽泣聲打斷。
我不想形容爺爺此時的形象,我也無法形容現在眼前見到的爺爺,若不是臉相和皮膚的顏色沒有多大的變化,我一定不會承認眼前躺在牀上的枯瘦老人是我爺爺,渾身上下已經沒有多餘的脂肪和肉了,剩下的就像是今天在祠堂看見的乾屍一般,薄薄的一層褶皺的皮膚,寬鬆的貼在骨架上,就像是現在醫學院用福爾馬林浸泡的屍體。
沒有人回答我這到底是什麼回事,所有人全都保持沉默,政清和政遠叔也只是蹲在大堂的拐角默默的抽着煙,我瘋狂的問遍大堂中的每一個人,然而從每一個人呆滯的眼光中,我得到了唯一的答案——爺爺陽壽到了盡頭!
不敢相信這是事實,爺爺能夠多出一年的命續給奶奶,而爲什麼自己卻在短短的時間內要離開,已經發生的事實無法加以改變,我們也現在也只能聽天由命。
我回到房間,流着淚看着面如死灰的爺爺,我和奶奶都是靜靜的坐在爺爺身邊,整個屋子裡面將近十幾個人,然而靜靜的空間裡面剩下的只是我和奶奶的抽泣聲。
看着奶奶憔悴的面龐,我準備替奶奶擦拭去眼角渾濁的淚水,然而坐在牀上的身子還沒有挪動半分,卻被爺爺突然伸出來的手打斷,藉着屋子裡面的燈光,看着爺爺微微顫動的嘴脣,我知道爺爺此刻一定是有話要對我們說……